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中途休会,领导们返回各自的办公室吃午饭,梁栋才将那盒子并名片一起递给许成熙,他自觉理亏,卖力地解释了一通:“我请谢小姐略坐一坐,她说还要上班,就先回去了。”

    许成熙将名片放在桌上,瞥见盒子右上角熟悉的标志,脸上神情有些讶异,半天才舒展开,摸了摸盒子,露出一个无奈的笑:“我知道了。谢谢。”

    梁栋却踌躇着,明显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许成熙看见了,便道:“小梁,你想说什么就说吧。”

    梁栋迅速地看了他一眼,犹疑着说:“我也是刚想起来,就上个月吧,有一天我陪我老婆逛街的时候,正好碰见……谢小姐跟一个男人在一块。”

    许成熙刚拿起她的名片,闻言脸上还是不动声色,手指却顿时捏紧了,没有说话,只略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

    梁栋摸不准他的心思,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我离得远,看见那男人穿一身黑,翘着二郎腿坐在沙发上等谢小姐试衣服。”

    许成熙的眼神有些躲闪,心不在焉道:“或许是个同事、朋友什么的,恰好陪她一起逛街。”他心里也知道这可能性微乎其微,却嘴硬不肯承认。

    梁栋想起老爷子私下的嘱咐,心一横,干脆把看见的全说了:“后来买完了衣服,我就看见他搂着谢小姐,还给她提着纸袋子,两个人就这么一块走了。他个子挺高的,好像……年纪也不大,我听见谢小姐叫他小贤。”

    许成熙恢复了平静,等他说完才点点头,轻声说:“哦,挺好的。”

    梁栋又说了几句公事便离开了办公室。许成熙从桌上捡起名片,轻轻抚摸着上面那三个娟秀的小字。谢明舒。明舒……

    他摸出钱包,从夹层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张照片。照片上,谢明舒穿着一袭白裙,通身没有一点繁复的纹饰。半长的头发烫成微卷,披散在肩上。她侧身站着,脸上像是沉思的表情,唇边不见微笑,但那一双望向镜头外的眼睛却分明含着温柔的笑意。

    天下美人何其多,只论容貌,她算不得多么出类拔萃。可是看着这张照片,便无端觉出一种温婉娴静的气质,像是暮春时节里裹挟着落花香气的细雨扑面而来,让人不知不觉地便为之沉醉。

    这是他们离婚的那年,他为她拍下的最后一张照片。照片在他的钱包里已经放了许多年,因为爱惜,看着还是光洁如新。

    许成熙将那张名片同照片一起放回夹层,扣好钱包,重新放进自己衣兜里。

    还有不到一个小时就又要开会了,饭菜在茶几上散发着香气,他忽然没了胃口。她已经有了新的生活,身边有了一个听上去还算体贴的男人。挺好的。他是真心觉得挺好的。

    许成熙将座椅靠背向后放了放,仰面望着天花板。坐了一会儿,忽然无声地叹了口气,站起身,拿过电话打给梁栋:“我有点事出去一趟,下午开会之前回来。”

    窗外难得下起小雨,咖啡厅里放着轻柔舒缓的音乐,许成熙在门外收了伞,一踏进去,便闻到浓郁的咖啡香气。

    因为是工作日的下午,咖啡厅里只有零星几个客人,他扫了一眼,没费什么力气就注意到独自一人坐在窗边的姚慕仪。她正支着下巴往窗外看去,另一只手捏着个小银勺,有一搭没一搭地搅着面前的咖啡。袅袅的热气从咖啡杯里冒出来,越发显得安闲惬意。

    他这样想着,已经走到她的桌前,便礼貌地向她点头:“姚小姐。”

    姚慕仪放下手里的小银勺,两手一撑桌子站起来,带着几分娇嗔向他微笑:“许总,想再见您一面,真不容易呀。”

    许成熙在桌前坐定,瞥了眼手表:“抱歉,我没想到姚小姐来得这么早。”

    姚慕仪也像模像样地看了看腕表,抬起头一脸无辜:“我刚回来,还没开始上班,每天都闲着,可不是有意让许总难堪。”

    许成熙只笑了笑,没有接她的话,拿起桌边的菜单扫了一眼,对服务员说:“麻烦来一杯牛奶吧。”

    服务员收了菜单退下去,姚慕仪便娇声着打趣他:“许总真懂养生。”

    许成熙坐在桌边,望着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对不住,我喝不惯咖啡。过会儿还有工作,喝酒也不方便。”

    姚慕仪几番出言,每次都让他这么平平淡淡地挡回去。她到底年轻,又是从来受男人追捧惯了的,心里难免有几分不悦,只慢慢收了笑,仍旧低下头气定神闲地搅着咖啡。

    服务员送上牛奶就转身离去,许成熙将热牛奶捧在手里,主动开口:“姚小姐,我也没必要卖关子,我想你和我之间可能存在一些误会,还是说清楚比较好。”

    他有些犹豫,虽明白父亲介绍给他的这些女孩子不会真的喜欢他,然而两边的家长已经做出撮合的姿态,他却要拂了人家的面子,难免觉得过意不去。对于这点,他一向是尽量说得谨慎些,将问题全揽在自己身上,以免伤了人家女孩子的自尊心。

    姚慕仪将手里的勺子往前一推,看了他一眼,脸上仍是盈盈笑意:“许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我年轻,又是个女孩子,婚姻大事总要爸爸妈妈做主才行。”

    许成熙回想起杜平越告诉他的那些事,再看她摆出这样乖巧的姿态,心里忍不住觉得好笑。他也没有揭穿,只换了个说法委婉道:“现在又不是旧社会,婚姻说到底还是自己的事,姚小姐不必这么说。”

    姚慕仪却状似无意地看了他一眼,回敬道:“许总这话我就不赞同了,虽说是自己的事,可没有父母祝福的婚姻,又有几对能幸福?”

    许成熙隐约觉得这话是在暗指他自己,却不好为了自己的揣测就冤枉别人。他因接下来还要开会,不愿再打太极,便直白道:“姚小姐,我必须向你坦白一点,不是因为我对你哪里有不满,只是我目前没有恋爱的打算,所以不想耽误你。”

    姚慕仪耸耸肩,无所谓道:“真是巧了,我也没有。”

    至少没有跟你恋爱的打算,她在心里说。

    “恋爱跟结婚是两码事,没什么必然关系。许总年纪也没比我大多少,不会就这么古板吧?”

    “姚小姐,这似乎不是古板的问题……”

    “许总不妨听听我的见解,”姚慕仪微笑道。

    她就像他朋友圈子里常见的那种女人,年轻时爱玩,等到差不多该结婚了再找个门当户对的老公,要是玩不到一块去,就在长辈面前做做样子,生个孩子丢给老人去带,背地里各玩各的互不干涉。你有你的小蜜,我也有我的情郎,两夫妻在同一家酒店撞见对方跟别人约会,也不过是相视一笑,互不点破。

    反正是合作共赢利益绑定的婚姻,本来就没必要谈什么感情。要是能一直过下去,到老了玩不动的时候,旁人说起他们,也是相敬如宾的一对夫妻,多年风风雨雨都能携手走过来,关系和睦,儿孙满堂。

    姚慕仪跟他说的那些,无非就是这个意思。

    许成熙还是摇摇头,认真道:“姚小姐,或许我在这种事上想法比较保守。我不会跟一个我不爱、也不爱我的人结婚。我觉得,这样的婚姻无论对她,对我,还是对婚姻本身,都是一种不负责任。”

    对父亲介绍给他的每一个女孩子,他都是这样说的。

    姚慕仪听他这么一本正经,简直要笑出声来。她定定地看着他,见他脸上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脸上的笑容顿了一下,又若无其事点点头:“哦,我知道了。”

    许成熙向来是点到为止,也不好再多说。他看了看表,正要告辞,忽然又想起一件事:“上回我记得听姚小姐说喜欢滑雪?”

    姚慕仪一笑:“还行,冬天有时候会跟朋友一起去。”

    许成熙沉默片刻,才说:“我大哥是在国外滑雪时……出的事故,若是姚小姐往后再见到家父,能不能麻烦你别在老人家面前提起这些。”

    姚家前些年一直在南边,他哥哥的事又过了许多年,难怪她一点都不知道。

    许成熙隐约听说,父亲年轻些的时候也是喜欢滑雪的,只不过因为英年早逝的哥哥,有好几年每逢下雪天便躲在家里,连雪都见不得。

    而他自己又何尝不是,只要想起大哥,便觉得愧疚难当。

    许成熙招来服务员签了单,便礼貌地告辞。姚慕仪仍坐在窗边,咬着小银勺若有所思。半天才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咖啡已经凉了,她被苦得皱眉咳嗽了两声,嫌弃地将咖啡杯推到一边,摸出手机拨了个号码。

    电话接通,姚慕仪立起手肘看着自己的指甲,忽然笑道:“老杜,你个不靠谱的,那么大的事你都不告诉我,害得我那天在你舅舅面前出了个老大的洋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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