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添有一瞬间的茫然,又坚定的摇头:“不可能。”
沂州蒙山派创派两百多年,门下弟子成千上万,高手如云,是北方四大大门派之一,荆楚派绝对不能相提并论。文子茵从未下山,不得而知,北方的修真界,上至九十九,下至小朋友,没一人不知道蒙山派,由此可见蒙山派的赫赫威名。
蒙山创派祖师龙斌有两个成名绝技,其一、出神入化的降龙剑,其二、练气心法——仙境诀。可惜的是龙斌的亲传弟子,都练不好仙境诀,这心法神妙无比,多数弟子只能练到第一或第二层。幸亏他们练好外门功夫降龙剑,也足以建功立业。
傅添的父亲是龙斌门下第四代弟子,自小天资骄人,是唯一一个能将仙境诀练到第三层的人,同时也是外家好手,因此得到了掌门之位。
他知道独子傅添先天不足,妻子怀孕七个月突然早产,傅添打小身体瘦弱,不适合练需要巨大膂力的降龙剑,便只能让他修行仙境诀。
没想到傅添用了数年,始终无法登堂入室,勉强在体内结出一个小而可怜的金丹,就频频走火入魔,成了出名的药罐子。
傅添从不排斥文子茵的中药,因为他从小喝了不计其数的苦口良药,有时候一天不喝药,反倒像差点什么似的。
文子茵听傅添言语笃定,脸色阴晴不定,翻了个白眼,还是不可置信。
什么仙境诀?越练越入魔。
傅添坐不住,仰头虚弱的倒在贵妃榻上,双手抱胸瑟瑟发抖:“六师姐,我肚子痛,冷。”
文子茵吓了一跳,连忙把柜子里的冬被拿出来给傅添盖上,探他的脉搏。
傅添的手冷得像冰块一样,脉搏又像刚上神农顶那时虚弱无力。文子茵叹了口气,取琼池先生配的药丸给他服用,并输灵气帮他调息。
文子茵脸色沉重道:“八师弟,这个仙境诀绝对不能再练了,我刚才试了两遍,一运灵气胸腹就开始疼痛。”
文子茵的灵气如同一股暖流注入,顿时让傅添如在寒冬腊月的身体,缓和到三月春暖花开,心中不禁感激。更加不愿意与她争锋相对,但他也坚信父亲不会害自己。
傅添觉得自己很幸运,有一对慈祥父母,爹会背着他踏遍千山万水去寻药,宁可忍饥挨饿,也不分食一口粥,只为让他吃饱,娘会因为他稍有不适,急得满嘴火泡,夜不能寐。他生病昏迷,莫名其妙来到神农顶,也曾质疑,为什么父母亲突然丢下自己不管,出了什么大事,后来在书信中得知传家宝魂甄丢失,他才恍然大悟。
魂甄是父母准备给傅添救命用的法宝,也是他能存活至今的原因之一,他身虚体弱,每年汲取一点魂甄精气,就能健康一分。等他年满十八岁一口气汲取全部魂甄精气,不但能除去先天的弱症,还能练就金刚体魄,到时候再练刚猛的降龙剑,也不在话下。
魂甄丢了,就意味着傅添终身只能当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病夫,因此他到神农顶后,干什么都提不起劲,只靠各种竹编打发时间。
当世神医琼池先生的到来,让傅添又看到了康复的希望,这几个月来,他真的大有好转,又重新练起仙境诀。
果然是好了伤疤忘了疼。
傅添在心中自嘲一声,辗转望向一直帮助自己的文子茵。
她的灵力一直往他体内输入没有停歇,左手却悄悄隔空取物,拿起一本医术看得津津有味,一心二用,两者都兼顾得很好。
傅添真心羡慕这样得天独厚的人,自己别说一心二用,就连活着,都用尽了全身力气。
文子茵低头垂目,视线几乎不离书本,几缕凌乱的发丝覆在好看的脸颊旁,也毫不在意。
她坐在床头,把书摊开拿给他看:“八师弟,你看这本黄圣吉著的《分段诀》,同一种修炼功法,也因人而异,有些人身强力壮,有些人身体虚弱,咳咳,反正不同体魄的人不可同日而语。你以后练仙境诀,不要一蹴而就,可以分成几段来练,我刚才试了一次分段练,将灵气停在百汇穴,就完全没有堵塞……”
傅添接过书,看了一会,又诧异的看文子茵一眼。
文子茵不好意思地玩着自己的辫子,道:“怎么了?我这好为人师的毛病,是要改改。不过黄圣吉是修真前辈高人,他的书,你可以参考一下……”
傅添掀开被子,缓缓的坐起,翻看《分段诀》,越看越沉默。
文子茵不安的看他一眼:“八师弟,你怎么不说话?是不是觉得我不该多事,我以后不说了。”
傅添摇摇头,叹道:“六师姐,你怎么这么聪明?”
他刚才试了一次分段练,果然灵力运行无碍。只是不可置信,从他走火入魔到现在不过两个时辰,文子茵究竟是怎么做到的,不但帮他调息,还找出了解决办法。房间里有这么多书,她怎么就能马上找到这本《分段诀》呢。
文子茵抚平衣袖,盈然站起,说笑道:“当然,我在读书方面算聪明人,为人处世方面就不行了,傻乎乎的,人家把我卖了,我还给人数钱呢。”
傅添一愣,文子茵言下之意,他心知肚明,忙转头看窗外,生硬的转移话题:“师姐,你看白头和白眉是不是饿了?它们正大打出手,抢虫吃呢。”
文子茵瞠目结舌,凝神一看,傅添真没开玩笑,忙冲出去道:“住手!别打了,别打了,跟着本姑娘,有肉吃!”
傅添闻言不禁莞尔。
文子茵跟两个白猴玩闹一阵,用苹果喂饱它们,风风雨雨的一天又这么过去了。
文子茵将第三次试炼定在半年后,以前她觉得自己还不错,至少修炼时,没遇到停滞不前的状况,一次次境界突破都水到渠成。并且看书过目不忘,孜孜不倦,靠苦心孤诣总能融会贯通,也算文武双全。
接连两次试炼失败,对文子茵打击不小,更让她看清自己的见识浅薄。难怪古语说得好,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她读书尚未破万卷,更没下过山,就是个鼠目寸光的山野丫头,再也不敢妄自尊大。
三师兄苏子霁第一个感觉到文子茵变谦虚了。
每日晨起,苏子霁做的第一件事是去练武场,和凌子默捉对练剑。最近文子茵不怎么来,正好六人分成三队。
下午,苏子霁就和同门一起去焕海阁修炼真气,文子茵也不怎么来,她一直是同门中的佼佼者,修炼进度极快。她不来,大师兄也不好说什么。
再说这几天大师兄好像被文子茵抓住了把柄,连提她的名字,都像牙疼一般。前几天八师弟因为白猴的事大惊小怪,把苏子霁拉上山去当说客,结果说客没当成,倒让他受益匪浅,开始一心二用练气。
苏子霁每晚夜深人静时,悄悄打造着一枝银钗,过几日便是七夕,他想把银钗送给文子茵当礼物,既可以当头饰,又可以试毒。
这几年文子茵出落得愈发亭亭玉立,再也不是初见那个小女娃,但他仍记得初见的每个细节。
他的父母是西戎羌地门下客卿,和师父文意一样,受青海派庇护。
青海派的掌门百里文,是汉人口中的昆夷,行事彪悍,手段凌厉,苏子霁也不知道爹娘怎么会流落到那蛮荒之地,要说父母没本事也不对,百里氏上下都非常肯定爹娘的实力,要不然也不会要他们在家吃闲饭。
对,他们一家就是吃闲饭的,平时啥也不干,百里文很少要爹娘出手,所以他爹每天就在草原骑马游乐,娘则在家织补羊毛料理家务。
娘性格冷淡,不苟言笑,厨艺也不咋样。这也是他对性情差不多的文子菁没兴趣的原因。
文意叔叔是他家中常客,或者说经常来打秋风,不是来借点马奶酒,就是来吃白食,还美其名曰帮掌门传话,其实谁都心知肚明,百里氏白养着他们是显摆用的,西戎汉人少,他们四个是凤毛麟角的稀罕人物。
有一天,父母突如其来的将他托付给文意,双宿双飞去了。那会儿文意还是一个英俊的青年儒生。
文意千里迢迢将他带回神农顶安置,一路倒也没吃什么苦。
文叔叔还算有良心,没有让苏子霁缺衣少食,把当初在他家吃的白食,都还了,还教他武功。
那时神农顶上只有五个人:文意的父亲文松宸,两个女儿文子菁和文子茵,还有大徒弟刘子骏,再加上苏子霁。真亏他们的父母放得了手。
文子菁自幼爱穿红衣,仪态格外文雅。文子茵则神气活现,仪态不高贵,打扮也不华丽,头却仰到天上。
苏子霁还以为她是一个眼高于顶的傲慢丫头。
结果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新来的苏师兄,以后别拘谨,大家都是一家人。”
一家人吗?
说的比唱的还好听,苏子霁半信半疑。
本该最亲近的爹娘都莫名其妙丢开手,不管他了,更遑论别人?被抛弃的苏子霁总觉得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够好,才会众叛亲离。但他不敢问任何人,就怕说得多,错的多,心里彻底没了安全感。
文意在神农顶没待到一个月,就走了,只剩下文松宸和四个半大的孩子相依为命。还好文氏夫妻有心,教女儿一个学女红,一个学厨艺,解决了吃穿两大难题,别的事都好说。
后来文意带回凌子默,文夫人带回莫子凡,徒弟阵容逐年壮大,神农顶越来越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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