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并未定案,又身份特殊,萧明景被单独关押在天牢深处,穿过长长一条走廊,看得无数失魂落魄之人,才在天牢一角寻得他的身影。
天牢内潮湿阴暗,散发着一股莫名地湿臭味,萧明景皱眉仰头望着唯一可以看到外界的小小天窗,一轮明月恰好挂在那处。
“明天就是上元节了啊……”他轻轻叹了口气,察觉到身后之人的动静,缓缓转过身,似乎是早有预料今夜将有杀手前来。
来者不急不慢,优哉游哉开着锁,提着还正在滴血的刀,一步一步,轻轻向萧明景走来。
“既来送我上路,不妨报个名号。死后寻仇,知道是谁,黄泉路上,我走得安心些。”萧明景挂着浅淡的笑,平静又自在地坐下,微微仰头看着那人的刀。
那人停在萧明景面前,似也带着笑,像是看着什么新奇的玩物,颇有兴趣地等待着他的下文。
“嗯,让我猜猜……白月弯刀锋利狠辣,薄而强劲,一刀见血见血封喉,用来杀人在适合不过。只是锻造价格昂贵,锻造手法困难,整个大魏,也只有凌微招和似罗阁才可随意给下属配制这种刀吧?”萧明景也丝毫不介意来人的眼光,像是留有后手,知道那人不会即刻取他性命,徐徐分析着。
“毕竟……似罗阁有天圆泉,而凌微招,可是背靠皇家啊。”萧明景目光狠厉,毒辣辣地看着来者。
那人神色不变,依旧是云淡风轻,双手背在后头,紧紧握着那把白月弯刀。
“似罗阁杀我无用,凌微招三大分派。不知阁下属于哪一分派呢?”
“说完了吗?说完了,就该上路了。”那人没回答,笑盈盈一张脸,举起刀就要挥向萧明景。
在刀尖快要落到萧明景喉前,萧明景腰身一弯,俯身在地,轻一拍地,旋转飞跃而起,擦着刀影落到了牢狱门前。
那人一招不中,反手后挥,刀光立刻紧紧跟着萧明景,从牢门缝中穿过,深厚的内力将铁门震开一道弧度,直直击向萧明景。
萧明景是文官,武功在萧家都算不上高成,对上凌微招的高手更是无能,躲过一招是对方放松了警惕,这下便被雄厚内力击打落地。只觉胸口气闷难受,嘴角不由带了一抹血,四肢无力,爬也爬不起。
正以为就当在今晚命丧黄泉,萧明景不由闭上双眼,认命般叹气。
一阵强劲的风扫过他的耳边,刺耳的兵器相交声响起,萧明景猛然睁开眼睛,黑影从眼前如风般穿过,回头一看,正同杀他那人打得如火如荼。
来的正好!
既然有人要杀他,必然有人想保他!杀他的人来得早,保他的人却也未迟。两方目前都只派了一人前来,只能看来人武功谁高谁下了。
从未如此紧张又近距离的看过一场比斗,萧明景攥紧了拳头,蜷缩在外廊一处,离得远远的,探个脑袋看着牢中两人。
刀光剑影微波凌步,旋起的阵阵剑风吹得本就寒凉的牢中更是冰冷。两人武力面上不分上下,而先前来刺杀他之人却又似是隐于下风。
刚安下一颗心,萧明景突然觉出寒意丛生,刀锋已然到了自己眼前,毫米之间他不知从何生出的力气,猛地后退而去。
刀锋逼近,萧明景退无可退,脸上被划破口子,却也因另一人的存在堪堪活下。
忽觉后领一勒,暗道不好,正欲挣扎,回头却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是顾誉!
顾誉身后跟着一普通小厮,看起来不像练武之人,小厮站在暗处,萧明景又受了伤,有些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甚是熟悉。顾誉起先与那小厮并排着,后又蹲下身子,握着他的领。
萧明景在心里骂了句娘,脸上立刻堆出笑容,好话一箩筐刚到嘴边,却是被顾誉单手拎起。
无法,萧明景只能跟着顾誉的手缓缓向上站直了。顾誉手上突然使劲,萧明景反应过来,已经是被他用力一甩,摔到墙上了。
萧明景压根儿不知顾誉会武功,也不知他功力这么好,竟然能够随意单手摔出去。
“夫人受了不少委屈,既然不能去找顾柯明算账,就只能找你出出气了,萧大人,见谅啊。”顾誉笑得混账,眼中却尽是寒意。
摔了两次,萧明景都快觉得自己内脏要被摔出来了。他抬起头看着顾誉,见到了他眼中的冷,收回了转瞬即逝的友善,重新变回了一条毒蛇,毒辣狞恶地盯着顾誉,狰狞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没想到啊没想到,我们瑞王殿下竟是如此的深藏不露!”萧明景挣扎地站起身来,扶着墙,垂死看着顾誉,“世人皆叹瑞王风流纨绔,不学无术,竟是不知你顾铄泓才是这天底下第一饿狼啊!”
“当年段家之事你尚未生智,怎么,现在明白过来了,想给你母亲,想给段家讨公道?哈哈哈哈!顾铄泓,别想了!就凭你?朝中无人可信,孤身只影,谁会帮你?谁会信你?他们势力生根地固,你动得了几分?!!”萧明景像个疯子,摇摇欲坠,仿佛一瞬间便能倒下,却迟迟站在那处,看着另外几人演着一出好戏。
顾誉从上到下打量了他一番,很是嫌弃得皱了皱眉,向身后的小厮讨了张帕子捂着鼻,重新低下身,平静又寡淡,轻声道着:“萧明景,想活吗?”
牢中声响渐渐变小,萧明景逐渐听不清外头的打斗,轻蔑一笑:“你能让我活?”
“为何不能?”顾誉似是很疑惑,不懂萧明景何出此言,“我又不要你的命。你为顾柯做事,我拿你出气,气出过了,想用你,自然会救你。”
“就这么简单?”
萧明景不是个不知好歹的,他能忍辱负重。顾誉瞧起来是条狼,孤狼,恶狼,他的手段尚未全部展现出来,底牌也未曾暴露一二。既然顾誉能够救他,他自然愿意为顾誉做事。只要命还在,不怕翻不了身。
“只要你有用,我就能救你。”顾誉像是倦了,有些不耐烦,问,“你到底想不想活?想活,就改为我效力,不想活,那现在就让人杀了你。”
这时候萧明景才发现,先前派来杀他的人已经被解决掉,而另一人安安静静隐藏在黑暗之中,站在顾誉的身后。
“想!我想!”萧明景迫切扑到顾誉脚边,仰头大喊。
谁不想活呢?萧明景自知已成弃子,萧家皇家都不会再有人理会他。在大堂之上喊出那话,只是为有人想要利用他,救他一命足矣。
顾誉很是嫌弃地退了退,萧明景也知道顾誉德行,立刻向后拉开几步距离,跪下来给顾誉磕了两个响头。
磕到第三个之时,肩被人拉住,抬头一看,一人来给萧明景嘴里塞下一颗药丸,猛拍后背,萧明景被迫吞下。
“你选择了我,但我不信你,给你下了蛊。这蛊不会即刻致命,只需每月来找我拿解药便可。如若一月不得解药,蛊毒发作,后果你自行负责。”顾誉飘飘然来,飘飘然去,又令人将萧明景重新关回到牢中。
“你且先好生在这里呆着,如有人审问罪责一概应下,等到时候到了,自然会有人救你出去。到时你自觉来我府上拿解药即可。”顾誉从小厮手里拿了个药瓶,扔给萧明景,萧明景倒出一看,是一颗蜜丸,再仔细一看瓶身,上头写着“护心丸”三字。
护心丸随处可见,但如若药材用的好,炼药之人炼得好,这东西从阎王殿将人拉回来一命。
正觉顾誉大方,随眼一看,萧明景借着月光看清了那小厮的面孔,竟然和他长得一模一样!
萧明景猛然抬头想要去抓他,却被顾誉一脚踢开。
“滚!”顾誉居高临下看着他,眉眼中尽是不屑,甚有怒气。
这人对他很重要。易容术。
萧明景顿时两个念头冒出。瞬间对顾誉也莫名放心。
这人的易容术虽是在暗处,却也惟妙惟肖,足以以假乱真,而他将罪责全数揽下,按现在的情形来看,将是必死无疑。到时只需将他偷梁换柱,换个替死鬼进来,他必然可以顺利脱身了。
虽被踢了一脚,萧明景也不恼,反倒是和气许多,笑着冲顾誉招招手,目送他出去了。
自出天牢顾誉背后的暗卫便已消失不见,他也快速轻功飞跃回府。
摆脱了牢中湿气,顾誉总算是解放了,深深吸了口气换换肺中的空气。
“有这么严重吗?”背后的小厮撕了□□,有些好笑地走上来瞧着顾誉,顾誉回头,见得笑盈盈的宋昭,不由也放松许多。
“太难受了,我快死了!夫人救救为夫,为夫难受死了。”回到府中,顾誉又变回了先前那般没脸没皮。
好在宋昭早已习惯,见顾誉是真的不太好过,丢给他一瓶清丹,服下后的确是神清气爽了不少。
“你真准备用他?”缓了缓,顾誉神色好些了,宋昭问道。
“他方才也说了,我无人可用。他既知当年内情,或多或少,都可助我一力。况且这些年萧明景的势力培养得很好,无论才学还是交际,他都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弃了属实可惜,不如养在暗处,总有一日能派上用场。”顾誉淡淡道
“不怕他反咬你一口?”
“怕他作甚?这不是还有夫人制的蛊毒吗?”
宋昭轻轻笑了笑。虽在武功上她无所作为,但对制药制毒这类,她还是有些自信的。好歹也是能让热依娜放心将似罗阁交给她的医术,蛊这方面也是极好的。
“以后,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了啊……”宋昭不由感叹。
“我们何时不在一根绳上了?”顾誉凑近了些,双眼中呈得满满的,全是宋昭的身影,“夫人啊,自打你在巴蜀救起我的那一刻,我们早就是一根绳上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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