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久,谢明舒猛地从昏沉中清醒过来。输液瓶里的药水已经差不多输完,效果也是立竿见影,她虽然还有些头痛发烧,脑子却完全恢复了清明。原来是在医院,而她正靠在他身边,头还枕在他肩膀上。

    谢明舒吓了一跳,这才意识到她以为做的一场梦竟然是现实。她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便试着回想,可是刚才那几个小时也真的像梦一样,明明刚睁开眼时还记得许多画面,现在却想不起来什么了。

    察觉到她往旁边挪了挪,许成熙转过头叫了声:“明舒?”看着她的神情,却忽然一顿。他一眼便看出,她已经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再也由不得他找出什么借口自欺欺人。他的心猛地下坠,勉强笑道:“这瓶快输完了,还有一瓶,都输完就可以回去了。”

    她点点头,又清了清嗓子,正要说话,坐在她对面输液的老奶奶见她醒了,便笑着打趣:“姑娘,你老公真贴心呀。来的时候你睡着了,你老公一路把你抱过来,刚才护士给你扎针的时候,他比你都紧张。”

    对上他有些躲闪的目光,谢明舒心里一颤,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竟有点想要将错就错下去。老奶奶只当她是害羞,颇为赞赏地来回打量着她们俩。

    恰在这时,她一转头刚好看见刚走进门的何丽敏。谢明舒依稀记得,许成熙说她是他的同事。她不可避免地想起他父亲,连忙解释:“您误会了,其实他是我哥哥。”

    比起自己触那位老爷子的霉头,她更怕的是因此而连累他。

    老奶奶顿觉尴尬,讪讪拿起旁边的报纸挡着脸,有些狐疑地看了他们几眼。许成熙心里五味杂陈,忽然看见何丽敏,仿佛找到了一个缓解尴尬的话题,便示意她坐近些,重新将她介绍给谢明舒:“这位是我的同事,小敏。”又解释:“有些事我毕竟不方便,也不知道怎么联系念念她们,就想着还是得请一位女同事来帮忙。”

    谢明舒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衣服,掩饰住尴尬笑着跟她打招呼:“你好,都这么晚了,今天真是太感谢你了。”

    何丽敏心中酸涩,不等她再说什么,便笑着说:“我认得明舒姐,你们工作室之前的画展我还去看了呢,明舒姐画得真好。”

    谢明舒想了一圈,对她实在没什么印象,只客气道:“我的水平也就那样,自己还算喜欢,就当画着玩吧。”

    “我对艺术没什么了解,只是说说自己的感受,”何丽敏说着,热情地将袋子里的水递给他们:“明舒姐渴了吧?也不知道你爱喝什么,随便买了点。”

    她有心不去打扰他们,客套了几句便借口去叫护士,独自出了门。

    已经将近半夜,输液室里只有寥寥几个人。谢明舒四下看了看,装作随意的样子说:“真是麻烦你了,大晚上还跑这一趟。”

    她恢复了清醒的意识,再度用礼貌和客气将自己保护起来。认识到这点,许成熙慢慢露出一个无奈的笑,也自觉地客气道:“你生病也是因为我的缘故,要是昨天不回去找我,你早该到家了,怎么会遭这个罪。何况,”他顿了顿,才想起今天给她打电话的本来目的,“小梁也跟我说了,之前他们买画的事,多亏了你帮忙联络交涉。帮了我们这么大的一个忙,真是得谢谢你。”

    谢明舒回忆了一下才想明白他的意思,笑道:“这是应该的,我学的就是油画,在那边又正好有认识的同学,能帮得上忙自然应该帮一点。”

    当初梁栋在电话里只提了一句他为这事很是发愁,她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

    其实她与那位同学并不熟,充其量算个点头之交。能做成这桩生意,中间自然花了许多时间和力气。但只要能帮上他,她便觉得都值得。

    护士来换过了输液瓶,谢明舒犹豫着要不要问自己在“梦中”是否有什么不合适的言行举止,随即想到以他的性格,就算真的有,他也必然会为保全她的面子而说些善意的谎言,既然如此,那问与不问就没什么区别了。

    她不知道的是,与此同时,许成熙也很是心虚地盯着她脖子上的可疑痕迹,犹豫该不该向她坦白。她先前是烧得糊涂了,想必不会记得什么。若是现在明摆着将刚才发生的一切都告诉她,是否有些故意让她难堪的嫌疑?

    正犹豫着,他的手机忽然在兜里震动。他见来电人是杨景辉,就没有刻意避开她。接通了电话,杨景辉上来就问:“成熙,是你姑姑回北京了吗?”

    他的姑姑许继红女士前些年做了乳腺癌手术,当时的主刀医生就是杨景辉。

    许成熙虽不明白他为何半夜急着打电话问这事,还是如实说:“还没有,我表妹学校还有点事,姑姑想等她弄完再一块回来。”

    谢明舒听他提起姑姑,忽然想起一桩久远的往事,心里便是一动。输液室里安静得很,她屏息静气听着电话那头的对话。

    “那就行,”杨景辉显然松了口气,又问:“那是你爸上医院来了……?是这样,我刚下班,在停车场看见你的车了。”

    “不是,”许成熙犹豫片刻,低声说:“明舒发烧了,我送她来输液。”

    十几分钟后,换了便装的杨景辉出现在输液室门口,打量一圈便径直走到他们面前。

    谢明舒没料到他真的来了,迟疑着叫了声:“杨学长?”

    不怪她不敢认,离她上次见到杨景辉已经过了快十年,眼前这个头发凌乱、疲惫颓然的中年人,实在难以跟她记忆中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大夫联系在一起。

    杨景辉答应了一声,明明满脸都写着有心事,却习惯性地先拿过她放在椅子上的病历本,边看边问:“这是怎么了?”

    谢明舒表现得礼貌而客套:“昨天淋了雨,有点发烧,还是输液好得快。”

    杨景辉翻了一遍也没看出什么不妥,将病历本放回去,随口嘱咐:“按理说三伏天淋点雨也没太大事,不过听念念说你一向身体弱,还是多注意点。”

    听他提起林念,她脸上的笑也淡了两分:“谢谢学长。”

    杨景辉没引出想听的话题,稍有些尴尬,走过去看了看吊瓶:“这输液管你们注意看着点,有气泡就弹上去。不过要是气泡不多的话,就这么放着也没事。”

    许成熙连忙问:“不是说输液输进空气会有危险吗?”

    他又看了眼输液管:“低于五毫升就没事。”

    许成熙这才放下心,杨景辉又嘱咐了几句保重身体之类的话,看她像有些倦怠,便识趣地说:“那我就不打扰了。”临走却欲言又止地看了许成熙一眼,显然是想单独跟他说话的样子。许成熙只当他要问姑姑的情况,请了何丽敏进来照看,自己送他下楼。

    楼梯间里只有他们两个人,杨景辉长舒了一口气,明显放松许多。许成熙笑道:“学长,这么晚了才下班,你们也真是辛苦,难为你还特意跑一趟。”

    “我做大夫的,救死扶伤是职责,”杨景辉停顿片刻,也自嘲道,“我本来还指望明舒能在念念面前帮我说两句好话,看来是难了。”

    许成熙惊讶地看了他一眼,杨景辉呵呵一笑:“成熙,你别不信。念念有多不待见你,明舒就有多不待见我。”

    “没有吧?”许成熙忍不住问,“我知道念念确实是讨厌我,但是明舒,我没觉得她对你有什么意见。”

    杨景辉也不生气:“那是她忍着呢,我看得出来。说起来确实是我做得不对,那时候经常忽略了念念的感受,不怪明舒不待见我。”

    许成熙知道他心里不好受,只得安慰:“也不能全怪你……”

    输液室就在二楼,说话间他们两人已经走到楼门口。杨景辉停下脚步,转身对他说:“成熙,回去吧。我最后就想提醒你一句,逝者已矣,可你还要继续活下去,犯不着因为一些不可抗的事就折磨自己。人就这么一辈子,孰轻孰重,得你自己掂量。”他自嘲地一笑:“我觉得,我应该有资格跟你说这话吧。”

    他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许成熙看着自己的手掌,慢慢攥成拳,回忆起几个小时前将她抱在怀里时的感受,自言自语道:“如果可以,我真的再也不想放开她的手了。”

    他仰头看向夜空中仅有的几颗星,无声地叹了口气。

    回到输液室,谢明舒正和对面的老奶奶聊得开怀,不知老奶奶前面说了什么,只听见她连连问:“这么厉害?真的这么有效?”

    那老奶奶眉飞色舞地说:“管用着呢,我外孙女高三的时候,天天愁得睡不着觉,去看中医调理,人家大夫就往药方里加了那么一味,立马就睡得好了。”

    她十分捧场地说:“果然咱们老祖宗留下的东西就是好。”

    老奶奶的女儿正帮着她收拾东西,转过来打趣说:“我妈就爱听这个。是吧,妈?”

    老奶奶已经输完液,跟他们打个招呼便跟着女儿走了。输液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何丽敏叫了声“许总”,便很有眼色地往旁边挪了两个位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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