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是傍晚,天气甚好,天边的彩霞如火。可青蓦无暇再欣赏了。
在这绝美苍穹之下,熊熊烈火正冲向天际。
着火的是茅草屋,火势蔓延很快。当他们到的时候,整座屋子都已经着了。周围的居民虽已拿着瓢盆赶到,但只是杯水车薪。浓烟很重,也看不见屋内是什么情况,没有人逃出来,也不知是家里没人还是人已经被烟熏晕了。
忽然间,青蓦似乎见着一个孩童的身影在火光中闪烁,她一急,直往里冲。阿离扳住她的肩膀,把她拉了回来。
“先生,你做什么!”
“救人啊,那里面有个孩子!”她慌了,想要拜托阿离抓住她肩膀的手。
“你救得了吗”阿离冷冷的一句话泼了过来。
“我”她怔住了,是啊,她救得了吗,她进去了都不一定能出的来,“可是”
“我来吧。”阿离御青华飞入火海之中。青蓦望着他离去的方向,颦着眉,绞着手指,不知是在为他担心,还是为那孩子担心。
片刻,阿离从火海中飞出,怀里抱着一个小女孩。女孩穿着打满补丁的衣服,简单绾了个髻。
他将她交给青蓦,声音沉重:“屋子里都被烧坏了,我就看到她缩在墙角,所赖打湿的墙面和地。屋里,应该没有其他人了。”他顿了顿,补充道,“没有其他活人了。”
青蓦知他的意思,叹了一声。突然,怀中的小女孩抬头看了她一眼,她轻轻咦了一声。那小女孩生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生的很是秀气。青蓦唤了一声奈奈,那女孩低低回了声道长,就蜷在她怀里,不动了。
“先生认识”
“嗯,认识,她叫辜奈,以往常来我观里的。”辜奈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至少有个美满的家庭。母亲信道,常去各种道观,最喜欢上她的怜雨观来,拜她那玉皇大帝。说实在的,青蓦自己办的道观,自己都不大信那诸天神佛。辜奈的母亲却神神叨叨的,说在怜雨观许愿灵。小小的奈奈常随母亲来,母亲拜神像去了,她便来寻青蓦玩。青蓦见她聪明又乖巧,便教她识文断字过去的回忆,是多么美好,可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看着冲天的火势,青蓦也就只能对乡亲们交代:“看着这火,莫让它烧了邻里。”后又问:“奈奈可有什么姑姨舅婶之类的?”
众人无言,片刻,才有人说:“就算有,也养不了她。”确实,辜奈家是这样,亲戚们顾及也都拮据,自己家的还顾不过来,更不用说别人家的,况且还是个女孩。
“那看来她只能先留我那儿了,若是有问起的,就说是在怜雨观。”
“道长,你回去吧,这里有我们呢。”“嗯嗯,有我们呢。”“早些带奈奈回去吧”
“千万看好了,莫祸了其他人家,”青蓦又交代了一次,才对阿离说,“那,阿离我们走吧”
夜幕已经降临,火光衬着漆黑的天空极为美丽,可在这美丽之下,又有多少家破人亡的辛酸与苦楚。
“观主,回来了。”尽管已经不早了,怜雨观的门却还开着,文语坐在门槛上扒饭,见翠耳白马的影子在门口闪现,黑衣少年扶着青衣倩影从马上下来,他便唤道,却又觉不对,面色一冷:“你把观主怎么了?”
“能怎么了”阿离撇撇嘴道。他和文语似乎永远都互相看不惯。
“没什么事,就是有些累了,阿离,你不要同他拌嘴”青蓦无奈,又对文语道,“小语,在等我呢,都安置好了?”
“都好了,早让他们去睡了。知道观主今晚回来,给观主留了饭,”他从旁边饭筐里取出一碗白粥,一碟青菜,一个馒头,简单不花哨。他言罢,又狠狠地瞪了阿离一眼,“没给他留!”
“你们就吃这,稀罕吗?”
眼见空气中的火药味越来越浓,两人又要吵起来,青蓦赶紧打断。“好了你们两个!”见他们已经能暂时保持和平,她才对文语道,“我不饿,给奈奈吧。”
“奈奈?这么晚了,她妈妈呢?”文语有些诧异。
“她家失火了,只剩她了,以后她同你们一样,留在观里。”青蓦沉沉地说。她把辜奈放下来,才注意到辜奈的左手大拇指上烫伤了一块。“你安排一下,记得给她手上上药。”
“嗯”文语牵起辜奈的小手,拎起饭筐,正欲进去,忽又言“观主,今儿来了封信,风满楼的。”他从袖中取出信,交与她。
“萧满?”她接过信,顺手揭开封蜡,取信一目十行扫过。看罢,她笑了:“才见过一面,就想要生辰礼了。”
“萧满?”阿离问道。
“没什么,前些日子在千观宴上认识的小朋友。”
忽然,文语叫住她。
“唉”青蓦转过头,“小语,怎么了?”
“我带奈奈先进去了。额,观主,你和离公子慢慢聊。”他眨了眨眼睛。青蓦知他意思,点了点头。又对阿离解释道:“这个萧满,是风满楼的小姐,千观宴上约我上她家玩,我答应她有空便去。她今日写信来,说过两日是她的生辰,问我讨生辰礼呢。正好,上风满楼一趟,也顺便查查那鬼的事。”
“先生,不去万梅山庄?无论是那墨公子讲的,还是鬼的特征,都指向万梅山庄。”
“我知道,包括夏浔在千观宴上的暗示。但我觉得还是得先去风满楼。在千观宴上,萧满表现出来她家与万梅山庄关系并不好。这两家都是数一数二的修真大派,他们若要是在斗,那这中间明的暗的就说不清了。咱直接上万梅山庄问,人家未必愿意跟咱讲。”
“这小丫头问我要生辰礼呢,送她点什么好?胭脂水粉?不好,像她这种大小姐,这些一定不会短了她的,我给她买也买不好,毕竟我自己不用也不懂。那我给她打个小玩意吧,独一无二,女孩子也喜欢……”她笑起来,开始自顾自的自言自语起来,片刻才反应过来,扶额道“这两天也累了,阿离,你也早些休息吧。”
“那先生你呢?今晚你不是要处理那鬼吗?”
“我也累了,今晚就先不管它了,我去找文语交代一下就回听雨阁了。”她揉了揉眉心“反正我估计也查不出来什么,那鬼都成那样了,我吹箫它也听不见我还真拿它没办法,谁干的啊,这么狠。”
阿离没再说什么。他进了怜雨观,过了主殿,到后面去了。文语早已在殿内候着了,他过去时瞥了文语一眼,什么也没说。
青蓦进了门,问:“奈奈呢,小语,安排好了?”
“嗯,”文语应道,“吃了点东西,就去睡了。她挺乖的,就是话少。”言罢,他去合了门。青蓦瞧着阿离的身影消失了,才道:“我把他支开了,小语,你想跟我说什么?”
“观主,离公子他,你真信他?”文语问得很直接。
“是的,我信。”他问得直接,青蓦答道也直接。
“观主5”他见了青蓦这般,急得直跺脚“算了,我直说。观主莫要认为我在挑拨离间。观主喜与谁好,我不管,可前两天那件事,我觉得观主有必要知道。”
“就是观主去滁州的那天早上,你没有来观里是离公子去找你的。那天早上,我路过离公子的那间屋子。我听见离公子在跟人说话,什么‘拖着’‘想办法让她不要管’‘对她没好处’‘做好你该做的’隔着墙,我听不太真切。待他走后,我进屋子看了,那屋里没人,那么他在跟谁说话?观主,你就不觉得太巧了吗?他对你那么好,可他才来怜雨观几天,你就不觉得不对劲吗?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啊,观主……”
“小语”青蓦打断了他的话,“你所言,算作阿离身上的谜团之一吧,但充其量,也就是多了一个谜团而已。他对我好,好到不正常,我又何尝不知?阿离身上的古怪之处数不胜数,你知道的,你不知道的,真的是数不胜数了。”
“但我信他,有的时候信任真的不需要理由。你若非要我给你个理由,就是这十几年里,我吹箫招的就是他的魂。因为在我的认知里,他已经死了。我虽然不知他为什么还活着,但我的过去,确实有他的涉足。就目前来看,这段记忆他没有缺失,人与人的记忆不可能相同,小语,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可那些谜团……”
“我们能忽略不计吗,况且他已经答应我终有一天会告诉我的。”
“观主,你真信他?”
“是的,我信。”青蓦微笑着回答。
眼见话题有转回了原点,文语叹了口气,静默了片刻,才道:“观主,莫忘了怜雨观。”
“怎么会,这是我的家啊。”
话至此处,两个人都沉默了,不知如何讲话题继续下去。半响,青蓦才道:“小语,以后莫为难阿离了,他应该是专程来陪我的,我不知他要留多久,但总之,莫为难他了好吧,算是我的一个请求。”
文语沉默了,良久,才一咬牙:“好,我信观主,而观主信他,那我就暂且相信他。”泪水从他的脸颊上滑过。他这一咬牙,挤出的不仅是一句勉强的话,还有泪。
十几岁的男孩子,早过了掉眼泪的年龄,而此时,他却哭了。
青蓦将他拥入怀中,轻轻扶着他的背,想安慰他,却只觉得任何语言都是苍白无力。她听见小语断断续续的呜咽声:“姐,你不要走,不要把我们扔下啊……”
诚然,对于文语来说,青蓦就像是他的姐姐,母亲,老师,怜雨观就是他的家。
青蓦并起三指,指天指地指心,郑重道:“我向你保证,绝不弃你们,也绝不弃怜雨观而去。”言罢,她摸了摸文语的头,“小语,不哭了号码,都答应你了。”
“姐,你要好好的……”
“唉”青蓦叹了口气,这孩子都这么大了,怎么还梨花带雨的,她自己也确不是个会安慰人的人。
“我信他,不会有事的。”
观外,已不知何时落了雨。阿离看似走了,但他其实一直在那屋檐下静默伫立,注视着瓦上滴露的雨滴,打在青石板上,四散而去。屋里的谈话被他尽收耳底,可他并没有因为被文语撞破了什么而要去找他理论,只是用几乎不可察觉的声音说。
“蓦卿,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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