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政务繁忙,瀛苏一直留阿酥与自己同住在麟趾宫。

    瀛苏上朝时,阿酥就呆在御书房内翻阅画集、洗笔作画。

    书案上的奏折堆积如山,阿酥有时翻开一两本来,看着上面密密麻麻的朱批,顿觉自己可能不是很了解瀛苏这个枕边人。

    他和神熙的永寿帝很不同,永寿帝一心修仙,经常不问朝事,躲在炼丹房中与那些邪道讨论长生之术。

    瀛苏却是一天的朝事都不曾耽误,可能是年纪轻体力盛的缘故,下朝后在御书房书案前一坐便是五六个时辰。

    阿酥经常见他扶额蹙眉,她知定是哪个州县的百姓又因虫祸蝗灾而不得饱食。

    就是这样一位爱民如子的少年帝王,对待宫人的态度却是截然不同的。

    阿酥有时候真想问问他,难道皇宫内的这些奴婢,他们不算他的子民吗?

    阿酥正坐在书案前画观音像,听到那阵熟悉的脚步声,她卷起摊在案上的画纸,沈愚帮她一起收拾案上的颜料画笔。

    瀛苏还未换下身上的衮龙袍,本是皱成“川”字形的眉头,见到阿酥的那一刻,全然舒展开来。

    “阿酥,怎未出去玩耍?畅音阁那里排了新戏,你可以去听听。”

    “近来天气越发的热,身上懒怠得很,不大想动,也没有精神去听那劳什子玩意儿。”阿酥答道。

    吕若让宫人奉上两盏冰花牛乳茶,掌膳太监用银针试过后,放心端到瀛苏与阿酥面前。

    瀛苏给阿酥的那碗茶汤上浇淋了许多蜂蜜,“吾今年也是不得闲,要不定带你去凉州行宫那里避暑,皇姐又马上要生产了,吾更离不得皇城。阿酥,待吾忙过了这一阵子,定当好好补偿你。”

    阿酥专心吃着碗里的茶汤,心里记挂着明日的宫宴,听说自己的长兄陆东楼已经到了华京,被安排在驿馆住下了。

    瀛苏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以为她又在心里暗暗与自己赌气,“阿酥!”

    “啊?”她被这一声突兀的呼唤惊着了,跌了手中的碗,剩下的半盏茶汤全倾撒在衣裙之上。

    沈愚连忙上前请她去寝间更衣,留瀛苏和吕若主仆二人在御书房内。

    瀛苏打开宛州的密奏折子,吕若站在书案边替他研墨。

    “大伴,吾对阿酥是不是太残忍了?或许皇姐说的是对的,她这样潇洒恣意的女孩儿,拘在皇宫之中,只是日复一日的消磨她身上的灵性。”

    吕若不敢妄言,虽然他也觉得阿酥不属于这里,但帝王之爱,不是你想推拒便能推拒的。

    “奴婢觉着,陛下对妙善娘娘已经到了宠无再宠的地步,娘娘是看着不如之前性子活泼,陛下也说等空下来了,带着娘娘去外面游玩,民间夫妻之间不都是如此吗?互相让步,让出来的相濡以沫。”

    瀛苏手下的笔顿了顿,被吕若这样一劝慰,心里对阿酥的愧疚更盛。

    只盼着有朝一日,他能做瀛国独一无二的君,让她做自己独一无二的妻。

    无论是山间的花,还是海底的珠,他都愿意带她去看。

    瀛国的每一寸土地,有他的一半,亦有她的一半。

    阿酥换过了干净衣裳,让沈愚把自己这些时日替蒋贤妃她们代抄的经文捎带上,她要去白云观。

    宫观屋顶之上青烟袅袅。

    阿酥还未踏进大门槛,便听得院墙内蒋贤妃她们的娇声,好不快活。

    “元道长,这出木偶戏里的小姐太可怜了,幼年丧母,后又被自己那利欲熏心的生父献出去做了皇家女,远嫁他国。”蒋贤妃边说边擦着自己的眼泪。

    “我觉得最可怜的不是这位小姐,是那位白鹤郎君,本就默默恋着小姐五年,追随小姐做了异乡人,看着小姐和她的夫郎卿卿我我,这等旁观客,要是我,早舍了小姐干自己的正事去了。”王美人摸着自己腰间的佩剑愤愤不平道。

    “正事?什么是正事?对白鹤郎君来说,这位小姐就是他的正事。元道长,你说是不是?”李美人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一脸认真地望着元闲。

    元闲停下了手中舞弄木偶的动作,低头道∶“李娘子说的不错。”

    蒋贤妃问道∶“元道长,这是哪出戏改编的?怎么唱到了小姐和白鹤郎君十五岁时,就没有了然后?”

    阿酥执着手中的团扇,莲步轻移,踱至四人身旁。

    她清了清嗓子,“蒋姐姐,我知道元道长排的这出木偶戏是哪出戏改编的。”

    元闲向阿酥行过礼后,理了理自己身上的道袍,他今日脸上的那道疤并没有用油彩遮盖,那道瑕疵并不影响他的玉容,反倒令人心生疼惜。

    蒋贤妃她们见阿酥光摇扇子,不往下说,心里急得很,催她不要再卖关子了。

    阿酥∶“这出戏的名字叫“嫁鹤”,这位白鹤郎君在七岁时便往小姐家下过聘礼,乃一枝黄澄澄金灿灿的千金橘,小姐的亡母也有意将她许给这位郎君,只能说良缘天定、造化弄人。”

    元闲不敢抬眼去看阿酥,他心里就像打鼓一样,十分的懊悔自己的过去,就应该大大方方的和她表明自己的心意。

    蒋贤妃看元闲一直低着头,笑道∶“道长,阿酥妹妹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陛下也不在此,道长如此的不自在,是在怕什么?”

    阿酥扯了扯蒋贤妃的衣袖,“姐姐们就饶过这位元道长吧,他的脸皮薄,又是修道之人,我们还是去别处说话,放道长去干自己的正事,别误了道长的修行。”

    李美人和王美人一左一右架着阿酥,三人往居住的净室去了。

    蒋贤妃打发沈愚和元闲一起去烧香添灯油,然后跟上了那三人的步伐。

    净室内,阿酥从自己的衣袖里倒出了三个烧鹅腿,李美人、王美人打开了油纸包,连皮带肉汁咬下了一大口,吃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阿酥,陛下真是个小心眼,把我们三个发落到这里来不说,还不给口荤腥吃,天天吃那些素斋菜,你看我脸都绿了不少。”王美人抱怨道。

    李美人今日的衣饰简单,头上也就一根素银簪子,“陛下真不人道,我进来后,那些华丽的头面一概不让我用,又不是为他守孝,穿的这么素净做什么?一点都不得劲。”

    蒋贤妃手里拿着阿酥替她们抄的经文,赞道∶“亏得我们没白疼你,阿酥,你抄的字迹和我们三个的字迹差不离,也不知那大狗子抽的哪门子的风?公报私仇,等我回家省亲时,我得让我爷爷每日在早朝时多顶几回本。”

    阿酥看着这直性子的三人,也就躲到瀛苏的后宫来,她们才能这样快活,要是在寻常人家的后宅,妻妾相争、婆媳相斗是常有的事。

    说到婆媳上来,阿酥和蒋贤妃她们还有位不算太正经的婆婆——瀛国先帝的宠妃李夫人。

    如今李夫人随唯一的儿子福王瀛荀就蕃福州,自己儿子的后院不操心,却操心挂名儿子瀛苏的后宫。

    蒋贤妃不知从哪里搞来了一张美人图,画上是一对韶华正好的双生姊妹花,画中美人一时夺了室内所有人眼中的光彩。

    李美人道∶“我认识这对姊妹,是我姑姑在列国特意给陛下寻来的美人儿。”

    李美人指了下画中翩翩起舞的笑靥儿脸美人,“她是姐姐宜主,举国上下再也找不出第二位这样身轻如燕的骨感美人了。”

    蒋贤妃指着画中皮肤吹弹可破的冰山美人道∶“这是妹妹德风,天生尤物,就是性子冷了些,心像是怎样也捂不热的。”

    王美人摸着自己的下巴,一脸认真地欣赏着画中人,往画上假装啐了一口,“就是两个骚里骚气的妖精,皮囊再美艳又如何?心是黑的,和李太妃的心一样的黑。明眼人都知道那老妖婆送这对姊妹花给陛下是何意,她是巴不得陛下倒了,好扶持着自己的儿子福王登基。”

    阿酥却被这画中的姊妹花的惊艳美色吸引,她的花痴本性不改,“这样的神仙姐姐,和我们一样拘在深宫之中,暴殄天物!”

    蒋贤妃用食指尖狠狠戳了一下阿酥的太阳穴,“你就想着满宫里都是像我和眉眉露露一样的贤惠人儿,她们是李太妃送来分薄你在大狗子面前的宠爱的,你得支棱起来,斗个你活她死。”

    王美人和李美人也连声附和,誓要阿酥争口气,把李太妃送来的这对姊妹花比下去。

    “阿酥,你露姐我家里就是钱多,咱就什么贵穿什么,风头一定要盖过宜主德风姊妹俩。”李美人看着自己的黄金护甲道。

    王美人也不甘示弱,拍着阿酥的肩膀,郑重道∶“要是她们进宫来欺负了你,看我腰间挎的这把宝剑答不答应,定得把她们的狐狸皮都得剥下来。”

    阿酥听得一头雾水,“斗?我……我……我觉得没有这个必要吧。要是她们可以得到陛下的宠幸,我不是更有功夫陪姐姐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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