绯鱼走远后,一位飒爽俏丽的女郎从客房内慢慢踱了出来,身着绿纱裙,脚趿飞仙履,薄唇翘鼻,皮肤白皙亮丽,看着是温温柔柔的样貌,周身的气势给人带来无形的压迫感。

    她蹲在了还在断断续续低喘的元闲身旁,伸出两根水葱似的手指探着他的脉息,她轻蔑地笑道:“身上的伤好治理,心上的伤难痊愈。元闲,跟着我吧。你想要的东西我都能给你,包括那位关内侯府的二小姐。”

    元闲闭上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惨白的脸,没有血色的唇,就像一块支离破碎的无暇玉。

    绿衣女子托着腮望着他,“我知道这些年你在玉京讨伐奸臣阉党,我也知道,你喜欢的那位陆二小姐是神熙首辅陆淮中之女。你这个人啊,太古板,不懂变通。这世上所有人都要向权势低头,我给你滔滔权势,还怕囚不住一个她。”

    元闲眉头紧蹙,他又咳出了一口血。

    他应当是被她的话触动了,她伸手覆上他的喉结,感受到他的一丝不快后,转而用尖锐的指甲划过他的面庞,挑弄起他侧脸的那处结痂的伤口。

    “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装清高,我们是一样的人,只是我坏在表面,你坏在骨子里。”

    “你装作一副无欲无求的模样,可这身皮下,掩藏不住你的贪婪、愚蠢、自私、轻浮。”

    “我至少光明正大的爱过人,你却像只阴沟里的老鼠,贼心鼠胆!”

    “为什么不把她一起拉下水?”

    “她凭什么高高在上做着女菩萨?”

    “你……却要用一身伤债去偷光、去摘月,自己受那万古骂名?”

    到后面,她已经变成了咄咄逼人的质问语气。

    元闲睁开了眼睛,他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清澈如水,没有哀婉凄凄之色,平静的像面小镜。

    他喉间艰难地吐出几个字音,“我……做……你……的……棋……”

    “我不信你的话,你们男人,惯会说些花言巧语哄人。”她掩唇娇笑了几声,“我会向你们神熙的皇帝请求两国联姻,陆酥将会成为我阿弟的妃妾,她在瀛国皇宫做人质,你做我手下棋子。”

    元闲放开了手中攥着的那片衣角,泫然欲泣,“瀛敏,不要让瀛苏……伤她。”

    陆酥是他真正的软肋,曾经这根“肋骨”,一直是护他的盾,现在却成了伤他的刀,可就算满身伤痛,他还是希望这把刀当世无双,不成为任何一个人的附庸或是玩物。

    瀛敏用衣袖擦拭着他眼角渗出的泪,她站起身来,轻轻踢了他一脚,很是解气的样子。

    “涿阳郡……我阿弟在涿阳郡等她,你想救她吗?只可惜啊!你自身都难保了。我阿弟会对她很好的,他是个很会演戏的有趣孩子,那位陆二小姐又那么单纯,或许,她会喜欢我阿弟也说不定。”

    这位瀛国长公主点住了元闲的哑穴,她笑的天真烂漫,声音也是柔柔的,“我让人给你治伤,我带你去涿阳郡看戏,一场英雄救美的好戏。元闲,我现在是不喜欢你了,可你之前那么不听话,一直逃,这让我很不痛快。只有我辜负别人,你却把我一身骄傲放在泥里践踏。”

    瀛敏从一只小玉瓶里倒出一些白色的粉末,她用力捏着他的下巴,全部倒进了他嘴里,又强逼他做出吞咽的动作,“这是好药,就是会让人上瘾。”她轻轻拍着他的脸,在他耳畔放肆地笑着,“我要你无条件的顺从,不准拂我的心意。”

    她就像午夜盛开的曼陀罗花,妖娆美丽,天生剧毒。

    走远了的绯鱼跟上了陆酥与菩提的脚程,菩提是位不苟言笑的严肃郎君,他十二岁被六扇门神捕枭玄看中,精通机关术,为六扇门的兵器库注入了不少新鲜血液。

    他手中的千机匣可以连发十箭,他很少使用蟒刀,几乎没有敌人可以近他的身。

    他早年间因为侦办一桩大案子,被人反诬入狱,是东宫的太孙朱颐救下了他,他立下死誓要做从龙之臣。

    他很瞧不起元闲那种人,虚伪至极,身怀异心,他认为元闲做的都是倾覆朱家江山之事。

    陆酥看到绯鱼眼睛上还蒙着素布条,问道:“菩提说你出恭去了,你尿出来的又不是血,把眼睛遮挡的这么严实干嘛?”

    绯鱼解下遮眼的素布,对着她微微眨了一下右眼,眉梢眼角皆是掩藏不住的笑意。

    “小酥,这种让人羞羞的事情,就不要摆在台面上来说。我刚刚那个之后,在路上遇到条不知好歹的疯狗,屠狗必见血,见血我就晕,所以戴着这个。光顾着赶上你们,竟忘记摘了。”

    绯鱼又从身后拿出一串包裹着一层亮晶晶糖衣的糖葫芦,他脸上的笑比融融溪水还要温柔几分。

    “小酥,刚刚路上买的,有我和菩提在,咱们就边吃边玩,一路逛到涿阳郡去。”

    陆酥咬了一口,酸甜软糯,甜到心坎里去了,“绯鱼,你也太小气了吧,为什么不买三串,我们一人一串?”

    绯鱼也想多买些的,可他的钱都是菩提替他管着。

    他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本来他家大伯是要把他送到刀子匠那里阉割,后来六扇门神捕枭玄看中他骨骼惊奇,是习武的好材料,这才避免了入宫做小黄门的命运。

    他最听枭玄的话,其次是比他大三岁的菩提。

    菩提说他还是小孩子,会乱花钱,每次发月俸或是有赏银时,菩提都会帮他存起来,说等存够了,就替她物色一个贤惠漂亮的媳妇。

    绯鱼吃住都在六扇门的官舍里,平时没有用钱的地方,只有给陆酥买零食时,才会肉痛地动用自己的小金库,这小金库是他偷偷攒来买六月霜的《风花雪月集》的。

    他就是个喜欢精打细算的小气鬼,但对陆酥又肯大方,因为她会在私底下给自己画风月画解馋。

    他们俩同岁,都是小孩子脾气,平时打打闹闹的,他很喜欢陆酥这个小师妹。

    他希望她能嫁个如意郎君,菩提告诉他,东宫的太孙朱颐就是陆酥的良人,他一直把这话记在心里。

    他要和菩提一样,做从龙之臣,让自己小师妹的未来夫婿能够稳坐明镜高台,那么陆酥嫁给朱颐后,也能享尽天家富贵。

    绯鱼不好意思地挠着头,“小酥,我身上的钱只够买一串,你要是还想吃,我让菩提给我支些钱,我给你把那糖葫芦贩子手上的所有糖葫芦都买下来。”

    陆酥将手里的糖葫芦举到绯鱼唇边,“你尝一个,特别好吃。”她转身又对菩提说,“绯鱼都十四了,你和枭爷两个人倒是秦淮十里的常客,无事就去勾栏瓦舍听曲。你们不能总把绯鱼当作小孩子,他要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身上一点银钱都没有,难道就拉着人家去朱雀河边吹冷风吗?”

    菩提心想,绯鱼这小子就算把人家小娘子拉到朱雀河边吹冷风,那小娘子也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他。

    绯鱼至今未娶妻房,那是他自己眼光高,他和枭玄也带过这小子去秦淮十里开眼,这小子对着那些姑娘们只有一张臭脸,是一个也不喜欢。

    菩提也咬下一个陆酥手里的冰糖山楂,“小酥,我和你说哈,绯鱼这小子和你一样不开窍,给他再多钱,他也不会去撩拨人家小娘子。”

    三人正你一言我一语的就绯鱼的终身大事展开讨论。

    街头有一群扛着锄头、握着镰刀的粗野汉子,他们气势汹汹地往扶风郡官衙那边去,一看便是要闹事的。

    菩提揪着陆酥的衣角,把他带到了一处巷子里,“小酥,你不是总说我和绯鱼是官狗作风吗?今天,你菩提老哥我就让你见识见识,何为惩恶扬善?你乖乖等在此处,我和绯鱼办完事就回来。”

    菩提和绯鱼混进了那群拿着农具的莽汉子里,他们来到官衙门口,扶风郡守正在衙内收拾家当,准备带着亲眷弃城逃难。

    这群莽汉子都是扶风郡的佃户,素日里没少受这位官老爷的气。

    这位扶风郡守总是帮着地主豪强欺压他们这些穷苦百姓,上缴田税时,还用淋尖踢斛那个法子。

    为了多多征收米谷,他故意让有武功底子的壮汉用脚踢斛,踢一斛米能洒出来大半,这些撒出来的粮食都归他们官府,进了这位扶风郡守的口袋里。

    扶风郡的百姓早已怨声载道,府衙内有一位还算有良心的师爷,当他们从这位师爷口中得知,这位扶风郡守要弃城而逃时,他们打算和他拼个鱼死网破,绝对不能放过这个贪官。

    绯鱼和菩提站在府衙外墙根底下,二人垫脚轻轻一跃,进到府衙后堂。

    扶风郡守的官舍和后堂是联通的,菩提单手举起千机匣,对着正给一箱金子贴封条的扶风郡守胸口来上那么一箭,还未有血喷出,那位官老爷便一头栽进了面前的箱子里,血都渗进了那箱黄澄澄的金子里。

    绯鱼打开了官舍的粮仓,让那些莽汉子把这些粮食背回去,也能管个一日三餐。

    绯鱼抱着胳膊道:“菩提,要不我们留在扶风郡,要是守住了这座郡城,没准陛下赏个爵位给你我。”

    菩提比绯鱼年长,他看玉京官场上的那些门道更清,他鼻间冷哼了一声,“守住了城,我俩的脑袋迟早也得掉。定国公府的国公爷和他夫人还有五位公子怎么死的?小酥不清楚,你看了秘阁内的那些案卷,你还不清楚吗?”

    绯鱼:“要不我们把实情告诉小酥算了,省的她还要去涿阳郡一趟,告诉了她,让她早点回家,我们俩再去涿阳郡把定国公他们一家的尸骸运回玉京。”

    菩提用手肘击打了一下绯鱼的胸脯,“定国公一家子的尸骸不在涿阳郡,早就落葬他们徐家的祖坟了。老定国公当年就看过秘阁内的案卷,只是装糊涂罢了。千年王八万年龟,现在这世道,就是不能强出头,大家都缩着才有活路。”

    当菩提和绯鱼回到那条小巷子时,已经不见陆酥人影。

    绯鱼对着空气愤愤地骂了一声,“死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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