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个箭伤,他有必要装柔弱吗?整得娘们唧唧的,也不怕他媳妇以为他不行。”沈甫背着手,把郎中引进了元闲的牢室。

    陆酥见郎中进来了,问了句元闲平日用的药,郎中将药方拿给她看过,她道:“外敷的药配得中规中矩,内服的药方中有一味当归,老先生是用全归还是归尾?”

    郎中捋了捋胡子,“这有分别吗?老朽行医六十多年,姑娘也就十七、十八的模样,不是医者,老朽不和你谈。”陆酥都快二十二了,

    “归尾虽有活血祛瘀的功效,但多用于妇人经血阻滞、闭塞不通,或者瘀血积滞,用全归补血活血效果更为显著。”陆酥拆开一包药,“老先生,你的药也不便宜,为什么收全归的钱,开的药里全是归尾渣子?”

    郎中吹胡子瞪眼,指着陆酥的鼻子骂道:“你个女人家家的,识得什么药……”

    还没等他说完,沈甫就命人把他架出去了。

    “还以为他头发白,是顶好的郎中,没想到是个贪财的黑心郎中。他家招牌有几十年了,凡请他出诊的,都得到他家抓药,岂不是坑害了许多百姓钱财?”

    “钱财是小事,用的药不对症,误了病人疗愈的最佳时机是大事。”陆酥坐到桌旁,左手执笔蘸墨,改了两张外敷内用的方子出来。

    躺在床上的元闲见她两只手腕都缠了布条,“酥酥,你的手怎么了?”

    陆酥扯下袖口,盖住了自己的手腕,转头对他笑道:“外面雪化了,湿气重,我的手还要执笔捉刀,所以用了些药保护关节。”

    她写好药方后,吹干了上面的墨,交给沈甫。

    “今日阿闲外敷的药还用那个郎中的,明日再照我的方子来,我家里有一盒百年当归,到时候打发人送到你这来。”

    沈甫看着药方上端正大气的字体,“你左手写的字都这么好看!我也就比你多吃五六年饭,你说你,琵琶弹得一绝,锦绣文章也能做几篇,刀使得有模有样,画画挣得盆满钵满,现在医术也懂一些。外甥媳妇儿,你就说你有啥不会的吧?”

    陆酥看了眼床上望妻石一般的元闲,笑道:“不会的多着呢,厨艺不精,女红不行,理财当家也不擅长,女德女训也不会背……还好阿闲不嫌弃,处处包容我。”

    元闲唇角勾起,眉眼间是难掩的笑意,似乎身上的伤痛全部消失了,春风拂过心尖,漾起无尽暖流。

    沈甫酸到了。

    “你们俩别在我面前眉来眼去的,好了,我要给我这狗都嫌的外甥换药了。”

    陆酥想趁元闲换药的间隙,给他去茶房灌个汤婆子来,脚刚要跨出牢室的门,便听到床上人唤他,“酥酥……”

    她转身,和他四目对接。

    “阿闲,我今日向门子里告了假,没有公务在身,会在这里陪你的。”

    沈甫拍了下元闲的脑袋,“老实些!你媳妇都说了不会走了,等会儿我把你门口的素影卫打发走,左右两边的牢室都是空的,你们要说悄悄话,还是躺在一个被窝里,我管不着。”

    元闲和陆酥的脸同时都烧了起来。

    陆酥灌完汤婆子回来,牢室内只剩元闲一人。

    她将汤婆子放进被褥里,让他把脚放在上面。

    “脚暖了,身子自然会暖。你要喝茶吗?我给你倒。”

    元闲往里面躺了些,让她脱了靴子,到被窝里沤暖身子。

    陆酥到桌子上取了自己来时披的狐白裘,在他身侧躺下,压住了外沿的被子,身上盖着那件白狐腋毛做的暖裘。

    “我怕蹭到你的伤处,你睡一会儿吧,我也眯一会儿。”

    她打了个哈欠,揉着自己的眉心道:“最近我是家里六扇门定国公府三头跑。嫂嫂怀着身子,大佬的顶头上司要退了,他近来都宿在大理寺值房,嫂嫂这次怀的是双胎,加上她在瀛国时也是成日忙政事,熬坏了身体,她这一胎怀象不是很好。”

    元闲伸手替她揉按太阳穴,她捏住他的手腕,让他把手放回被子中。

    “你老老实实地躺着,我那日其实不想把弓弦绷紧,但做戏要真,太后娘娘来看过你的伤,她都说我射重了,她应该信了五分吧。”

    元闲想到了什么,“那日徐小六说,你和他同睡一个被窝,是激我的话?还是真话?”

    “真话。”她一说完,他就转了个身,用背对着她。

    陆酥替他掖紧了漏风的被口,食指尖在他后颈处画圈圈。

    “大雪天的,郑太后派来的宫嬷把喜房内的地龙给灭了,炭盆也就两个,统共一床被子,我让他冻死不成?”

    他还是背对着她,不吭一声。

    “或者,我该把被子让给徐小六,自己冻死才好,省得有人心里酸。”她假意要起身下床。

    他翻身把她捞进了被窝里。

    拱起的绸被,微微起伏。

    他扯开了她的领口,头埋在她肩颈处,灵巧柔软的舌头,舐着,吻着,轻轻咬着……

    她的胸口上下起伏,呼吸越来越急促。

    他吻着她的喉、下颌、唇、鼻尖、眉眼……吻遍她每一寸肌肤,让她沾染上自己身上的佛手柑香气。

    她眼神迷离,指腹摩挲着他的后颈,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她腰间系着的汗巾时,她扼住了他的手腕。

    “你再胡闹下去,伤口肯定得裂开,来日方长,不急在这一时。”

    他从她身上下来了,侧身抱住她,二人的身子完美地嵌在一处。

    “酥酥,我们在一起的日子太少了。你总说我爱拈酸吃醋,可此刻我拥你在怀中,也怕只是虚梦一场,怕这美梦一醒,不见你人影,更怕日后,你嫌我弃我。”他每个字的尾音都带着哭腔。

    她吻上了他侧脸的那道疤痕,“难怪沈红娘总说你,也是我不对,少时以貌取人,可你不想想你会老,我也会老啊。”

    她蹭了蹭他的鼻尖,食指尖尖落在他嘴角处,替他扯出一个笑来。

    “阿闲,我不是月上嫦娥,只爱少年郎。我承认,第一次在朱雀桥见你,与你亲近,是见色起意,但至今时今日,我喜欢的是干干净净的你,不是一时心血来潮,是想百年之后,与你同穴而眠。我不许你来世,那太遥远,我只许你今生,白首与共。”

    陆酥少时做过代写情书生意,说起情话来是一套一套的。

    可在这之前,她没有在他耳边,说过这样情意绵绵的温言软语。

    她以为心意相通的情人,是不需要用甜言蜜语来证明内心的滔滔爱意。

    她错了,元闲在与她的感情中,过于敏感脆弱。

    有时,明明是她在仰望他的灵魂。

    他的姿态,竟是自轻自贱的。

    或许,爱要宣之于口,不能缄默于心。

    陆酥想着,等他被赦免后,和他去寒山寺观音玉像前许个愿吧。

    她是不信这个的人,但为了他能心安,烧香拜佛敬神明,慰他心中意难平。

    元闲搂着她安心地睡着。

    他醒来时,她已经不在了,枕头下压着一个锦囊,里面是橘子味的炸炸糖,还有一朵风干了的墨梅,以及一张纸条——“阿闲,药苦就吃糖,想我就看花。”

    沈甫端着药碗推门而入,“大外甥,你媳妇儿嘱咐我督着你喝药。”

    “现在是什么时辰?”

    “戌时,你媳妇儿本来想等你醒了再走的,徐漱石抱着她家侄子来找她,她怕那小家伙吵醒你,就带着她侄子到茶房那里给你煎药,那小人儿哭着闹着要回家,她没法子,只能先走了。”

    元闲想到那个叫阿狸的小家伙,正是猫嫌狗厌的年纪,陆酥确实拿那小人儿没办法。

    他接过药碗,一饮而尽,一滴都没留在碗里。

    “舅舅,酥酥她没有生我的气。”

    沈甫随手拈起一颗炸炸糖,被元闲抢了回去。

    “看你那小气的样子。”沈甫白了他一眼,“我都和你说了,以外甥媳妇的性子,她容得下你照顾锦鲤母子俩的。”

    他到桌上抓了把瓜子,磕了起来。

    “你非得绕这么大一圈,和郑太后一起忽悠她。还用徐漱石来试她,要是他们俩洞房花烛夜有些什么,你哭都来不及。”

    陆酥杀吴德当夜,元闲便进宫请郑太后出面,保下陆酥。

    元闲:“我暂时还不能光明正大地娶她,朱颐又一直觊觎着,她呆在徐小六身边,我安心些,见她也比去她家中方便些。就算日后我有什么不测,还有一个人照顾她。”

    元闲看出来了,徐漱石也喜欢陆酥,他想多为她安排一条后路。

    沈甫吐掉了嘴里的瓜子皮,“我要是外甥媳妇儿,才不会喜欢你这种长了八百个心眼子的人。你也对自己够狠心,布局让自己媳妇拉弓搭箭射伤自己。”

    沈甫走到床边,故意摁了下他的伤口,对他挤眉弄眼道:“老实交代,你媳妇是不是又心疼你了。你这小子够坏的,把你媳妇卖了,你媳妇还高兴地和你这种人,同睡一被窝,让你随便摆弄。”

    元闲扯着沈甫的中指骨,狠狠一掰,一声清脆的骨裂声响。

    “舅舅,你要是在她面前多嘴的话,你剩下的手指都是同样的下场。”

    沈甫甩着自己的手,往上面呼气。

    “我何时多过嘴?只是为她不平,你在她面前总是楚楚可怜的样子,到时候玩脱了,又得我在中间说和。外甥媳妇儿她只是不善表达,我都看出来了,她一心一意只认你一个。那些扑在她身上的桃花,都不足为惧。”

    元闲想要她心里亏欠自己更多,想要二人纠缠得更紧。

    鱼和水的关系还远远不够,要骨血交融,要自己皮开肉绽,她悬悬而望。

    要她一悲一喜,一呼一吸,都随他心而动。

    酥酥啊!就让我们苦海生欢,纠缠个不死不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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