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房间格局大体相似,黄妤进门第一件事开了所有灯,然后站在靠边的地方等。

    这间房比她的房间更干净,除了床乱了以外所有东西都在原位。

    童清渠从她进来后一直站在门口,他没关房门,隔了几秒路过站在过道边的黄妤,停顿了一下。

    像是要说什么,不过没开口。

    他把充电器递给黄妤,黄妤后背抵着墙面站好,有种自己在罚站的错觉。她摸了摸鼻子,踌躇片刻心有不安,还是问:“有没有要我帮忙的地方?”

    比如拧个毛巾什么的。

    黄妤面不改色地想要是你不介意我也可以在眼睛上蒙条布给你搓澡。

    “……”

    开玩笑,黄妤唇角一垮。

    其实本来没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不过黄妤表情太豁得出去,生动诠释什么叫“视死如归”。童清渠看了她片刻,觉得不找点什么事给她干浪费她表情,于是转头在房间找了一圈,说:“帮我烧壶水。”

    黄妤暗松了口气,几乎是殷勤地三步做两步走到热水壶边,去卫生间倒水。

    水壶插电等水开的间隙,黄妤守在柜子边什么都没做,她有几次想回头,第一次转到一半硬生生换了个视线,第二次再三说服自己后放弃,第三次……

    事实证明人真的想做一件的时候火山海啸都无法阻止,第三次黄妤将茶壶水倒入杯中,转身看见拆药盒的童清渠。

    酒店除了床外有两张靠背椅和一张圆桌,童清渠坐在其中一张椅子上,垂眼用左手拆药。

    随着低头动作前额乌黑发丝遮挡他一部分神色。

    动作不至于慢,但相比受伤前仍然不方便。

    他一共拆了三种。

    黄妤看了两眼,进卫生间,把滚烫冒白气的开水隔着一层玻璃放在装冷水的洗脸池中,等水凉。

    她心情骤然很糟糕。

    在一杯水冷却的时间里黄妤冷静下来,端着水出去时童清渠在看手心大大小小的胶囊。

    黄妤把水递出去,童清渠伸手,指腹接触到茶杯时一顿。

    他没有完整的拿住茶杯,只有左手指腹轻贴在杯面。

    一松手半满的玻璃杯会碎裂在地上。

    黄妤维持着递的姿势没变,走太多路带来的肌肉酸痛迟一步侵袭全身,她索性将玻璃杯攥回手中,蹲下来缓解。

    “童清渠,我不知道你要干什么。”

    她语调闷闷的,百思不得其解:

    “你的浮雕完成了,我从we离职的事……”黄妤想起迟来的在资本作用下达到we要求的文章,停顿后继续,“我们都得到彼此想要的东西,还有什么再见的必要。”

    她没有被繁重的工作和变动后不适应击倒,童清渠来海城的短短三天却觉得自己经历了一场看不见尽头的跋涉,累到筋疲力竭。

    她不知道童清渠会待多久,这种表面平静的煎熬会持续多久,她感到深深的不解。

    你从我身上不能得到什么了,为什么不能离我远点呢。

    又让旧火重燃,让我升起不该有的期待。

    ……

    空气中那根紧绷的弦拉伸到极限,霎时断掉。

    开灯后彼此无所遁形,黄妤看向童清渠。

    他五官让人见之难忘,一定是女娲或者上帝最得意的作品,不管是一个月前骄矜自傲的样子还是现在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样子都让人记忆犹新。

    黄妤确信从今往后她生命中不会再有这样的人出现。

    童清渠用伤痕累累的右手遮住眼睛,语气平静地说:“你觉得我们没有见面的必要?”

    “如果童老师觉得我们还能做朋友的话。”

    黄妤到现在真是痛恨自己骨子里不得罪人的思想,虽然她怀疑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童清渠得罪了个彻底。

    但真做朋友这件事肯定只能是口头上说说,真正为之心动又憾不能得到的人会在不同时间和瞬间令人再次陷进去。

    黄妤指尖被尚有余温的玻璃杯烫红,言语从来是她擅长的东西,现在她却难以思考自己说出的话背后意思,扯出笑来:“我不认为我还能和童老师做朋友,因为……”

    除开利益纠葛,我真的爱你。

    此时不说没有说的机会。

    “中秋节第二天晚上,我去找过你。”

    童清渠突然打断她。

    他觉得疲惫到了几点,没有任何睁眼的力气,声音低得近乎呢喃:“差一点。”

    “黄妤。”

    “差一点我就要送戒指了。”

    头脑搅拌机翻卷一样眩晕,让他想吐。他手里药片根本拿不住,全部懒得要,随它们从掌心滑出去。

    黄妤猛然抬头。一时以为自己幻听,重复道:“什么?”

    童清渠压着太阳穴,看着眼前骗子,笑出声来:“你来蓝川的唯一目的是从we离职,是岑满……”他视线变得极冷,“我从一开始就知道你想要什么。”

    一开始他就知道黄妤找到枯汀庭院的目的是爆料,只不过中途她因什么改变不得而知,最初他过于自信,觉得是自己。

    可惜不是。

    他很累地想,其实不必这样,无论是岑满还是we,只要黄妤开口。

    可惜她不开口,无论阴谋阳谋都会想方设法通过自己做到。

    真是一场从开始到结束都彻头彻尾的欺骗。

    他失望到极点,低不可闻道:“你把我当什么?”

    枯汀庭院足够大,童清渠在一片如重击的疼痛中冷漠地想,他没有跌过这样大的跟头,绝不会让黄妤全身而退。

    她如何招惹他就该如何还回来。

    看来也不必用更温和的方式。

    信息凌乱,黄妤在剧烈震荡中勉强找回神智,下意识道:“我是为了从we离职,等会儿,跟岑满有什么关系?你做了什么?”

    童清渠失去说话欲望,冷眼看她。

    什么东西突然连贯地串了起来,we高层即使超过时限还是同意离职申请的不寻常举动,还有岑行突然转变的态度。黄妤捋顺彼此信息差,冷静道:“我来蓝川前和we有转赞评超百万即离职的合约,最初我确实想拿到你和童恪父子关系的新闻,最后改变主意。”

    “决定做出那一瞬间我已经做好在we待下去的准备,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

    黄妤揉了揉额头,条理清楚道:“至于我让江拂晓告诉你我来蓝川只是为了从we离职——”她看向童清渠:“你在双面狐狸镜完成后从姜梓婷生活中消失,浮雕完成再次消失,让人误以为那是某种形式的好聚好散。”

    童清渠怔住。

    ——中秋节第二天晚上我去找过你。

    ——我差一点,差一点就要送戒指了。

    黄妤眼眶有奇怪的热意,她控制住声音,怕惊扰什么一样:

    “那天晚上我问你,你喜欢我什么,你告诉我是‘灵感’。”

    “你爱我,还是艺术后的余热?”

    黄妤后知后觉到紧张,手里还无意识紧紧攥着玻璃杯,自下而上时能清楚看到童清渠凸起喉结上下一动。

    她不能立刻给童清渠证据,也没有十足把握他会相信。

    如果这是事实,那她在手术之前的离开几乎是当胸一箭——他先失去雕刻,后受欺骗。

    她还对他说“我们没有再见的必要”。

    黄妤几乎感到胸闷。

    在沉默的短短十几秒里,她在想如果童清渠不信……

    她毫无办法。

    “哭什么。”

    良久之后黄妤感到有什么落在她面颊边,她微微睁眼。

    “我不知道什么给了你这样的误解。”童清渠压低身子,右手指腹很专注地去蹭她眼角那抹潮湿,一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的样子:“你要知道,从一开始,你和其他人就截然不同。”

    “我从来没有分不清过。”

    “我确认,我爱你。”

    ——我从来没有分不清艺术和爱,我清楚明白地知道灵感和爱的差异,正因为我如此明白,所以即使是骗局,我也再信一次。

    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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