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春的西湖,春光明媚,美不胜收。早莺争向暖树,新燕衔泥筑巢,乱花迷人眼,浅草没马蹄。就正如白居易诗中所言:“最爱湖东行不足,绿杨阴里白沙堤。”青蓦也极爱这白堤的景色,也是行不足。可今日,她却倚着湖边的一棵树,抱着臂,颦着眉。
“先生,你是来玩的吧。”阿离直接躺在地上,青青的嫩草拥着他,他就好似躺在绿毯子上。他枕着自己的手臂,翘着二郎腿,嘴里叼着一根草,笑的格外欢。
青蓦却未理他,仍是抱着臂,颦着眉。
“先生,先生?”阿离又唤她,“这么好的风光,你不写点什么,你瞧瞧人家白居易,写得多好。”
青蓦仍是不理他。
“先生,怎么了,想什么呢,是你自己说的‘笑问何作愁’”阿离索性站了起来,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
“阿离,别闹。”青蓦拨开他的手,“正想事情呢。”
“想什么呢,与阿离说说呗,又是那鬼”
“这事总得解决。”青蓦没好气道,“我现在有点想以前的那个阿离了。”
“是吗,”阿离顿了顿,“人总会变的。”
青蓦呆住了,她本来只是玩笑话,却得到了一个如此严肃的回答。阿离脸上的忧虑、怅惘不似作伪,与刚刚的嬉笑判如两人。这种神情她在他脸上已经见过多次了。见得再多,可她还是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上一秒笑得欢快,下一秒却愁云密布。阿离他是怎么了,自己说了什么吗?
再怎么不明白,此时此刻,她也只能摆摆手:“行了,别感伤了,办正事去。”
“好吧,那先生觉得这次鬼作祟有什么不对的地方?”阿离正色。
若要是说到不对的地方,那可真得好好论一论。“首先,当时那大娘上我怜雨观时,就不对劲。她是滁州过来的,据我所知,滁州本地是有修真世家的。而且她千里迢迢过来,难不成这一路上,就没有一个世家能接下来的?顺便我得提一下杭州最大的世家墨家,一天到晚就惦记着跟我抢祈福,上次在千观宴上找事的不就是他们吗,有活他们不接?那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先生也有心思跟他争?”阿离奇怪。
“我才懒得跟他争。”青蓦撇了撇嘴,“是他自己不领情的,把我荐过去的活都辞了,让我难堪。好,你不接,我还就不给你了,哪天从千观宴里掉下来了可怪不得我。”
“那先生这梁子可真结大了。”阿离笑道。
“好了好了,这是题外话。”青蓦继续道,“其次呢,就是出在那鬼身上了。那鬼聪明异常,但其实它能留存于世,全靠煞气在撑着,而且那鬼也只是想离开而已,完全看不出它是因何而死,为何执念而留存于世?这是其一。其二,那鬼为魂体,煞气虽重,却也无法支撑它作祟一月有余,它既没有伤人性命,吸人魂魄,附近又没有死魂作它的给养,那么它是如何不消散的?其三,问题也是出在城里并没有有人亡故,那么哪来的死魂呢,那鬼可是很明显一死得透透的死魂那。”
“按照先生的分析,也就是说,这些都是有人在背后指使的。就如先生所言,一,众世家不接,是有人不让他们接,二,那鬼不散,是有人为其养魂,三,那鬼不是本地的,自然是人放的。”阿离分析。
“对,就是这样,而且这幕后之人也并非无名之辈。”
“可是先生有没有想过,这一切一定是一个人做的吗,而且他做这件事,完全看不出目的啊。”阿离提出疑问。
“可以这样说,但我有一种感觉,无论他们是一个人还是多个人,之间一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得先把一样查出来,才说不定能顺藤摸瓜的都查清楚。”她若有所思,又问,“其实关于此事我还有疑点。”
“先生请讲。”阿离神色略凝重,嘴角却含着一抹几乎不可察觉的笑。
“这一点呢,就是那鬼身上的白袍和他手上的动作,投掷,它身上的白袍是勾金白梅纹白袍,是万梅山庄的家纹袍。它手上的动作是在发暗器,这都让我将那天在滁州城遇上的那个疑似万梅山庄的面具人联系在一起,而且与万梅山庄脱不了干系。”
“或许是一个人呢。”
“不,绝不是。”青蓦极为笃定,“那鬼是死魂,无论那面具人多么神秘,但我可以确认,那是个生者,所以两者绝不是同一人。”
“先生说什么就是什么吧。那现在先生是要先查清楚为什么那些世家不肯接吗”
“是,这是现在最重要的,查清楚了其他的一切都好说,”青蓦揉了揉眉心,“在杭州本地查,自是最方便的,直接找墨家就行了。可问题就又来了,我跟这墨家,实在是太熟了啊。”
墨府前,青蓦和阿离立于绿荫之下,瞻仰着墨府的尊容。
所谓墨府,其实就是一座江南式的别院。白墙黛瓦,便是如此了,相比之寻常民居,自是奢华了,相当于大户人家的庭院,但相比之万梅山庄,还是相差甚远了。
“这墨府怎么这么小,好歹墨家也是位列千观宴的,杭州城第一大世家。”
“墨家怎么能和万梅山庄比?在修真界,能与万梅山庄相媲美的只有风满楼。他们两家在修真界可是一骑绝尘,望尘莫及的,像这种千观宴倒数的世家怎能相比”
“修真界真是无人。”阿离叹道。
“可不是嘛,不然千观宴能轮得到我怜雨观?”青蓦笑道,“不过其实我也是倒数。”
他们顺着这个话题聊了下去,甚是欢愉。好在青蓦还是能记得自己是干什么来的,她止住话头道“阿离,一会就要拜托你了,你知道的,我是老熟人了,可你还是生面孔。”
“先生,你的计划怕是泡汤了。”
青蓦扭过头,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就看见墨府的门开了,走出的,不正是那位在千观宴上找茬的老兄吗。好巧不巧那位兄台也正好向她这边望来,两人刚瞧了个对眼。
青蓦面露尴尬,只得从阴影中走出,道:“墨公子”她知道千观宴的规矩,能在那上面见到的大多只是些首席弟子,掌门家主一类是见不到的。
“哎呀呀,这不是大名鼎鼎的怜雨观观主吗,怎么有闲情雅致到我们这来了?”
阿离眉头皱起,对那位墨公子的无礼不满。青蓦却没有在意他的阴阳怪气,“正如墨公子所言,今日我那里没什么事,便上这来串个门,都是一个地界的,交流交流嘛。”
“那观主想交流些什么,最近接了什么祈福”墨公子出言依旧。
青蓦顺着墨公子的话道:“是啊,我就与你说一个,前两天,我观里来了一位大娘,是滁州那边过来的,滁州那边的人,千里迢迢找到我观来,求我救救她老爷。乍一听,我还以为是什么了不起的大邪祟。谁知只是个芝麻大的小鬼,竟闹得沸沸扬扬。我本想随手接了,可这两天身子懒了,不想动。就来问问,墨公子有没有意思接手?”
那墨公子听罢,脸上一阵青紫交加,脱口而出:“你以为如果不是上面压着,我会不想接?”言罢,才察觉自己失态了,为了挽回些面子,他道:“哼,你也不过就是听了那夏浔所言,想把这烫手山芋丢给我罢了。”
青蓦和阿离对视一眼,心下都已明了,其他世家大概都是早早被告知了,但万梅山庄这般行事,又不知是为何了。
“先生你瞧那边。”阿离的声音有些沉。
青蓦回首,却看到天边腾起滚滚黑气。她隐隐知道,这两天,凡是她遇上的事,都不简单。
墨公子却道:“不过是哪一家失了火,青蓦观主这点事也要管吗?”转身就回府了。也难怪,看那灰烟腾起的地方,是杭州城的贫民区。这种地方,死两个人又算得了什么,在世家眼里,不过是些渣滓。
她深吸了口气,道:“阿离,走。”
阿离不言,同她上了青华,飞驰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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