姚星住在市中心一套三层别墅,他有自己的工作室和经纪人。经纪人叫胡佟,是个有胡子的中年男人,穿一件it男格子衬衫。黄妤在别墅门口和他联系,很快等到人。
“你好,你是we的黄记者吧,先跟我进来坐一会儿,姚星还有个直播。”胡佟看了眼表,“黄记者很准时。”
“应该的,对了,”黄妤将手提袋递给他,“给姚星老师带了件小礼物。”
胡佟稍显意外地接过来看了一眼:“黄小姐有心了。”
黄妤笑了笑,跟在他身后进去。
别墅第一层大而暗,从室外进来仿佛从亮堂白昼走入暮色四合。地面有些看不清,黄妤在玄关换鞋时踩到什么,低头发现是细柄的刀。
她捡起来放到鞋柜上,听见胡佟走到前面打电话:“是是是,明天上午八点的拍摄。你问我能不能提前?从这里赶过去要两个半小时,市区要是一堵车三小时都够呛,你们要能把马路给清出来再说改时间的事……”
挂了电话他对着挂断手机屏幕骂了句脏话:“七点?去他娘的,还让不让人睡。”
骂完陡然意识到自己旁边还站着人,毫不见外地:“见谅,一个傻/逼的甲方。”
黄妤:“你忙,不用管我,我坐一会儿。”她走向单人沙发,坐下,从包里拿出一叠资料:“有些细节我确定一下。”
胡佟求之不得,指了指一边的纸杯和水壶:“茶在那,我上楼看看姚星什么时候结束。”
黄妤点头,手指压在a4纸上目送他踢踏着拖鞋上了二楼。
她四下看了眼。
一层面积很大,刚刚好晚上七点。墙上挂着布谷钟,在整点时钟上方木门打开,出现一只报时的布谷鸟,“咕咕”叫了一长串。
光线暗,黄妤在它报钟时仿佛看到它颜色有些不一样,和以前见过的布谷钟相比那只鸟好像更粗糙。
像手工。
所有窗帘都是深蓝,两层,将室外光线密不透风遮住。
房间很暗,以头顶欧式大吊灯为圆心向外,视线越来越黑。黄妤不适应在这么暗的灯光下使用手机和看书,站起来又开了吊灯边的小灯。
她无事可做,翻了两页采访纸,注意到堆得高高的茶几上有三块巴掌大的立体木块。
刚开始黄妤以为是积木,但她胳膊肘碰到——和积木比更像完全没有加工的木材,和她在童清渠后院劈过的木头差不多触感。
桌角空隙间伸出摆件的一只腿,黄妤撇开视线把腿扯出来,带出木制摆件整只身子。
是很逼真且上过色的海绵宝宝。
黄妤低头看了眼手上沾到的未干的颜料,把东西放回原位。
转身时有什么硬硬的东西硌到她手,拽出来一看是乐高小黄人。
茶几上小黄人半个脑袋零件堆成一团,被随手扔在巴掌大的鱼缸里。旁边有不少拆开的颜料盒。
黄妤听见二楼胡佟像在气急败坏打电话,在上面走来走去。她合理估计自己还要等,在鱼缸里挑挑拣拣给小黄人脑部部件分类。
单人沙发软,和长形沙发相接的地方挤出一个空。黄妤找了个颈椎不那么酸痛的姿势混时间,突然脖子和肩膀间悄无声息伸出一只手,越过她半个身子把一颗扔错的零件捻了出来。
“分错了。”一道没睡醒的沙哑声音从单人沙发后响起。
在昏暗室内背后出现带音效的不明人类惊悚效果堪称恐怖片,黄妤手一抖,刚分完的几个小积木全落在柔软地毯上
那只手臂收了回去。
黄妤:“……”吓鬼呢。她扭头一看,一个看上去非常年轻的青年顶着一头浅粉色头发靠在墙边,懒倦地揉了揉乱糟糟发顶。
他短袖松松垮垮挂在身上,衣领一边高一边低,露出锁骨处斜向上的一串英文字母,光线太暗黄妤只能依稀看出首字母是“z”,字母周边缠着圈藤蔓。
“来采访?”
“您好,我是we的记者黄妤,”黄妤把名片抽出来,总觉得这个谈话的姿势不太妥当,递完从沙发上站起来,弯下腰,“这是我的名片,请问您现在方便开始采访吗?”
姚星手长,隔着沙发靠背毫不费力拿过名片,看了两眼抬眼,刚要说话二楼一手还拿着电话的胡佟大喊:“姚星——!”
姚星掏了掏耳朵,直接顺势塞住。
黄妤看他动作那么快速愣了一秒。下一秒二楼胡佟咆哮的声音响起:“叫你半天你怎么不答应,我就差跳窗下去找了!”
没等黄妤往上看胡佟的声音风一样迅速地靠近,语气截然不同:“哎徐总,人找到了真是太麻烦您了,哎哎哎,我一定跟他说。”
“您放心,人在我这儿能出什么岔子……那肯定,纹身一定给他遮好了,要不然电视台也不让播啊。”
“啧,吵。”
姚星吐出几个字,把衣领往上提了提,站起来时灯光恰好照在领口边,黄妤速记下那串英文,在手机上简单打字又锁屏。
她动作很快,姚星没注意,从地上站起来,右手拿着黄妤名片:“电话号码是你的?”
站起来后黄妤才发现他身后挡着几根木头和一只小猪佩奇玩偶,左手提着玩偶后颈。
那粉粉嫩嫩的小猪佩奇被掐住命运的脖颈,感觉下一刻就要把舌头吐出来。跟姚星一身个性强烈的装扮十分违和。
“we前台秘书,您后期有什么事直接和他联系。”黄妤将按动笔别在纸上,低头打了个勾。
头顶灯开得比以前亮。
黄妤身上有种他喜欢的气质,和他跳古典舞的前女友一样。
姚星:“你们对接难道不是自己私人号码?”
黄妤不着痕迹地:“工作和生活总要分开点,您说不是吗?”
姚星眯了眯眼,还要说什么挂完电话的胡佟像导弹一样从楼梯上炸了下来:“问问问,有什么好问的!”
等他转头看黄妤时态度也冷下来:“黄记者,可以开始了。”
姚星没继续问,把小猪佩奇粗暴地扔进懒人沙发里,当腰垫靠着后手指插进发丝随手扎了个揪,一抬下巴:“问吧。”
黄妤碰见的关系紧张的经纪人和艺人很多,她见怪不怪且不该问的绝不多问,坐回沙发上,打开录音笔。
“那我开始了。”
姚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视线在堆满乐高画笔颜料和外卖纸盒的茶几上转了一圈,准确定位到多出来的手提袋:“这是什么?”
黄妤确保录音设备正常:“小礼物,见面礼。”
姚星很感兴趣地伸手去够礼盒,倒过来时有什么东西先一步从袋子里滑了出来,从他指尖直直落了下去。
黄妤一直在关注他,自然而然看见那把锃亮而银白的斜刀掉在地上——应该是从枯汀庭院带出来的。她伸手去拿:”这不是……”
姚星离得近,先一步捡起那把刀,瞳孔微微一缩。
“哪来的?”他紧紧盯着黄妤。
反应有点奇怪,黄妤脑中灵光闪过。
“一位朋友。”
“什么朋友?”姚星逼问。
“一位艺术家朋友。”
黄妤做了个暂停的手势,含笑道:“您有什么问题还是等到采访结束后,现在到我问了。”
姚星把斜刀攥在手里,脸色阴沉不定。
黄妤:“您的作品‘黄土乡’,刚刚在地域青年画家大赛上获了金奖,您有什么特别的感受吗?”
这个问题一出来姚星感到无趣,随口:
“没有。”
黄妤下笔:非常荣幸,十分感谢主办方对我的肯定,今后我一定创作出更多有价值的作品。
她不无刻意地提醒道:“姚星老师的态度决定了一会儿我回答问题的态度。”
姚星视线直勾勾。
“您最喜欢自己笔下哪一幅画,又是为什么?”
姚星:“scbaby”
黄妤意外地挑了下眉:“大家都说scbaby是随意的四字组合,您的粉丝却认为有别的意思,您愿意解释一下吗?”
“seacotton”
seacotton
seacottonbaby
海绵宝宝。
“……”
姚星有十几幅用英文字母随意排列来命名的画,网上都猜疯了。在她之前至少有三个记者问过同样的问题,没人得到答案。
知道意思的黄妤太阳穴都跟着跳了跳。
“您对以后的发展重心怎么想,有转行做艺人的打算吗?”
“有。”
“没有。”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前者是一直蹲在台阶上忙得不可开交的胡佟,后者是黄妤面前的姚星。
“黄记者,我们姚星想全方面发展,电影电视剧综艺都会考虑,要是有好的制片人和导演我们强烈欢迎。”
姚星捏着那把刀,刀背在沙发上拍,力道不太妙,仿佛下一秒就会狠狠插进去捅穿。
“ok”黄妤写了两个字:“您和影音传媒的合约即将到期,接下来有什么工作上的计划吗?继续合作?”
胡佟抢着补充:“当然,已经在谈续约的事,希望以后给大家带来更好的作品。”
黄妤手都没有抬一下,看着姚星等他回答。
“解约。”他利落地扔下两个字,音量仅仅黄妤能听到:“自己开工作室。”
网传姚星和影音传媒的合快要到期,和采访出来的时间差不多重叠,黄妤笑了笑。
……
后面胡佟时不时打断,采访回答就这么夹杂着两个人的想法,黄妤看着差不多了打开手机:“we在网上投票选出了关注度最高的三个问题,第一……”
黄妤转述道:“您锁骨上纹身是个英文名,但并不是您自己的,有什么特殊含义吗?”
zachary。
要不是“zachary”是男性英文名粉丝早就吵得不可开交。
姚星伸手摸了摸那串纹身:“个人喜好。”
这种网上投票粉丝居多,感兴趣的差不多就那几个问题,绕来绕去离不开他私人生活,黄妤思索片刻临时改了一个:“国内您有什么特别喜欢的画家或艺术家?”
姚星摩挲着银刃意味不明笑了:“是你想知道还是大家想知道?”
黄妤笑道:“我也在‘大家’这个群体里。”
“zachary,一个厉害的雕塑家。”姚星看着她的眼睛强调,“非常、非常厉害。”
他出名以来什么都不放在眼里,非科班出身对一众美院出来的学生和教授口出狂言。从来没有直接对任何同行表达过欣赏。
黄妤心想后面整理文字稿时要试着能不能百度出“zachary”,不过她心底有隐隐约约的猜想。
最后一个投票选出的问题,黄妤抬头问:“您喜欢什么类型的女生?”
姚星不算严格意义上的明星,寥寥无几的采访主持人根本从他嘴里撬不出什么,粉丝想从他口中得知准确的答案。
“嗡嗡嗡——”
问题被黄妤放在茶几上震动的手机打断。
她和姚星目光同时移到屏幕上。
童清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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