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明景离去后,殿下无人敢言,朝臣安安静静,该跪的跪,该站的站,只有顾誉似乎没太听懂,一副不为所动的模样,依旧眯着眼睛。
闹了这么一出,谁也没心思上朝了,自是快速退朝,各回各家,人人自危,看看是否和自己有所关联。
回到府上,宋昭也恰好刚到家。
“如何了?”宋昭眼角弯弯扬,侧着头笑。
“为夫办事,夫人放心。”顾誉也跟着笑,顿了顿,道,“不过……”
“不过什么?”顾誉半晌没有后话,宋昭追问。
“不过明日就是上元节了,家里还是这般单调,会不会太冷清了?”不待宋昭回话,顾誉又道,“不如,夫人陪我一起去街上逛逛,买点东西回来打扮打扮?”
这人取下面具还是像只狐狸,笑眯眯的样子看着就不怀好意,宋昭果断拒绝:“非也。国在前家在后,国事尚且未办妥当,我们又有何颜面去街上闲逛呢?不若夫君好好去审审那萧明景,探探口风,看他到底能招出些出什么来得好。”
不出所料的拒绝,顾誉也没太失望,点点头离开,顺口还嘱咐宋昭去买点灯笼回来挂着。反倒是宋昭,久久愣在原地,缓了好一片刻神才皱着眉上街去。
偌大一个闽都,宋昭说熟悉不算熟悉,说陌生不算陌生,来回每条街道都认识,但依旧觉得这繁华太过遥远。
这次顾誉派了人跟着,被人看着的感觉并不太好,但她也没拦,由着顾誉去。
坐着挂上七彩琉璃灯的马车,踩着金丝银线缝的凳子,身边随从三四俩,零零散散跟在马车周围,时不时探过来问她几句话,宋昭淡淡回答,却还是无趣。
撩开窗帘,一道小缝透光照在宋昭脸上。街上几近成双成对,两两成行,亲热悠闲地逛着街,不紧不慢欣赏今年上元节又出的新鲜玩意儿。
街上吵闹声涌入宋昭耳里,跟着出来的女仆阿秀才刚及笄,正是好奇爱玩的时候,盯着一茶楼里的台子,像是要盯出朵花儿似的,目不转睛,走一步看一步。
“停车。”宋昭实在不忍心,看着阿秀想去得紧,不由有些心软,给阿秀递了个台阶去看,“这里怎的这么热闹?我们也进去瞧瞧吧。”
家仆们都是常年待在府内,很少出来走动,好容易跟着宋昭来热闹一番,虽然眼里没阿秀那般直勾勾明晃晃,但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惦记的,只是不太好意思开口。
听宋昭这么一说,大家伙儿立刻来了精神。给足店家银子,替宋昭开出一条道扶她去前方的好位置,几人沾光跟在后头,也是好前排。
原来是正为明日的上元节做准备呢。这里聚集了不少从四海八荒赶来的民间手艺人,只为这几日在闽都好好大显身手,露露自己的毕生所学。
宋昭他们来的不算早,先头几个节目已经过去了。
现在表演的这个是一皮影戏,纵影人站在屏风后头,操控着皮影在前头。
俏皮的小人梳着云鬓,戴着钗子,在前头缓缓走着,步伐优雅又轻快,腰间小竹篓一摇一摆。突然,小人顿下脚步,轻一回头,望见地下躺着一人。那人肩处染了血,脸色苍白,倒在路边,无人照看。小人连忙过去扶起他,从小竹篓中翻找两下,寻出草药和绷带,给那人治伤。
看到这里,宋昭心中觉得好笑。先且不说篓中有无合适的草药,光是那皮影人的包扎方法就不妥当。那人伤的是肩部,又并无胸器,应给他及时止血才对。这皮影给他包扎得来,怕是觉得他血流太少,给他勒勒出来。
况且路边的人来历不明,万一捡到个十恶不赦的杀手,回头就不念救命之恩让你人头落地。
不过皮影终究只是看个乐子,没必要如此认真,宋昭想想也就过去了。
小人将救下的人带回家,布景切换到了一片竹林。竹林前有一小屋,看着不大,却是又走过一女子。
女子身着红衣飞跃在竹林之间,转眼之间便落在小人面前。两人一齐将负伤之人救醒,而那人为报答她们的救命之恩,许诺授以小人防身之术。
这时宋昭才堪堪反应过来。这剧情……好像有些许熟悉啊?!
而后便是两人朝夕相处,那人为两人甘之如饴地干着苦工,还每日陪小人练武。刀光剑影凌乱如花,眼睛绕得杂乱,底下人看得是只知拍手叫好高声欢呼。
后来红衣女子远走,他们便成了二人世界。不知为何,气氛莫名诡谲,空气中仿佛充满粉色泡泡,光影恰到好处打在两人中间,倒显得两人如胶如漆,这氛围就差对天宣誓私定终身,而后立刻离去流浪天涯。
正当底下观众期待着男子向救命恩人承诺“无以为报,便以身相许”的时候,这幕皮影却戛然而止,就此落幕了!
“欲知后事如何,请明日再来哈!”奏乐唱戏的四人齐齐从屏风后走出,笑着跟底下坐着的人们打趣儿,只有那纵影人还依旧坐在后面,静静听着前台人们打闹。
身边阿秀还在沉浸在故事中,脸上挂着笑,痴痴地看着那软下的小皮影儿,仿佛真随两人度过那段美好时光似的,怅惘地叹了口气,摇摇头,对着宋昭道:“唉,可惜今日不能看到那两人的结局啊……不过,这么天造地设的两人,应是在一起了的吧?”
知道内情的宋昭淡淡看了眼屏风后还未出来的那人,不知如何回答阿秀。
说他们在一起了,他们并非阿秀口中那般情况的在一起。那说他们没在一起,可他们也的确是成婚拜堂过了。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吧。”
在阿秀的眼中,两人决是幸福快乐的过上了隐姓埋名的生活,而宋昭也不想打破她的美好幻想,只是起身准备离开。
刚一出茶楼的门,便瞥见车前那熟悉身影。
来人痞笑着,身子歪着倒着没个正型,靠在马车边上,眼睛笑盈盈,撞着个淡似神仙的宋昭。
侍从们似乎有些怕他,恭恭敬敬朝顾誉行了礼,只有宋昭直直看着顾誉。
“为夫掐指一算,夫人定是在此处停留,特意前来接回。我们夫妻二人是不是很心有灵犀啊?”顾誉堆着笑,搂着宋昭,将宋昭送上了车。
在外头宋昭从来给足顾誉面子,配合着点头欠身,转而钻进了车内。
顾誉刚坐上车,宋昭神色松了下来,抬眼冷冷看他:“不是说去狱中审萧明景?怎的还来这儿耍皮影?”
“大好上元不陪我夫人去找那臭恶的萧明景作甚?香软夫人在怀,谁还要萧明景?”顾誉笑得没个正行,就要拥过去抱宋昭。
宋昭才不让他碰,一巴掌拍过去,离得远远的,一人一边坐去。
顾誉也不恼,听着宋昭的下文。
“明日才是上元节,今日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大好上元?且不说先前答应的话,跑这儿,跑这儿来,耍什么皮影?还,还……瞎编乱造!”宋昭脸皮薄,遇上顾誉这般无赖自然不敌,对着他的那双狐狸眼,不由越说越脸红,最后都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
偏偏顾誉给点头称是:“夫人说的对,夫人说的在理,夫人规律就是规律,夫人说的话在瑞王府那就是懿旨!为夫知错,为夫下次一定改正!”
“你!”宋昭目瞪舌结,微怒瞪了顾誉一眼。
“夫人,外面人家可全都是成双成对夫妻同行,你没我不孤单吗?”顾誉没脸没皮,死缠烂打。
“不孤单!”宋昭不瞧他,转而看向窗外。
哪有全都是啊!分明就还有落单的人呢!胡扯!
“为夫孤单嘛!夫人独自去外头耍了,不带我,还使唤我干活,夫人良心不痛吗?”
转头某人可怜兮兮看着她,仿佛宋昭真把他怎么着了似的。
本脱口而出“不痛”二字的宋昭却把话卡在了喉头,迟迟望着顾誉说不出话。
真是拿他毫无办法。
宋昭叹了口气:“行了,晚上一起去。想来白日去萧明景那儿探口风的人也不少,晚上早些去,别让人得了下手的机会。”
“夫人放心,萧明景我让人看着的,死不了。”
“以后这种无聊事儿少做!还是多想想正经东西!”宋昭瞧他那得意的眉眼气不打一处来。
“夫人不喜欢?”
“不喜欢!”
不过还真被宋昭一语中的,宫中果真是有人惦记着萧明景的命。
天色渐暗,日落山头,守卫交接班,随口抱怨着几句,转而去自己的岗位守着。
都还未曾走到那处,不知不觉之间,背后悄然出现一人,一抹刀光闪过,血丝附在守卫喉间,慢慢涌出大汪鲜血。守卫瞪大了双眼,还未曾看清那人模样,只觉喉头冰冷瞬间,浑身骤然无力,被人接着轻轻倒了地。
意识失去前一刻,模糊之间似乎看到,有人破窗而入,迅速飞跃到自己身前,用手探了探鼻息,转身又立刻进到牢狱深处,追着那人的行踪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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