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酥跪了下来,对着陆东楼郑重地磕了一个响头。
“大佬,你便遂了我的愿吧!”
他退后了半步,“酥酥,你有千愿万愿,若于你有益,大佬都会允。唯姻缘二字上,大佬不希望你步阿娘的后尘。”
陆东楼知道今夜他若松口,阿酥的一生,就要耗在这四堵宫墙之中。
“大佬,可我喜欢瀛苏,他有了我,不必做孤家寡人。我和阿娘不一样,阿娘至死都记挂着那位探花郎。可我嫁的正是我所爱之人。”阿酥违心地说着这些话,却不知她今夜说的话,都会被暗卫一字不漏地传到瀛苏耳朵里。
陆东楼和她确认了一遍,阿酥一口咬定她喜欢瀛苏。
这一局,陆东楼输得一塌糊涂,他终是让步了。
“酥酥,既然你自己想清楚了,要留在这里,大佬也不强求你。但是,你要是哪一日想回家了,便和瀛敏说,她答应了我,会放你离开瀛国的。”
在赴宫宴之前,他已经在长公主府见到了自己刚出世的小儿子阿狸。
血缘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和瀛敏不过是露水情缘,可阿狸那个小婴孩,给了他初为人父的喜悦,连带着看那嚣张跋扈的瀛敏都顺眼了几分。
阿酥问道:“大佬,你见过敏敏嫂嫂了?还见到了小阿狸吗?”
陆东楼双手并用,扯着她圆润了几分的面庞。
“她让你喊嫂嫂的?无缘无故给我生了个奶娃娃,阿狸得亏是像了我,要是像了瀛敏那个疯婆娘,丑死了!”
“疼!大佬,你手劲太大了。”阿酥拍落了他的手,剜了他一眼,“我看像敏敏嫂嫂才好,狐狸眼的郎君,风流成性,招到身上的全是烂桃花。”
陆东楼冷哼了一声,抱着胳膊道:“瀛敏她又是好东西吗?府里养着那么多面首,为了享尽齐人之福,自己的夫郎都狠心毒死了,这样蛇蝎心肠的女人,你还一口一个嫂嫂的叫着。”
阿酥反驳道:“那是因为她的驸马都尉是李太妃安插在她身边的眼线,她养的那些面首,都是担着情人的虚名,实则是她的幕僚。大佬,敏敏没有你想的那么不堪,她要不是生在帝王家,她也能做个好姑娘……不,她现在就是个好姑娘。”
“好姑娘?好姑娘能算计郎君上她的床,好姑娘能把你坑到这里来。”陆东楼觉得自己妹妹还是太单纯了,“酥酥,你还是过分心软了,她那假惺惺的模样,也就骗得过你去。”
阿酥问过瀛敏,问过她为什么要喜欢自己大哥。
瀛敏答她,那是因为陆东楼也是风月场中做戏人。
他和瀛敏一样,都是默默牺牲自己守护所珍重的家人。
太液池旁水榭之上,瀛苏借酒醉把傅德风推入到池水之中,任她姐姐傅宜主如何哀求,他都不许人下去捞她上来。
他搂着哭成泪人的傅宜主,在她耳边用最温柔的语气说道:“爱妃,你也想和你妹妹一样坐一回百宝凤輿吗?李太妃送你们来时,没和你们说过,吾是暴君,但吾不是昏君。那种二手货色,也想做国母?”
瀛苏推开了傅宜主,她整个人都吓晕过去了。
池子中的傅德风也放弃了挣扎,沉入池底。
瀛苏让吕若给自己斟酒,冷眼看着这一切。
他咽了一口酒,对端着酒壶的吕若道:“太液池里的那位,追封为昭仪,晕了的那位,晋为妃位。李太妃问起来,便说傅德风想赏池中荷花,失足落水。至于傅宜主,便说有孕在身,吾想她安心养胎,任何人都不能靠近远条宫。”
吕若:“陛下,可这没馅的馒头,该怎样变成有馅的包子呢?”
瀛苏又抿了一口酒,“傅宜主进宫前不是有情郎吗?成人之美,大伴还不明白吗?”
吕若握着酒壶柄的手抖了一抖,“陛下,皇家血脉岂容混淆?”
瀛苏嘴角弯起一个弧度,他搂过吕若的脖子,贴在他耳边道:“不容混淆也混淆了,吾那同父异母的好弟弟福王,不正是太妃与人私通的“皇家血脉”吗?吾那怨种一样的父皇,还乐呵呵地把瀛荀当个宝,想废了吾,让他这没有半点血缘关系的便宜儿子做皇帝。”
瀛苏幼时和自己的胞姐瀛敏,都是养在李太妃膝下。
李太妃生下儿子瀛荀后,对瀛苏和瀛敏的态度是天差地别——瀛敏是宝,瀛苏是草。
瀛苏厌恶宫人的缘故,是因为他自小被照顾自己的宫人虐待,有一次,他的乳母把他锁在粪车之中,差一点点,他就成了冤鬼。
吕若听得是胆战心惊,他抓紧了手中的酒壶柄,面上的肌肉轻微抽搐了一下。
“陛下,奴婢明白该怎么做了。今夜奴婢的耳朵有些聋,求陛下宽恕,刚才陛下说的话,奴婢一个字都没有听清楚。”
瀛苏拍着吕若的背笑道:“好奴才!好奴才!但愿你的舌头也这么听话,该哑的时候就得哑。”
吕若跟着笑道:“奴婢想把这舌头割下来,锁到匣子里好好放着,可口不能言,陛下吩咐奴婢的差事就不好当了。”
瀛苏闭着眼睛,听着琴师指尖下的靡靡琴音。
“吕若,你那徒弟沈愚就不安分,他撺掇着吾的阿酥,私自去见外男。他还换了吾给阿酥喝的药,你说吾是留他?还是不留他?”
吕若已经是一身冷汗,他跪下边扇着自己的耳光,边求道:“陛下,是奴婢这个做师父的没教好徒弟,奴婢这个混账徒弟,以为自己一手能翻了天,还是躲不过陛下的眼睛。陛下要杀的话,把奴婢和那孽障一起打杀了,黄泉路上,奴婢也好教教他这做人有做人的规矩,做鬼有做鬼的规矩。”
“大伴,你也一把年纪了,吾知你要留着沈愚给你执幡引路。他对阿酥,也没坏心思,吾这次饶过他。可大伴也得给吾吐出点真话来,先帝的遗诏到底是什么?”
吕若回道:“陛下,先帝的那道旨意,是护着李太妃母子的,但半分都未威胁到陛下的帝位。”
“大伴还是坚持替先帝庇护李太妃吗?就算自己的脑袋掉了,也不拿出那道遗诏来?”
“奴婢不敢违逆先帝圣意,陛下砍了奴婢的脑袋吧,九泉之下,奴婢也能腆着这张老脸去服侍先帝。”
瀛苏只是想吓唬一下吕若,他这样忠心的奴才,世间少有。
“吕若,那你最好揣紧了先帝那道遗诏,把它带到土里去,要是落到了李太妃手中,吾也不管什么先帝不先帝的,该杀还得杀。”
吕若额上开始冒汗,他极力控制自己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抽搐了几下,“奴婢记住了。”
瀛苏上了龙撵,往隐霜台上去。
阿酥回到寝殿时,瀛苏已经躺在榻上了。
琉璃在外间小声回道:“娘娘,幸亏陛下醉得不省人事,让奴婢蒙混过去了。”
阿酥放下心来,换了寝衣,蹑手蹑脚地躺在瀛苏身旁。
瀛苏翻了个身,无意识地搂住了她,用鼻尖蹭了蹭她的锁骨,嘴里嘟囔着几句梦话。
阿酥轻抚着他的背,“阿苏啊,你骗了我一回,我也骗你一回,我们二人就这样,不亏不欠,可好?”
瀛苏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扼住了她的咽喉,在她快要喘不过气来时,又骤然松了手。
他从身后取出了那柄归尘刀,他让阿酥攥着刀柄,眼底是放肆张扬的笑意。
“阿酥,用这把短刀杀了吾吧。杀了吾,皇姐就会给元闲解药。皇姐得了帝位,你和元闲做了夫妻,皆大欢喜。”
归尘刀的刀口划过瀛苏的胸膛,留下一道浅浅的血印。
阿酥皱起眉头,还未见过一心寻死的,她与瀛苏僵持着,瀛苏还要握着她的手,把刀口往他自己心口处扎。
阿酥喊道:“你疯了吗?我要杀了你,敏敏只会让我陪葬。我几时说过,我要和元闲做夫妻,好女不二嫁,你先冷静些。”
阿酥与瀛苏拉扯间,出了一身的汗,一不小心,手里的归尘刀在阿酥的手背上划拉出一道小小的血口子。
瀛苏这才丢了刀,对外间急呼道:“快去请医官来!”
阿酥翻了个白眼,对着外间喊道:“不用了,请了医官来,这手背的伤口早就不流血了。”
阿酥下了榻,自己去取了药箱来,给瀛苏胸口的伤处撒了药粉,简单包扎了一番。
瀛苏则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看着一言不发的陆酥。
还是陆酥先开了口,“你个大男人,寻死觅活的,没出息!”
瀛苏低垂着眼眸,抠着手上的指甲道:“今夜你见你阿兄说的话,是真的吗?”
“我和大佬说了许多话,你这个人,还派人听墙角,啧啧……啧啧……啧啧……”
瀛苏的脸一下子就红到耳根处了,他都忘记自己今夜本要寻着她死皮赖脸闹一场的。
“吾……吾……吾怕你……怕你……跑了……”
陆酥:“我是想跑来着,看你可怜,想想还是先呆在这里,蒋姐姐她们的牌账还没和我结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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