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酥在穿衣镜前试穿新衣,又拿起一件道袍在身上比着,“嫂嫂,这道袍我穿也太宽大了吧?”

    瀛敏的身子歪在贵妃榻上,她掩唇笑道:“这两件衣服东楼早就做好了,东楼给你裁衣服时,多了些布料,顺手给元闲做了一件道袍。”

    丫鬟端了一碗安胎药进来,扶瀛敏坐起身,在她后背垫了一个软枕。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东楼还死不承认,他要我和你讲,你把道袍送给元闲时,就说是你自己裁制的。”

    陆酥将手里的道袍递给丫鬟,在瀛敏身旁坐下,帮她叠着篮子里的小衣服。

    “我可没有大佬这么巧的手,不做这种借花献佛的事,是谁做的就是谁做的。没想到以前大佬那么讨厌阿闲,现在还会给他做衣服。”

    “爱屋及乌嘛,你死都要和元闲拧在一处,他怕对元闲差了,你夹在中间心里不舒服,更怕呀……”瀛敏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又指着陆酥的肚子。

    “更怕什么?”陆酥问道。

    “更怕和元闲关系太差,过年享受不到外甥、外甥女的磕头,主要是外甥女的磕头,东楼太想在咱们家看到女娃娃了。”

    篮子里的婴儿衣服都是粉粉嫩嫩的颜色。

    陆酥摸着瀛敏隆起的肚子,“嫂嫂,那确实如了大佬的愿,一来就是两个女娃娃。”

    瀛敏让丫鬟到书案上取来一张纸,递给陆酥看。

    “陆斯敏,陆宣敏。”陆酥念了出来,“大佬对阿狸可没这么上心,现在阿狸都没个大名。”

    瀛敏放下了手中的药碗,拈了一颗凉果放进嘴里,“阿狸的大名叫瀛宸,算正式过继给阿苏了,和陆家没有关系。我肚子里这两个,东楼讲了,谁先出来,谁日后就承袭他的爵位。”

    “女侯?”

    瀛敏又命丫鬟去拿了一道公文来,“你们神熙的郑太后也算开明,让三司衙门修订宗法制度,开女子承爵先河。”

    陆酥接过仔细一看,果真如此,日后神熙,会多不少女王侯。

    “我懂郑太后的意思,若贵族阶层,女儿都能承继宗庙,那民间也会开始让女儿继承家产,不会因无子而绝嗣。这样生儿生女的差别越来越小,民间溺死女婴的现象也会越来越少。”

    “你只往下面想了,没有往上面想。”

    陆酥听出了瀛敏话中的关窍,压低声音道:“嫂嫂是说,郑太后自己有称帝的想法?”

    瀛敏点头,“她的政治野心比我大,我不过是想把阿苏教养成一位明君。可你看郑太后,她的儿子正德帝养成了什么样子?孙子朱颐又养成了什么样子?有半点明君的影子吗?”

    瀛敏的话点醒了陆酥,如果是郑太后称帝,那事情的走向完全不一样,她有些着急。

    瀛敏拉起她的手安慰道:“这封公文也是东楼回家换衣服时,我才瞧见的。这只是我的推测哈,假如郑太后称帝,那她就不会这么快杀朱颐。毕竟明面上,朱颐是她的亲孙子。可徐漱石做皇帝就不一样,他登临帝位借得是恢复正统这个名号。郑太后称帝,比永寿帝的后代称帝,更加名不正言不顺,她哪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陆酥捋了捋他们朱家人的混乱关系,问道:“杀了朱颐,让徐漱石恢复他靖文帝遗孤的身份,推徐漱石做太子,不行吗?”

    瀛敏抿了口茶,“郑太后今年快六十了,历史上的武后,是六十七岁称帝。郑太后身子骨还硬朗,她要一心弄权的话,朱颐比徐漱石更好掌控。朱颐只能依靠她,而徐漱石身后,还有那么多拥戴靖文帝的老臣子。”

    瀛敏没有继续说下去,她还有另外一个可怕的猜想,她希望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元闲已经陷入了一个必死之局。

    陆酥起身,披上了狐裘,正要往外走。

    “你要入宫吗?”瀛敏在丫鬟的搀扶下,艰难地跟上了陆酥的步伐。

    陆酥连忙过来搀她,回道:“我要出玉京,截住上帝都来的沈家人,既然朱颐死不了,沈家的兵也不能交。”

    “那元闲呢?”

    陆酥的手抖了一下,“我找死囚换他,就算舍了这条命,也要把他安全送进南部五州地界。”

    瀛敏攥住了陆酥抖动的右手,“你杀吴德,已经废了一只手,再救元闲,还要舍掉一条命。当初你把郑太后做局杀朱颐之事与我合计,我和你分析是可行的,如今情势变了,咱们再好好商量,有没有别的更好的法子。”

    瀛敏拉着陆酥坐回到榻上,给她斟了杯茶,让她先冷静下来。

    “关心则乱,你心思还是单纯,郑太后都是个人精了,元闲的心眼也没少到哪去。”

    瀛敏叹了口气,“不是我夸我阿弟,至少我阿弟对你,从来没有利用的意思。他不屑于阴谋,有时候,阳谋比阴谋更管用。”

    瀛敏继续道:“元闲这个人,我至今都猜不透他。说他爱你吧,他为你做了这么多,确实是爱的。说他不爱你吧,他算计了你不少次,虽然刀子都是捅在他自己身上,可你的心痛啊。”

    瀛敏见陆酥的手一直攥着衣角,声音更加柔和了,拍着她的背道:“你听我一次劝,就看看这回,元闲又能作出什么妖来?你别再掺和他的事了,他比你想的,诡诈多了,他还有许多底牌没亮出来。只要他不伤你就行,若伤了,我也不会饶过他。”

    陆酥一直低着头,认真听瀛敏说每一个字,是啊,元闲肯定有很多事没有告诉自己。

    “那我要进一趟宫,探一探郑太后的口风。”

    瀛敏:“那你先和那位太子妃郑氏递话,省得碰上了朱颐,又生事端。我也会叫人去三司衙门找东楼,让东楼和徐漱石寻个由头,进宫等你。”

    陆酥对瀛敏施了一礼,乘马车从华阳门入宫。

    东宫太子妃郑温玉等在上回的地方,她也有了身孕,被宫人搀扶着下轿,与陆酥见过礼后,道:“姑奶奶这个时候在佛堂和普静大师探讨佛理,你和我去御花园坐坐,咱们姐妹说会子话,我让宫人在慈华宫那里盯着。”

    郑温玉拉着陆酥上了软轿,来到宫中的梅园。

    宫中栽植的都是红梅,因为墨梅一种下去,准成活不了。

    郑温玉攀着陆酥的手,折了一枝红梅捏在手中赏玩。

    却听到梅湖那里有嬉笑打闹的声音,循声望去,是一群宫装美人在冰嬉。

    陆酥指着一个很像自己亡母周棠的美人道:“那是谁?”

    郑温玉:“皇上最宠爱的虞贵嫔,是朱颐从秦淮十里带进宫的,样貌很像你娘亲对不对,她的性情温婉和顺,和朱颐的生母周皇后一模一样。更巧得是,虞贵嫔也会弹《凤求凰》,错的音和你娘亲错的是一样的。”

    虞贵嫔滑到离陆酥不远处,摔了一跤,陆酥下意识地跑上前要搀扶起她。

    虞贵嫔骂道:“滚!本宫自己能起来,轮不到你来看本宫的笑话。”

    不是温婉和顺吗?

    郑温玉上前为陆酥解围,“虞娘娘,这是温玉在闺中的手帕交,她冲撞了虞娘娘,温玉替她向您赔个不是。”

    郑温玉难得地弯了下腰,扯着陆酥到亭子里坐下,又命宫人把暖炉凑到二人身边来。

    郑温玉:“我刚刚忘记说了,虞贵嫔只在皇上面前温婉和顺,后宫妃嫔她基本上都得罪了个遍,仗着皇上的宠爱,比她位份高的妃子都被她掌掴过,我欣赏她这样的人。”

    陆酥想到郑温玉的脾气,这二人难怪惺惺相惜,都是一样嚣张跋扈的性子。

    郑温玉的底气是家世。

    虞贵嫔的底气是帝宠。

    郑温玉让陆酥把耳朵凑过来,小声道:“你刚刚确实不该扶她,她身上有病,是梅疹。不知是皇上传给她的,还是她传给皇上的,总之脏死了。”

    “陛下也有吗?那宫内的太医可说有得治?”

    “姑奶奶和我说,也不必治了,就那样吧。”郑温玉用指腹摩挲着自己隆起的肚子,“反正我肚子里有一个,太医说是个男孩,有我们郑家一半的血统,干脆啊……”

    郑温玉没有说下去,陆酥已经听出了她话中的意思。

    正德帝应该活不久了。

    陆酥没有必要再探郑太后的口风,只需问郑温玉便知道。

    郑温玉虽然性情乖戾,但她对权力的渴望,只限于后宫,她不想插手前朝,认为那都是男人的游戏,太废脑子了,她只想做个富贵闲人。

    郑温玉让陆酥摸自己的肚子,又和她说了一个秘密。

    陆酥的脸抽抽了一下。

    “你?他?”她有些语无伦次,“你怎么会和我四弟扯上关系的?”

    “有一日去慈华宫请安,姑奶奶正好召见了你家四弟,我看他模样和朱颐比,也不差,哄着他耍了一次。”郑温玉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我敢告诉你,也是因为,你不会告发我的,对不对?朱颐他也只能忍气吞声。”

    郑温玉又对陆酥耳语了一句。

    陆酥已经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朱颐被自己大哥陆东楼在皇极门打了一顿后,落下了不举之症。

    陆酥不想再和郑温玉扯淡下去了,她今天的耳朵,听到了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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