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间虽出了个插曲,这顿饭到底还是圆满地吃完了。饭后,罗启航带着未婚妻来接母亲回家,同学们见了,纷纷站起来打招呼:“罗师兄。”
罗启航一一招呼过去,又将未婚妻介绍给大家:“这是我媳妇儿,燕子。”
傅秋燕也礼貌地跟众人点头,忽然眼睛一亮,叫了声:“明舒姐。”
她父母离婚后就跟着母亲去了老家,回北京来读大学那阵,谢明舒刚跟许成熙结婚。每逢做完一个项目,工作室总要给她们放几天假,她就和傅秋燕一块逛遍了北京城,两个人在吃喝玩乐中建立了深厚友谊。
那时傅秋燕从来不叫她嫂子,只叫她姐姐,连许成熙都开玩笑说,干脆你叫我姐夫算了。
后来他们分开,她独自去了国外,与傅秋燕也心照不宣地断了联系。回国以后也没有想着特意联络,今天还是第一次相见。
谢明舒原想躲在人群中糊弄过去,见她认了出来,也不好含糊,只得走出来向他们笑一笑:“罗师兄,燕子。”
罗启航与一众师弟师妹闲话几句,又跟吕世维一起将胡老师扶上车,转头见傅秋燕仍抓着谢明舒的手问长问短,便将未婚妻拉回身边:“妈都上车了,咱们也回去吧。”又问谢明舒:“师妹怎么回去?我们送送你?”
谢明舒连忙婉拒:“我跟念念一起回去。罗师兄快上车吧,别让老师等着。”
罗启航搂着未婚妻向她点点头,傅秋燕在她面前仍有几分小女孩的脾气,一面埋怨她不够义气,回来了都不跟自己说一声,一面又撒娇似的一定要谢明舒来参加他们的婚礼,直磨得她笑着答应,才心满意足地跟罗启航上车走了。
小两口将胡老师送回家,又陪着喝完了一壶好茶,回到车里,罗启航忽然倒吸口气,一拍脑袋:“我想起来了。”
傅秋燕奇道:“好好的,你想起什么了?”
罗启航却没理她,半天才“嘶”了一声,自顾自道:“我那天就觉得这吕世维怎么听着耳熟,原来还有这么一档子事。”
傅秋燕被他勾起了好奇心,不依不饶地定要让他说清楚。罗启航拗不过她,又因是许成熙的事,想着她知道也无妨,便从头给她讲起。
“你明舒姐她爸没了之后,成熙他爸找到了他,想让他回来。成熙说明舒还在读高中,他不走。老爷子没辙,只能找人把明舒的学籍给转过来,让他们俩一块来了北京。老爷子原本想让她去实验,说是离家近,上下学方便。成熙怕明舒住家里,被他那一大家子人欺负,又听我说那年我妈也带高一,就跑去求了他家老爷子,把明舒转到了我妈那学校她带的班,办了寄宿。”
胡老师当了多年班主任,在家里也唠叨惯了,罗启航常从她那听到些学生的琐事,有一回便向许成熙炫耀:成熙,听我妈说,咱妹跟个小男生处上对象了。
他跟许成熙还有郑旭存都是大学里一个宿舍的室友,三个人的友谊也就是从那时候结下的。他们俩是自来熟的性子,许成熙却是个沉默寡言的,很少听他说起自己的事。
那时他们还真当他这个妹妹就算不是亲生,也胜似亲生。
许成熙正写着作业,听罗启航这样说,抬起头问了一句:哦,跟谁啊?
他这样平淡的反应,显然让准备爆料的罗启航和旁边竖着耳朵听热闹的郑旭存很不满意。罗启航便添油加醋地将从母亲那里听来的话说了,许成熙听他说完,仍旧平静地点点头:好,我知道了,谢谢。
说罢他又低下头去看书,任由那两人怎么逼问也不为所动。可是过了半天,他手里的书都没翻到下一页。
第二天许成熙破天荒地连翘了两节课,赶着高一刚放学的时候到了学校。谢明舒见了他很是高兴,谢过他带来的一大包东西,又带他在学校里参观。
他没有说明来意,谢明舒也只当他是来看自己,还无知无觉地将坐她同桌的吕世维介绍给他,说吕世维跟他们算是老乡,她刚来,有时候上课听不懂,幸好吕世维私下帮她补了很多课。
罗启航看了看傅秋燕,脸上浮现出笑意:“你哥那性子你还不知道,心里怄得都要吐血了,脸上还是那副贤良淑德的样儿。等人家吕世维走了,他才端着个脸,跟明舒说,从班主任老师那里听说了一些事,你现在年纪还小,要好好学习,不要急着想那些别的。”
这话说得实在太过委婉,谢明舒以为是胡老师拿她在寄宿生晚自习时画画的事向他告状,顿时窘迫得红了脸,只低下头“哦”了一声。许成熙见她这个反应,以为罗启航说的全是真的,心里更是难受得不行。
他闷闷不乐地回了宿舍,将书包往桌上一放,才发现包里不知什么时候被她塞进去了一个塑料夹子,里面是一幅幅的铅笔素描画。他拉着她的手站在紫禁城的琉璃瓦下,两个人一起在北海公园划船,并肩站在天坛公园的回音壁前,每一张画的都是来到北京后,他带她去过的地方。
他翻到最后,从画夹里掉出张纸条,上面写着一行字:都是写完作业才画的!!
谢明舒大概是觉得委屈,还在“写完作业”这四个字下面重重画了两道横线。
许成熙这才明白他们俩都误会了对方的意思。他把画一张张收进去,将夹子紧紧抱在怀里,忽然就愉快地笑出了声。他向来性格老成,很少有这么幼稚的时候。
罗启航打开车窗,望着天叹了口气,对傅秋燕说:“那天你哥抱着那个夹子,愣是在宿舍里乐了一晚上。”
明明是件趣事,现在回想起,罗启航却笑不出来,声音也显得有几分干涩。
傅秋燕听得唏嘘不已,跟着感叹:“我哥跟明舒姐……我哥这些年,是太苦了。”
罗启航帮她扣好安全带,发动了汽车,感慨道:“他是自苦,谁拦得住他呢。”
他们俩心疼他,也不是没想过帮忙。郑旭存给他介绍过不知多少个姑娘,正式的非正式的都有,许成熙最初还顾着好朋友的面子找个借口婉拒,次数多了,干脆连句解释都没了,直接把人退回到郑旭存那儿。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了,他还是孤身一人。
罗启航还记得,前些年有一回,郑旭存甚至下了血本,不知从哪里找来了一个刚从高中毕业的小姑娘,长得跟谢明舒颇有几分相似。
郑旭存兴冲冲地跟他打赌,说这回肯定能让那孙子破戒。罗启航当时就跟他说,成熙看着好说话,其实倔得很,未必有那么简单。
郑旭存不信,等他们聚会的时候,酒过三巡,打电话叫来那女孩子去给许成熙端果盘。
许成熙酒量一般,被他灌得已经有几分醉意,见了那女孩子,恍惚以为又看到了谢明舒,陡然从沙发上坐直了起来。郑旭存满以为自己的计划就要成功,没想到只过了一瞬,他的眼神就迅速暗淡下去。
罗启航听见他将酒杯放在桌面上,低声说:旭存,差不多得了。
郑旭存自知理亏,也没说什么,挥挥手叫身边的几个姑娘先下去,等她们出了门,许成熙才说:旭存,我知道你是好心。可你这么做,是在侮辱她,还是在侮辱我啊?
后来他们听说,他帮那个小姑娘的母亲付清了手术费,又资助她去外地的一所大学读书。去年那小姑娘结婚的时候,还专程带着新婚丈夫一起来感谢过他。
许成熙是这么跟他们说的:那姑娘是正经孩子,当时愿意跟旭存走也是为了挣点钱给妈妈治病。哪怕就为了她和明舒长得有点像,我也希望她能过得好。
郑旭存只得背地里感叹:合着我媳妇儿爱看的那些电视剧都是骗人的。
转天是周一,谢明舒趁着午休时来到博雅集团。她原本只是想请前台小姐将东西交给梁栋,由他转交许成熙。那前台小姐看到她的名片,却肃然变了脸色,转头打个电话,也不知电话里的人跟她说了什么,没等五分钟,就看见梁栋从电梯里出来,大步向她走来。
他走到她面前礼貌地一欠身:“谢小姐,许总还在开会,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是一样的。”
这样郑重其事,倒让谢明舒觉得很是不安:“我没有什么事,只是想请你把这个转交给他。劳你大中午的跑这一趟了。”
梁栋连忙接过,发现是一大盒包装精美的中式糕点。他不明所以地抬起头,听见她说:“我前几天接到了学校的分班通知,我女儿分到了她很喜欢的那位班主任老师的班,请你帮我谢谢他。”
谢明舒自然知道,按规矩总该送他些什么以表感激。纵使他什么都不缺,这份谢意却是不能少的。
前两天逛街时,见到一条极适合他的领带,她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买下来。那售货员小姐嘴甜得很,一边为她包装一边说,这个拿来送男朋友是再合适不过的了。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她这才想到,她如今已不适合再送他这样彰显亲密的东西了。
她又不好立即退货,便跟自己赌气似地,回到家就把那领带塞进了衣柜最底层。过后她又谨慎地思考了很久,终究还是选了个最保险的。
那家店是她无意中发现的,专做些南方的糕点,味道倒是很正。她虽知道许成熙一向喜欢哪些,却不好单买那几样,以免在他家人面前显出炫耀自己有多了解他的意思。她买了全套礼盒,只加钱请店员小姐将他吃着会过敏的那两种换掉了。
梁栋翻来覆去看着手里的盒子,又看了看手表:“谢小姐,您若是时间宽裕,不如在这里稍等半个小时,等许总那边讨论完这个议题,您亲自给他。”
谢明舒笑着摇头:“我还要回去上班,麻烦你了。”
梁栋心里留着个疑影,却不知该怎么问,略一犹豫,谢明舒便已经告辞而去。他只好抱着那盒点心,从前台小姐手里接过她的名片,迟疑着上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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