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谢玄笔达成某种默契之后,他将叶熙带走美其名曰教她一些好技能。眼看着过去了半月,陆昭简直要无聊透了。
按律上完国子监今日的课程,他便准备快步出宫偷偷去谢家看看。还没等走几步,就被一团泥巴不偏不倚的砸到袖口。
不远处嬉笑声四起,陆昭低头暗骂一句,不用想就知道是谁如此无聊又幼稚。他不慌不忙的拍干净袖口,一个娇笑的声音响起:“哎哟,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奴才挡着本公主的道呢,原来是我们的便宜堂哥啊。”
陆凌玉顶着那张明艳娇美的脸,慢慢悠悠的走过来,不怀好意的出言讥讽陆昭,身后的三皇子陆凌彻虽没有吭声,表情也是不屑和挑衅。这兄妹俩均是于贵妃所生,虽然继承了母亲的美艳无双,却也将那骄横跋扈的性子学了个十成十。
于家乃三朝元老,这一代家主于毅更是官拜宰相,门生遍天下。小时候的陆昭没少被这兄妹俩欺负,要么是寒冬腊月被他们推倒河里,要么是派小太监在他的宫殿门前丢狗粪……仗着于贵妃受宠后来便是连一些太监宫女也不将陆昭放在眼里。及冠封王之后这陆凌彻是有所收敛了,但是陆凌玉只要看到他就活像一只五颜六色的斗鸡。
心里念着叶熙,陆昭不想与这兄妹俩多说,冷冷扫了一眼便要走。陆凌玉不干了,大叫道:“小杂种,你敢不把我放在眼里?别以为封了亲王有什么了不起,那不过是父皇可怜你!我看啊,你就应该跟你那个短命爹还有那个贱民母亲一起去死。”
陆昭停住了步伐,慢慢的回头,眼神仿佛一柄利刃一般盯紧了陆凌玉:“你说什么?”
那眼神冷的像腊月的冰,陆凌玉忍不住有些退缩,但是嘴上仍然是不依不饶:“本公主说错了吗?你父亲就是短命,你母亲就是贱民,他俩死的那么早八成是你克的,你这个天煞灾星!”
陆昭嘴角勾起了一个弧度,如野兽看到猎物一般眯了眯眼睛,两枚极细的银针已然落在手指间,这暗器之术还是叶熙逼着他学的,说在皇宫里一定有用,虽然不能杀人但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的让对方不舒服好几天,当时他还不愿意学,现在看来果真是有用。
正准备出手之际,耳朵一动听到后面有窸窣的脚步声,马上收起银针,换上一脸和煦微笑充当一个默默忍受不言不语的受气包角色。
“三哥哥和四姐姐都在这啊,宁王兄也在,好生热闹。”九皇子陆凌睿探头探脑的跳过来,身后不紧不慢的跟着七皇子陆凌枫和十公主陆凌倩。
如果说陆凌彻和陆凌玉这对兄妹俩是正午骄阳,虽美但毒的话。那陆凌枫和陆凌倩这对同母兄妹便是山中幽林般的存在。虽是萧皇后正宫嫡子嫡女,却从小就没有摆过架子,对上恭谨有礼,对下也是温和儒雅,无论在宫内还是宫外都非常有威望。
而陆凌睿这个人间小可爱,从小就喜欢粘着陆昭,一张包子脸总是“王兄长,王兄短。”小时候陆昭被陆凌枫兄妹欺负,陆凌枫和陆凌倩偶尔会替他出头,而小小的陆凌睿每次都会拉着他回乐嫔的悦容殿,明明自己也因母妃位份不够高没少受排挤,却还是会奶声奶气的告诉他不要理那兄妹俩。
而陆凌睿的生母胡氏乐嫔柔和温婉,容色虽不惊艳却自有一番傲然气度。她给陆昭的感觉总是异常的亲切,每次听完陆凌睿的控诉后她总会故意板起脸一脸愠色的数落他,这番母子间天然又细腻的牵连曾让小小的陆昭羡慕不已,对乐嫔母子自然多了一份信任和依赖。
“不知三哥和四姐在这和宁王兄说什么笑话呢,我们隔得老远就听到四姐银铃一般的声音呢,四姐明明不懂武功中气如此之足,老十要是有四姐一半体质,皇祖母便不会天天念叨她女儿娇弱了。”陆凌枫温润如玉的张口说道,明明是满脸笑意,陆昭却在字里行间听出了讥讽,不免心情好了大半。
这厢陆凌玉还以为陆凌枫在夸她,不免得意的白了一眼陆凌倩:“十妹妹这娇弱人儿自然是风一吹就跑了,看着就像没吃饱一样……”还没说完,被陆凌彻打断了话语,对方恶狠狠给了她一个眼色,方才明白过来陆凌枫是话里有话,一张好看的脸马上进入斗鸡状态,正欲发作,便被陆凌枫抢先了话头。
“宁王兄,刚刚父皇传来口谕,要我们去一趟御书房,他有事找我们,快跟我走吧,莫要让父皇多等。”说罢向陆凌枫和陆凌玉拱手一礼,转身离去。
一行人扬长而去,留下陆凌彻和陆凌玉兄妹俩在原地气的要命,陆昭忍不住泛起了笑意。陆凌睿和陆凌倩虽然出身萧家,与他有不共戴天之仇。可若是可以选择,他希望将来有一天,不会和这些曾向自己释放过善意之人为敌。
御书房外,太监总管曹达候在门口,看到陆昭一行人便满脸堆笑的请安:“陛下已在御书房内等候多时,请宁安王和七皇子进去,九皇子和十公主若要请安还请在此稍候片刻。”
陆凌睿自是不进去的,他对盛明帝有种天生的惧怕,拉着陆凌倩扬长而去。
陆昭与陆凌枫进入御书房,盛明帝陆景轩坐在书桌前,头也不抬的批改折子。两人对视一眼,耐心在一旁站着等候。
过了好一会儿,盛明帝才抬起头,晃动了一下发酸的手臂,看到面前的两人,清俊的脸上浮现一抹和蔼的微笑:“老七和昭儿来了多久了,朕光顾着看这些烦人的折子竟没注意你们。”
“父皇专心政事,儿臣无法为父皇分忧实为不孝。”陆凌枫恭谨而谦卑的说着。
“现在你有了分忧的机会了。朕派你代替朕江南一行,监督沿路官员体察民情,枫儿可愿意?”
陆凌枫一怔,眼中一抹惊讶,但是马上反应了过来跪地谢恩:“承蒙父皇抬举,儿臣定不辱命。”
陆昭在一旁低着头,心想这可是个好差事,古往今来只有太子能替皇帝陛下出行,盛明帝金口玉言莫不是有立储之意?
他正一副看好戏心理,马上听到盛明帝叫自己,赶忙跪地听教。盛明帝开口,竟是封陆昭为随行监理,与七皇子一道下江南。
这突如其来的旨意,陆昭有些捉摸不透,但还是马上接了旨。盛明帝正值壮年未曾立储,朝堂上对太子人选左不过分为两派,陆凌枫身后有镇南王一脉,又是中宫嫡子,自然首当其冲。于贵妃宠冠六宫,又有宰相暗中筹谋,陆凌彻的胜算也不小。
这次盛明帝安排七皇子体察民情,给萧家做足了面子,足够让陆凌彻和于家跳脚不已,但是叫自己随行是个什么目的?给陆凌枫分担视线吗?
陆昭搞不明白,却也知道圣心难测,好在只是个监理,说白了有名无实,他自小在皇宫长大,最远也就去过益都京郊。早就听叶熙说过江南美景如画,美食缤纷,此趟对自己来说或许是个美差。
谢恩之后两人齐齐退下,临走时候陆昭分明看到盛明帝给了自己一个眼色,这趟江南之行果然不那么简单,看来只能明天再出宫找叶熙了。
收到陆昭今晚留宿宫内的消息,他自小的贴身女官慕云便等在凌霜居门口。凌洛尘在中毒后拼着一口气费力产子,只来得及看了陆昭一眼便撒手人寰,陆景轩登基之后派遣了女官负责照料刚出生的小陆昭。
养育之恩大过天,慕云自称无儿无女,将陆昭照顾的是无微不至。所以他对慕云很是依赖,在心底甚至把她当做了母亲。自及冠之后,陆昭每半月还是会留宿一次宫中,为的就是陪伴他的云姑姑。
“殿下,您回来了。最近过得可还高兴吗?”
“云姑姑,说了好多次了就咱们俩人您就叫我昭儿吧,叫殿下多生分啊。您做的思桂酥还有吗?上次您让我带走的,都被我的小跟班吃掉了,一点都没给我剩!我可馋这口馋的紧呢。”
陆昭也只有在慕云面前,才会露出孩子的撒娇神态,逗得慕云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有有有,就怕你偶尔进宫想吃,每天我都有做一些备上。昭儿说的小跟班可是叶姑娘?难得我这药酥她如此喜欢。”
“她啊,才尝了一口就开始风卷残云,姑娘家家的吃相可差了!说您做的有娘亲的味道。”
“我记得你说过,这叶姑娘也是娘亲早逝,是个苦命孩子,可惜宫规森严,不能入宫叫我瞧瞧。”慕云边说边端上了一早便温着的思桂酥,幽香扑鼻惹得陆昭食指大动。
“云姑姑若是真想见她,我可以让她飞进来让你看看。她的武功有多好我还不知道,但是轻功水准一流,我看就是那禁军统领涂勇也未必有她好。”
陆昭塞了一块思桂酥在嘴里,提起叶熙他是有点骄傲的,但同时也有些疼惜在,想那任家与叶家也算江湖赫赫有名的家族,叶熙却因母亲早逝无人照料,被继母送入那不见天日,专门为任意门培养死士的陵山之中,若不是她天赋奇高,怕是早已命丧黄泉,哪还有如今执掌江湖第二门派的风光。叶熙的身世敏感,他并没有告诉慕云,只简单说叶熙是他机缘巧合认识的,小姑娘一个人漂泊不定,才与他做了跟班护卫,在外面帮他打理王府。
“哦?这叶姑娘竟有如此身手,小小年纪真是英雄出少年,不过昭儿可别小看这宫墙内的实力,很多人不过是保存了实力在暗处罢了。就是那涂勇,武艺在这宫里虽说排不上第一好歹也是个前三。”
“禁军统领才前三啊?那前二是谁。”
“太后身边的太监总管武耀司,还有便是……当今圣上。”
没有人知道,这偏僻的凌霜居竟然有一条暗道是直通御书房的,陆昭自小除了在国子监和其他皇子一起上课学习文韬武略之外,在这凌霜居中还有另外一双师傅。
文是慕云,武便是当今盛明帝陆景轩。
如果说叶熙的武学是杀手路线,讲究一击毙命。
那陆景轩所教授给陆昭的,便是武道不如谋心。
在学武之处,陆景轩曾问过陆昭,学武是为了什么?年幼的陆昭抬头说强身健体,把坏人都杀光。
陆景轩摇摇头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每个人的天赋不同际遇不同,无论你武功有多高总有比你强的人存在,即便你机缘逆天成为天下第一,总有老去的时候。
正所谓招不敌法,法不敌功,功不敌密。学武是为了保命,只有活着才有希望。
高手过招,讲究一击毙命,如果遇到了绝路,谋心不仅仅是让对方无法正确判断你的实力,还能快速甄别对方招式中的破绽之处,从而夺得一线生机。
陆昭学了十五年,论武学造诣不过也就是二流水平,第一次与叶熙比试之时,在她手上连十招都过不了,但却看出了叶熙招式中的破绽,剑指死穴反败为胜。
今天临走时盛明帝那个眼神,分明是让他今晚静候,有事相商。会是什么事呢?八成是与这次江南之行有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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