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他们在一起之后。
杨千白的硕士毕业典礼,作为优秀毕业生,会上台发言。这无疑是她人生中一个重要的时刻,尽管事先跟莫斯槐说过,没有必要特意抽空过来,但他还是早早就把当天的日程空出来,准时开车到她家楼下接上她。
那天她打扮得很细致,久违地穿上高跟鞋露出小腿,到学校门口的时候他帮她穿好学士服,上下打量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走在校园里杨千白问他:“不回学校参加毕业典礼会有遗憾吗?”
“有一点,”莫斯槐牵着她的手,“所以来你的毕业典礼上弥补遗憾来了。”
六月正是天气很热的时候,莫斯槐远远地跟在她身边做好后勤工作,看她跟同学、老师合影留念。大家会问跟在她身边的莫斯槐,她也不害羞,大方承认是男友,老师们也都很好,还叫他一起合照。那天在她同学的撺掇下,他们拍了好多张合照,弥补了本科毕业没有合照的遗憾。
后来有同学翻着相机里的照片对杨千白说:“诶,你男朋友穿的白衬衫跟你的学士服好配哦。”
杨千白这才意识到,三十多度的天气里莫斯槐在白t恤外搭了白衬衫,下摆扎进黑色牛仔裤里,脚上的帆布鞋和校园的氛围异常搭配。抬头看他时,他因为暴晒已经一脑门汗。
她掏出纸巾帮他擦:“不热吗?”
“这不是为了和女朋友搭配一下吗。”莫斯槐笑,理了理她的头发,指着远处说,“好了,今天你是主角,过去我帮你拍照。”
那天他帮她拍了很多照片,后来杨千白才发现,帮她拍照的他也被一同框进了学校官方的镜头里,她辗转多人才要到那几张照片,至今存在她的手机里。
下午三点,毕业典礼开始。几千人的毕业典礼,再加上还有家长,学校的室内体育馆异常热闹。毕业的学生被安排在场馆内场正中的座位上等待拨穗,家属都在四周的观众席上观礼。
校长发言、教师代表发言过后,轮到了学生代表发言。
这场毕业典礼是现场直播,但莫斯槐还是早早就跟她的同学打点好,走进内场记录下这一刻。
杨千白在礼仪队学妹的引导下走上礼台,站定后,向台下的同学、老师、长辈们鞠躬,然后才打开自己手里的讲稿。
“尊敬的各位老师、各位家长,亲爱的同学、朋友们,大家下午好。在这个神圣而美好的时刻,很荣幸我能够作为毕业生代表站在这里,与各位分享我几年的学习生活……”
杨千白文笔好,写稿子的时候倾注了许多心血和情感,改了一遍又一遍,提到自己的迷茫,也说到自己的热爱,提到自己的不舍,也说到自己的坚定,其中的内容数次引起大家的共鸣,台下不时爆发出掌声,还有人发出轻轻的啜泣。
“我的同窗校友们,在这个重要的时刻,我们心中想要感谢的人也许都一样多。感谢我崇敬的导师李教授,无数次帮助我摆正位置、找准方向;感谢我的父母,在我为学业和事业两难之时,在沉默中为我施以援手,父母之爱大多如此,无言但却深深;感谢我的大树先生,虽然我们的爱情开始的有些晚,但你的坚韧、干净、沉淀,是我25岁生活里最夺目的色彩……”
莫斯槐听到这里愣住了,他没想到自己会出现在杨千白的致辞中。他就站在舞台的右前方,左边就是她班里的同学,不少人已经见过、知道他的身份,大家发出友好的哄笑,有大胆的男生还吹起了口哨。周围的人也意识到,这个被大胆地写在毕业生代表致辞中的代表爱情的“大树先生”就在现场,于是也都议论纷纷。
杨千白似乎是被大家的反应闹得有些不好意思,双颊微微发红,为这次发言做结尾:“鲁迅先生有一句话,我也想将它作为一句留言送给在座的各位——‘愿中国青年都摆脱冷气,只是向上走,不必听自暴自弃者流的话。能做事的做事,能发声的发声。有一分热,发一分光,就令萤火一般,也可以在黑暗里发一点光,不必等候炬火。’愿我们都能奔赴山海,不负理想与热爱,不去羡慕他人的灯火,只发自己的光。谢谢大家!”
等下台之后,杨千白又脸热又着急,一抬眼就看到站在角落里的莫斯槐。对方冲她扬了扬手机,她赶紧从座位下方的包里翻出手机,看到他给自己发的微信:“算是和我共享的毕业礼物吗?”
她想了想,回复道:“当然,毕业快乐,大树先生。”
后来许多次她发朋友圈要暗搓搓秀恩爱之类的,从不直说他的名字,总是用“大树”来代替,莫斯槐也默认了这个代号,住在一起后给她写留言纸,落款总是画一棵树。
在一起一周年纪念日,莫斯槐往家里拎了一幅画回来。画上是一棵高大的槐树,树枝上停着一只鸟。
杨千白看到后问他:“这只鸟是我吗?为什么啊?”
莫斯槐从背后亲她,边亲边说:“我做一棵树,给你遮风挡雨,你就做一只鸟就好了,自由、快乐,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才不要被你一直保护,”她边躲边笑,像树袋熊一样被他抱进卧室,蹭着他的鼻尖喃喃,“我也要保护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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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有多甜蜜,现实就有多残酷。新疆很大,一路上要开很久车,两个人坐在后座,杨千白要么把头扭向窗外看风景,要么低头回微信,几乎不搭理身旁的人。
莫斯槐找话题,问她:“昨天睡得不错?看你今天不困。”可不是嘛,两三个小时的车程,裴圆都打了几次哈欠,她还一点反应没有。
“还好,比前一晚好多了。”杨千白边回微信边抽空回答他。
“很忙?”
“有个工作要团队去一趟西宁,要稍微安排一下。”
西宁?莫斯槐回忆了一下,大概知道是什么事,对杨千白来说还挺重要,他没有再打扰,在手机上点了几下,给朋友发了条微信。
徐川换了个姿势,看了眼导航,通过对讲机问节目组是不是快到了,节目组很快回复说,二十分钟就到了。
二十分钟后,几辆车停在景区门口。导演组早就有人来探过路,提前买了门票,此时把证件和门票一一分发、还给他们。杨千白被晒得睁不开眼,弯腰在背包里找太阳镜,莫斯槐自觉过去把她手上的相机包背过来,等她穿戴好一系列防晒装备后,跟着大部队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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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的伊犁,稻谷变黄,一片丰收的景象。
裴圆只觉得自己的语言匮乏,除了“太美了”无法发出别的感叹,拉着三个女生一起走在前面。杨千白昨天知道行程后就提醒她们,要穿饱和度不要太高的衣服,在这样的景色里拍照才好看,于是今天四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穿着同色系,卡其、棕色和姜黄,摄像老师远远地将四个人和周围的景色框在一起,和谐而又美好,四个男生跟在身后,优哉游哉往前走。
杨千白穿了一件宽松的姜黄色薄针织,下身一条棕色的裙子。莫斯槐对这件衣服有印象,是他陪她逛街的时候买的,但是现在穿在她身上的意味并不同了——她瘦了太多。在莫斯槐记忆力,当初买这件衣服的时候她还有些犹豫,觉得自己有些胖,宽松的版型在她身上不好看,但是现在,刚刚杨千白一抬手,衣袖直接滑到了她胳膊肘以下,跟之前穿在她身上的感觉差太多了。
前面楚归在帮她们拍照,边拍边说:“小白你看着太瘦了。”
“是吗?”她撩一撩头发,自豪地说,“说明我减肥有效哈哈哈哈。”
肯定不是。莫斯槐心想。
过了一会,杨千白从他手里拿过相机和三脚架支起来,莫斯槐和钟远昊也在旁边举起相机,于是这一幕变得有些奇怪——他们三个的□□短炮对着远处的景色,身后还有一帮人的□□短炮把他们作为主人公。
杨千白感觉到莫斯槐一直在拍自己,她没怎么管,或者说,习惯了。以前他们也会有一些短途的旅游,经常如此,她拍景色,他只拍她。但是其他人没见过这样,万宁周远远看着,露出羡慕的神色,跟其他几人说:“感觉他们挺相爱的。”
徐川问裴圆:“你们住一起,有聊过她为什么现在不愿意重新在一起吗?”
裴圆想到昨晚,摇了摇头:“没有诶,不过她可能一直觉得,老莫对她的想法有误解吧。”
“情侣之间分手都是从误解开始的,”徐川说,“他们现在就是解不开。慢慢来吧,反正还有几天,适时助攻一下。”
因为总是要停下脚步拍照,杨千白他们仨的脚步慢了很多,钟远昊慢慢觉得自己像个电灯泡一样高瓦发光,干脆抛下他们两个,快走几步赶上了前面的大部队。临走之前,他拍了拍莫斯槐的肩膀冲他使个眼色,是让他把握住机会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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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胳膊是怎么骨折的?”莫斯槐又问起这件事。之前杨千白忘记了要挡着这回事,不小心撸起袖子露出伤疤,虽然很快她就反应过来把袖子拉好,但他还是看到了。
“之前在贵州的山上拍片子,脚滑滚下来了。”杨千白轻描淡写道,说完犹豫了两秒,又开口,“你能别那么关注我吗?可以只把我当做普通朋友那样吗?”
莫斯槐想都没想:“不能。”
杨千白一噎,有些羞恼地说:“都分手这么久了,你干嘛还这样啊?”
“分手了不能关心前女友吗?”莫斯槐知道她的小情绪只是因为对未知状态的不适应,并没有顺着她的话哄她,“我们没有到老死不相往来的地步吧?三月份我妈收到的披风不也是你送的吗?”
越说越离谱。杨千白皱起眉头,低头快步往前:“好烦啊你,到底来这干嘛!”
莫斯槐跟在她身后,用刚刚她说的话回敬道:“都分手这么久了,你管我那么多呢。”
这人好讨厌!杨千白不想再理他,闷头往前。
走了一会,又觉得自己的情绪来的莫名其妙,走这么快不知道他的腿受不受得了。她反感这样的自己。分手之后因为工作压力等等各方面的原因,她的情绪起伏很大,一直在吃药控制,虽然已经基本恢复和稳定了,但有时候还是会受影响。刚刚那一瞬前其实她是觉得很烦躁,明明已经分开很久了,期间也没有说过要复合的话,更没有来找过自己,现在却步步紧逼。她知道自己对莫斯槐的情感投入一直很深,也很容易被重新激起对他的依赖,但是就目前两个人的状态来说,她不想自己“上头”得那么快。
察觉到他的情绪软化,莫斯槐提起刻意放缓的脚步走到她身边,觑了一眼她的神色后,主动问:“是我给你压力了吗?”
“你觉得没有吗?”语气有点冲。
“对不起,”他道歉,“我有点急躁了。”
对方主动给了台阶,杨千白顺着下来了。她放慢脚步,问他:“当时你为什么,不来杭州找我呢?”
还是提到这件事了,莫斯槐在心里叹气。回想起分手的当时,他是觉得抱歉的。前一天还在浓情蜜意,计划要拍什么样的婚纱照,讨论是选影楼呢还是选相熟的摄影师,第二天就极其不理智的抛给了对方“分手”的决定。他甚至不敢回忆听到这句话时杨千白的表情。
也许是觉得受伤和难过,分手第二天杨千白就立马从他们同居的房子搬出来,一个星期之内,带着猫和全部家当搬到了杭州。他觉得自己一定让对方很失望很难过,但是当时的他无法和那一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和解。
“你应该很生气很难过吧?我怕你是因为我才离开上海,所以更不敢去找你,害怕你更难过。”
她叹了口气:“离开上海不是我分手当下立马下的决定,还在恋爱的时候我就跟你提过这件事了,只是……分手确实是一个契机而已。”
她在解释。
“要开工作室的话,租房、设备这些都是成本,在上海对于我们整个团队而言负担太大了,正巧他们都在杭州,只有我在上海,才会想要搬过去。”杨千白说,“之前也跟你说过,只是当时计划连个雏形都没有,也还没有辞职。分手那时候本来也决定要辞职的,就正好了。”
杨千白并不想把所有问题都归结于对方的头上,离开上海的时候确实心里有气,但并不是头脑发热的决定。搬离一个城市关系到很多事情,她不会做对自己不负责任的决定。
时至今日莫斯槐终于知道了一些事情的原委,不管分手在这件事情里占了多大比例,好歹不是因为他、因为这段感情才想要逃避上海,这让他好受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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