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希低着头,一缕青丝垂落在她额前,眼里又被剥夺去一寸光。越是这种安静的独处时间,越能诱发人内心的真实情绪。

    常希忽然开始迷茫自己的存在的意义,天上人间并不缺她一个土地。而入画之后,她仍然无足轻重。那姑获鸟秋凝霜,她虽在现实中一无所有,可在这画里,她起码还拥有着至亲。

    何必再与她计较呢?一起沉溺在画中不好吗?即便它是虚假的,可它是美好的呀!

    常希并不想死,可是这个世间,她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实在想不到值得留恋的事。如果这就样在这间柴房淡去,也不会有人在意吧?

    “常希,你饿了吗?”

    常希闻声望去,发现崇吾正叼着一个馒头,单腿屈膝横坐在她上方的屋梁上。他咬了一口馒头,不屑道:“你可真是个软包子,秋凝霜欺负到你头上了还能忍?”

    崇吾从横梁下一跃而下:“这点破事值得你神伤?”他的目光略过常希周身汹涌着的死炁,没好气地从怀里掏出一个热乎乎的包子:“爷给你带了你喜欢的素菜包子,赶紧吃了,我们出去杀了秋凝霜!”

    那秋凝霜入画后几乎都看不到死炁了,她在这里活得逍遥自在,倒是苦了他们两尊神仙。崇吾又看了眼常希,今晚,她身上的死炁比以往见到的浓烈多了。

    这么浓的死炁,得多滋补啊!崇吾下意识舔了舔嘴唇。

    常希一愣,在她眼里,崇吾逆着光而来,宛若救人水火的神明。他居高临下看着她,高大的身影替她挡住了透进来的冷光,将她彻底包裹在了他的影子里。

    常希伸手接过他手里的包子,咬了一口,温暖和香甜瞬间充盈了她的口腔,蔓延至全身。她感觉到眼里湿热,小声吸了吸鼻子,嗫嚅道:“谢谢你。”

    “啊?你说什么?”

    常希抬起湿漉漉的眸子,欲言又止:“没什么。”

    崇吾看了眼她周身逐渐减淡的死气,嘴角勾起一丝得意洋洋的笑,回她道:“不必客气!”

    等一顿热包子吃完,常希身体心理都好受了许多。冷静下来,她对崇吾道:“秋凝霜发现我们的身份了。”她停顿:“而且,她落胎,不关我的事!”

    “我又没有怀疑过你!”崇吾抱胸,语气理所当然。

    常希心里一暖,正想说什么。崇吾忽地站起身:“我去找一趟秋凝霜!”

    还未等常希问清,他就攀爬上横梁,顺着屋顶的洞钻了出去。常希盯着那个洞良久,忽然觉得,深秋的夜晚,也不冷了。

    秋凝霜是被一阵呜咽声吵醒的。

    大夫给她开了安神的药,好不容易才睡着。

    当她费力睁开眼睛,只见一个面容清秀的男子,宛如煞神附体一般,眼冒凶光瞪着她,捆着她的贴身婢女秋竹,站在她的床边。

    秋凝霜一惊,觉得这人面熟,却一时没想起是谁。正想呼救,可她太虚弱了,喉咙干哑,发出的声音细若蚊吟。

    “秋凝霜!你还真是猪扮老虎——又凶又蠢啊!”崇吾将秋竹往她床上一扔,成人的重量砸得她几乎吐血。

    “你是?”秋凝霜借着烛火定睛一看;“那个凡人宗五?”

    崇吾冷笑:“这画于你而言,算是重来一世,可你却依旧愚不可及,竟然重复踏入他人的骗局。”崇吾将目光转到秋竹身上:“至今都认不清身边的牛鬼蛇神,我猜想你这脑子,哪怕是重来两世三世,也猜不到你的骨肉是她害死的吧!”

    秋竹被布条堵住了嘴巴,嘴里不住地发出痛苦的呜咽声,看向秋凝霜的眼睛,盈满了泪水。

    秋凝霜沉凝片刻,颤抖着手拔掉秋竹嘴里的异物,及时地堵住她要哭喊的话:“秋竹,你是我的陪嫁丫鬟,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把你当亲人”秋凝霜声音嘶哑,气若游丝:“我要听你说实话!”

    秋竹怔住,听了秋凝霜的话,豆大的眼泪更加汹涌。她挣扎着跪在秋凝霜床前:“小姐,对不起!秋竹也是被逼的!是老爷,他要我在你每日的酸梅汤里加入山楂汁,如若我不照做,就要把我卖去青楼,我也是被逼无奈啊!”

    秋竹声泪俱下,磕头如捣蒜,竟将额头磕得鲜血直流。

    崇吾微眯着眼,懒得再去看这场主仆大戏,径自走到门口,似是想起了什么,又回头睨了秋凝霜一眼:“常希是我的人,我劝你不要招惹她,不然,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秋凝霜根本没有精力去想,一个凡人怎么有胆子敢对自己放狠话。她的脑子里盘旋着秋竹的那句话:是老爷,他要我在你每日的酸梅汤里加入山楂汁

    次日,夏府的下人们看到,大夫人秋凝霜的陪嫁丫鬟,被大清早撵出了门。而那刚经历小产的大夫人,则捂着肚子,拖着沉重的步伐,往老爷的书房走去。她大汗淋漓,脸若白纸,似乎一阵风吹便会倒。

    秋凝霜走到夏知秋的书房时,仿佛已经用尽了全部力气。她刚要抬手推门,门却从里面吱呀一声开了。书童从内走出来,他恭敬行礼:“大夫人,老爷与二夫人正在商议要事,不若您晚些过来?”

    秋凝霜像是没有听到一半,费力拨开书童,他却纹丝不动。

    双方僵持不过少倾,秋凝霜终究支撑不住,跪倒在地。与此同时,夏知秋挽着孙眉娘走了出来。

    “哟!大夫人,您这是做什么?”

    孙眉娘掩嘴娇笑,丝毫没有在意秋凝霜苍白的病容:“你儿子是短命鬼,能不能别过来找我们的晦气!”

    不远处的庭廊,围满了看热闹的下人。他们不敢靠得太近,唯恐殃及池鱼,却又一个个探头探脑,舍不得离开这巨大谈资的第一现场。

    秋凝霜双眸充血,汗湿的长发紧贴头皮,她剜了一眼孙眉娘,抬起颤抖的手指着她,对夏知秋说:“你让她走,我要与你单独谈!”

    夏知秋看了眼逐渐增加的围观下人,拧紧了眉头,轻抚孙眉娘的手背,示意她先走。

    “老爷!有什么事情是不能当着我说的嘛!”孙眉娘捏着嗓子,旁若无人地窝进夏知秋的怀里。

    夏知秋脸上闪过一丝窘色,下意识看了眼秋凝霜,将孙眉娘推开:“你听话,我等会儿陪你去买胭脂好不好?”

    两人的浓情蜜意,看在秋凝霜眼里却是一对狗男女。她忍耐着夏知秋各种好言相劝,送走了孙眉娘。随后便强撑起身,与他进了书房。

    秋凝霜环视屋内,原本挂在太师椅后,那幅夏知秋以前为她所作的,梨花树下的母女画,如今被替换成了一幅山水画。她冷淡地移开视线,将目光落在那个她曾经最爱的男人身上。

    青梅竹马,恩爱夫妻,最后却变成了血海仇人秋凝霜勾起一丝冷笑,不禁嘲笑起自己此刻莫名涌出的落寞来!

    “有什么事情,现在说吧!”夏知秋端起桌上的茶,吹了吹热气。

    秋凝霜忍着腹部的剧痛,狠狠发声:“就算以往我与你有深仇大恨,你为何要殃及无辜的孩子!”她声泪俱下:“夏知秋!你好狠的心呐!”

    “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夏知秋眼睛看向窗外,不知落在何处。

    “秋竹已经全招了。”秋凝霜惨然一笑。“真是苦了你,每日不辞辛苦去五味坊买山楂,你就这么不想留下这个孩子吗?”

    夏知秋闭上了眼睛,睫羽颤抖得厉害:“如果你来此处是为了质问这件事,那恕我无可奉陪!”他迈着大步从秋凝霜身侧而过,秋凝霜无意瞥见他挂在腰间的玉佩,瞬间心头大震——那是夏知秋弱冠之年,她送给他的生辰礼物。

    秋凝霜身形微颤,极力咽下嘴边泛苦的泪,她不由地问:“夏知秋,我想知道,你我相伴这么多年,你真的有爱过我吗?”

    夏知秋顿住脚步,背对着她,握在门扣上的指尖微微泛白:“霜儿,我有时候真的很羡慕你,羡慕你的天真。”说着,他打开门,迈了出去。末了,他又回头,看了眼秋凝霜无比憔悴的病容:“回去好好休养身体,为了你自己。”

    秋凝霜忘记自己是如何走出书房的,她踉跄走在路上,内心的疼痛远远大于身体上的痛。她为自己感到羞耻、感到愧疚!在看到夏知秋仍然佩戴着那块玉佩时,她竟然有了一丝可耻的心动。她如何对得起死去的爹娘,还有念秋

    下人们得了孙眉娘的命令,一路上,未敢有人搀扶她。她经过种满梨树的后院,一片枯叶打着旋儿落在她面前。秋凝霜抬眼一看,曾经满树的芬芳,如今只剩萧瑟寂凉。

    果然,再来一次,她依旧愚不可及啊!

    秋凝霜长叹一声,疲惫地闭上眼睛,眩晕感席卷而上,她一个不稳,倒头栽进了一旁的锦鲤池中。

    “快来人呀!大夫人掉池子里啦!”

    “谁敢救她,等老爷夫人回府,就准备卷铺盖走人吧!”孙眉娘的婢女冷漠地站在院门口,她的声音不大,却足够震慑其他下人。

    秋凝霜在失去意识前,无奈地想,在她生命垂危之际,他竟然真的陪孙眉娘外出买胭脂了。

    也罢!她本就不该来到这里!秋凝霜不甘地咽下一口气

    “我阿娘若是有一丝闪失,你们都得给她陪葬!”夏念秋怒极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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