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闲送走了又吃又拿的徐漱石后,他那忠仆元宝引着北瑶境司指挥使沈甫从角门溜了进来。
沈甫进来时四处参观了下这处大宅院,又在心里比对了玉京现在的房价,心想自家大外甥还真是有能耐,勾着这么多小娘子在他身上花钱,吃软饭还真得看脸。
沈甫还未踏进院门,一柄剑抵着他喉间,他举起双手讪笑道:“大外甥,你舅舅我最近可没得罪你。那曾金宪不是我的人杀的,是宫里司礼监的吴阉狗,他让北瑶镜司里的那些阉党绕过了我,在朱雀桥边埋伏,我知道曾大人出事后已经晚了半个时辰。”
元闲没有收剑的意思,他手腕轻轻用力,剑气流转间,沈甫的下巴处绽开几道小血口子。
“酥酥左手的小拇指,是你掰断的,我没有冤你吧?”
沈甫用衣袖擦了擦自己下巴上渗出的血珠,难怪他看着陆酥那么眼熟,那日朱雀桥上元闲伞下背着画匣的姑娘,原来就是她。
沈甫一脸坏笑,“大外甥,你也太不厚道了,脚踩两只船,要是被敏敏知道了,她那样疯的美人,这陆家的二小姐定会被她折磨的死去活来,你忘了前车之鉴了?”
元闲忽然心跳漏了半拍,他还忘记了自己一年前在清州遇到的那朵大凶桃花,他无意间救下了一个蛇蝎美人,还被这条美人蛇缠得死死的。
他舅舅说的话没有错,要是被瀛敏这个疯子,发现了自己倾心于陆酥,那自己也不一定能护住陆酥。
瀛敏折磨起人来的手段,确实令人发指,是那种把你折磨的只剩最后半口气,又用好药吊着你的命,重复折磨到她自己痛快为止。
元闲将手中剑入鞘,“瀛敏还没找到她皇弟吗?”
沈甫:“找到了,我一直把他关在北瑶镜司的地牢里。这个瀛国的小皇帝,武功底子还真好,我带了司里顶尖的高手,还请了六扇门的神捕枭玄,才抓住了他。枭玄手上绑着的那双乌金铁爪,都被他用剑砍折了一处,害得老子花了一箱“黄金鱼”,给人家赔罪。”
沈甫进屋,让丫鬟打水给自己洗脸。
他继续道:“过几日敏敏会来玉京,把她这小皇弟带回去。你少见陆大师几面,她是我最喜欢的风月画手,我可不想她死在敏敏手里。”
元闲递了块锦帕给沈甫擦干净脸上的水珠。
“瀛敏上个月不是大婚吗?她都有夫郎了,对我还不死心?”
瀛敏是瀛国的长公主,也是瀛国皇帝瀛苏的胞姐。
她和神熙的郑后是一样的女人,以女子之身把持一国朝政。
她比郑后还多一点恶习,真正拥有面首三千,在她那长公主府内过着骄奢淫逸的生活。
很不幸的是,瀛敏来神熙南部清州威远将军府探望自己姑母时,看中了同样回去探亲的元闲。
瀛敏的姑母正是沈甫的娘亲,元闲是沈甫的外甥,瀛敏比元闲大四岁,二人却差了一个辈分。
沈甫常笑话自己这外甥,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干的却是救国救民的事。
他看元闲面上苦闷,知道他被瀛敏缠得头痛。
“小闲,我听我家老娘她和我说,敏敏的这位驸马都尉,和你长得有七分相似,这长得再像也不是本尊,怕是你要一直成为她的执念了。其实你从了她也好,这瀛国说是我们神熙的臣属国,可国力并不输于神熙。你要成了她的人儿,在她枕边吹吹风,把苍州六郡给要回来,不费一兵一卒,不是好得很吗?”
瀛敏没有沈甫嘴里说的那么蠢,元闲与她下棋时,常常在棋盘上被她杀得片甲不留。
她做事果断狠绝,不留余地,要不她那皇帝弟弟瀛苏也不会被她逼出了疯症,连龙椅都不想坐了,几次想要禅让帝位,又被她一鞭子给抽回帝座之上,老老实实做着她手中牵线傀儡。
元闲不想和沈甫继续说笑,他从他这舅舅手中借了一大笔钱,打算投入陆酥设的那个“坑爹”赌局中。
飞白院中,陆酥让红绡青书清点院内的库房,她要把库房里积攒的那些东西,都换成现银,她这局要是赌赢了,那南部五州的百姓口粮,就有着落了。
在科举放榜之前,她砸了许多银子,在玉京的大街小巷,给这次科举的状元热门人选造势。
元闲和徐漱石是最有望成为状元的人选,尤其是元闲,在他身上下注的人要比在徐漱石身上下注的,多十倍之数。
玉京人人都知老定国公不想自己这宝贝孙子入仕,每次徐漱石赴科举考试时,他都认认真真答了三场,老国公会托自己以前的门生,把他的考卷专门抽了出来。
徐漱石是想做官的,他认为只有自己手上有权,才能保住他家定国公府。
他在朝廷上要是能为自己未来妹婿朱颐出力,就可以保护他那即将成为东宫太孙嫔的妹妹徐漱玉。
这就像陆酥的大哥陆东楼想要顶内阁首辅的位置一样,他们做哥哥的,一心为弟妹牺牲,千古骂名他愿意担着,下面的弟弟妹妹少吃点苦,他的付出便是值得的。
说回到赌局上,富贵赌坊那些用全部身家下重注的赌徒,他们只知元闲才高八斗,却不知元闲那伪善的养母华国长公主,怎甘心让他这外室子披红簪花,御街打马,当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状元郎呢?
华国长公主早向考官施压,抄卷时换了元闲答的考卷,元闲本就不想中,他也没认真答什么。
放榜那日,挤在榜前看榜的,有许多是在富贵赌坊下了重注的赌鬼,他们看到元闲没上黄榜,连个进士都没中时,全都崩溃了。
一夜之间,那些赌鬼输得倾家荡产,一个个站在朱雀桥栏杆外,叫嚣着要做朱雀河里的水鬼。
还有不少疯了的,被官差押解进了疯人塔。
所以说赌博千万不能沾,最后赌得妻离子散、卖儿卖女的人不在少数。
这一场庄家做下来,陆酥挣了五十万两黄金,她把元闲为她借的那些“黄金鱼”翻倍还给了债主。她并不知道,元闲替她筹借的那些做庄的钱中,大部分都是元闲自己的积蓄,他才是她的大债主。
这赌鬼的钱是坑到了,她爹手里的金山她还没坑到。
飞白院中,陆酥、红绡、青书主仆三人又在合计一场好戏。
陆酥站在凳子上,往房梁上挂上白绫,正在想刚才自己打的是死结还是活结?
红绡推门进来,“小姐,府里的相公们抄了几份黄榜,侯爷和他们一边传阅,一边在上面圈圈点点。侯爷应该已经知道金科状元郎是定国公府的徐六公子。”
陆酥也管不了自己打的是死结还是活结了。
“红绡,那你赶紧到处嚎。青书,你抱紧了我的腰,等我爹爹大佬他们到了,你就把我脚下的凳子踢掉。”
红绡是个嗓门大的,她站到房门外,高声喊着:“来人啊!来人啊!二小姐她要上吊了,我和青书都拦不住……”
青书在房内抱着陆酥的腰,她看着自己手里的小抄,声情并茂地念道:“小姐,你不能这样想不开呀,徐六公子不要您,可您是我们关内侯府的二小姐,侯爷和世子肯定会为您做主的。小姐,您觉得青书这样念情感算饱满吗?”
陆酥扶额道:“不是昨天就给了你词吗?就这几句话,你还要看着读,还有你念的时候注意断句,要特别加强“徐六公子不要您”这七个字,最好能发自内心的为我感到不平,然后留下不舍的眼泪来,你先哭一个给小姐我看看。”
青书长大嘴巴假哭着,一滴眼泪也哭不出来,后来不知道她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哭着哭着还笑了起来。
关内侯陆淮中和世子爷陆东楼听到了飞白院这里的动静,已经赶了过来。
父子二人踏进房门前,还是机灵的陆酥踹了抱着自己腰的青书一脚,青书才迟钝的踢开了陆酥脚下的凳子,痛的哭了起来。
但是,她又忘词了,手上的小抄又被手汗弄糊了,只能临场发挥。
“小姐……小姐……,您可千万不能死啊,虽然您和徐六公子苟且,还珠胎暗结,但这些事情侯爷和世子爷都能谅解您的……”
吊在白绫上的陆酥翻着白眼,她可以确定她打的是……死结。
但她想把青书也拉上来一起上吊算了,她嘴里的词改的面目全非,还“珠胎暗结”,这种事情她家爹爹和大哥才不会谅解的。
红绡听青书说的词不对,捂着青书的嘴巴自己说道:“小姐只是和徐六公子私定终身罢了,青书你熬夜看多了话本子,看串了书里的小姐和我们二小姐了。”
陆淮中看自家爱女吊在房梁上一直翻白眼,吓的腿都软了,一下滑跪在吊着的陆酥脚下。
他这手一扯,陆酥感觉自己完全喘不过气来,她老爹是嫌她死的不够快啊!
陆东楼赶紧把自己快要憋死了的妹妹抱了下来,陆酥在他怀里大口的喘着气,缓过来些后,开始哭诉道:“大佬,徐小六他说中了状元就会上门提亲的。可今日放榜,他又打退堂鼓了。他怕大佬和爹爹责打他,可我手也给他牵了,腰也给他搂了,嘴……嘴还没亲。我可是清清白白的黄花大闺女,徐小六说不要我就不要我了……”
一旁还跌坐在地上的陆淮中被红绡青书给搀到座位上,他听了自己女儿的瞎话,气的浑身发抖。
“他姓徐的算什么东西啊?我陆淮中的女儿不是让他娶的,是让他嫁的。酥酥,爹爹给你做主,让那徐家六郎入赘我们侯府,你们在爹爹眼皮子底下过活,量他也不敢欺负你。”
陆东楼对自己妹妹的话却是半信半疑,他平时只看见徐漱石和陆酥玩的好,并没想到二人是恋人这层面上去。
“酥酥,你说你和徐家六郎私定终身,你们可有信物?”
陆酥早有准备,让红绡取了那幅《山河社稷图》来,这幅图可是神熙开国皇帝赏给第一代定国公的,是定国公府的传家宝。
陆东楼看到展开的画轴,是彻底信了陆酥的鬼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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