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华郡主面露疑惑,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什么说得不错?”

    秦如轲放低了声音:“既然我喜欢青容,便不会再留着和旁人的婚约。”

    “你说什么?”承华郡主一下子站起来,惊得桌子上的茶水都溅到了裙摆上,“你与阮云禾的婚事,不是伯父亲自去提的亲吗?这个时候你要悔婚?为了个侍女?”

    承华郡主再讨厌秦如轲,也没想到他能做出这等不顾廉耻之事,当下厉声喝道:“你昏了头了!阮云禾再不济也是高门小姐,她叔父又是吏部尚书。便是相貌丑了些,好歹也算有点用处,现在悔婚,你以为我父亲会允许?”

    秦如轲听着她一通大呼小叫,眉头紧蹙,发觉和她好言好语实在行不通,于是又换上了那副凶狠的面孔,森冷的眸光扫过她的面庞,声音冰寒刺骨:“你在教训我?”

    他的声音冷冽如刀,直让承华郡主浑身一颤,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哆嗦:“你要做糊涂事,我还说不得了?”

    她又咬了咬唇,强迫自己挺直腰杆:“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瑞王伯父不管事,你的婚事自然归我父亲管。”

    “哦?”秦如轲冷冷勾唇,“叔父还没管,你倒是要先管一管?”

    承华郡主面色倏忽涨红,她这才反应过来,她毕竟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竟然妄议这些事情。她偷眼去看白浔,对方低头把玩着手中瓷杯,好似什么也没在听,也并不打算参与这一场兄妹战争。

    “你……你不知廉耻,我还要颜面呢。我与你没什么好说的,你执意如此,我也只能如实告知父亲,且让父亲决断好了。”

    “好走不送。不过我要提醒你,我虽然敬重叔父,但也不是万事听他安排,你所说瑞王不管事,也可笑至极。”

    承华郡主翻了个白眼,转身就走。瑞王那个草包,还能在这件事上硬气一回不成?她才不信。

    承华郡主离开后,前堂一时陷入了沉默。白浔端坐在椅子上,轻飘飘地掸了掸衣袖,仿佛周遭一切事物都入不了他的眼,也入不了他的心。秦如轲则一直盯着他的脸,一双星眸中闪烁着令人胆战心惊的阴霾。

    后院和前堂隔得不远,前堂的谈话断断续续传来。阮云禾听了半晌,虽没有听清楚所有的内容,但也明白了秦如轲的意思。

    她暗吸了口气,强压怒火,手里紧紧捏着狼毫笔,在纸上留下一团渗透宣纸的墨点。

    她把一口银牙咬得咯咯作响,一边在纸上的簪子图样上添几笔细节,一边竖起耳朵继续听着外头的动静。

    她总觉得这两人有些渊源,甚至曾经怀疑过白浔早把她的身份透露给了秦如轲。

    可秦如轲竟然要去退婚!还浑说什么喜欢青容。所以他并不知道她的身份?就是单纯看上青容了?

    她越想越恼,又听前头半天没个动静,心头愤愤不已。勾完了最后一笔,她摔笔站起身来,快步朝前堂走去。一声瓷杯碎裂的声音让她止了步子,她不由得在门后站定,凝眉听了起来。

    前堂两人已经眼神交锋多回合,秦如轲突然伸手摔了杯子,眉间是浓稠的焦躁与不悦。

    “世子不必忧心,郡主心思单纯,这事很快就会传开了。贤王那边,更是好说。毕竟阮小姐算是太后身边的红人,您要是真的与之联姻,贤王反倒是不太放心您了。”白浔淡然一笑,语气十分温和。

    秦如轲此刻的怒气不亚于阮云禾。他确实要借着承华郡主的口透露悔婚之事,也是出于对白浔的信任才定在浮光阁见承华郡主,但此人竟然抱有私心。

    他辛苦从北疆请来白浔,动用一切关系为白浔安排身份,只请这厮多在老神医面前美言。早半年就送白浔来京都,盼着能对阮云禾有些助益,现在倒好,这人心思不正起来,对阮云禾起了别样心思。

    白浔早上送狐狸引着阮云禾来,他还当白浔有什么安排,原来是要阮云禾亲耳听他说混账话。这还不够,还要添上几句引人误会的,生怕阮云禾把他往好处想。

    秦如轲站起身来,声音冷厉如刀:“白老板,我只是寻着堂妹来了这一趟,你我好像并不相熟吧,这样胡乱揣测我,不觉得失礼吗?”

    说完又觉得这话太无用。只要一想到阮云禾不知道在什么地方正听着他的违心话,眼前站着个不怀好意背后使坏的情敌,他就满脑子冒火。

    白浔低垂着目光,语气谦卑:“不敢,世子要看新首饰么?送心上人正好。”说着他站起身来,对外头唤了声:“来人,领着世子上楼去瞧。”

    秦如轲看了一眼白浔,见他脸上挂着若无其事的笑容,索性不再言语,沉着脸跟着小厮上了楼梯。

    上楼的脚步声止住后,阮云禾一手抓着画着红玉簪形制的宣纸,从门后气冲冲地走出来,一把将图纸拍在桌上,语速飞快:“派人去江南同州刺史府上找周夫人,问问这个簪子。”

    白浔拿着画卷在桌上展开,看着画卷上的红玉簪,脸上露出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

    白浔觑着她的神色,安抚道:“世子北巡一年,心思有所改变也是难免的。不过,他好歹也算半个忠情了,他看中的青容也是你不是么?”

    “不会说话可以不说!”阮云禾气急,“谁稀罕这忠情!半日的忠情还是一眼的忠情?”

    她顺着这口气痛骂了一顿秦如轲,在白浔一再示意她放低声音后方才气喘吁吁地停下:“秦如轲再怎么混蛋也不会这么随便,待我回瑞王府好好探一探,他到底图谋的是什么。”

    “你倒是相信他。”白浔随即又笑道,“不过,你现在恐怕不便再回去,明日是除夕,依例你要去宫里陪太后过年的,你得回府待命。”

    阮云禾这才想起这一茬来,明日除夕,她都忘了。

    “罢了,他爱如何便如何,这个节骨眼上我也没精力管他……青容呢?”

    “她稍后就到,你与她换一身衣裳便回府。她去瑞王府顶上。”

    青容是玄堂的人,而玄堂是阮项和太后一手组建的情报组织。玄堂里都是年轻美貌的女子,遍布长安各处,都与阮云禾身形相似,为的是能在关键时刻替阮云禾挡灾。

    也是因为年纪和身形相近,阮云禾才打起了换身份的主意,青容要扮她也很简单,戴上面具装病不见人就是。

    阮云禾刚想到这里,却听外头有车马声渐行渐近。白浔轻咳了一声,对她道:"该动身了。"

    阮云禾走到门口,打起了帘子,外头一辆马车停驻,青容戴好黑色帷帽走下,她身形窈窕,娇小的身躯裹在一件雪白色狐皮披风里,显得更加纤瘦。

    青容抬眸看了阮云禾一眼,声音温柔清淡:"阮小姐,先上车吧。"阮云禾点了点头,上了马车。

    白浔站在窗口望了片刻,看见那马车扬长而去,嘴角微微弯了起来。

    一身青衣的世子一阵风似的掠了出来,半息之间就走到门口,背对着白浔,一个正脸也不给,白浔只能瞧见他高高束起的长马尾。

    “白浔,她对你无意。”秦如轲到底端起了身为竹马的自信,“这不是你插足的机会,你最好趁早收起这副龌龊心思,否则,不要怪我不顾你师父的脸面对付你。”

    白浔淡淡一哂:“世子既然托太后向阮小姐引荐我,就应该想到,我在京中这半年,世子你一直在北疆。我的命脉掌握在太后手里,你要动我,还需问问太后同不同意。”

    “即便世子胆大妄为,敢用贤王的势力对抗太后,那也要想想阮小姐。你要是不讲道理随便动手,阮小姐恐怕会更加失望。”

    秦如轲踏着门槛的靴子不由自主地使着暗劲。他的掣肘太多,心尖尖上又小心地掂了一个阮云禾,面对白浔的挑衅,向来嚣张的他也生了许多顾虑。

    “太后那边,又给阮云禾备了什么大戏?”

    “你现在往她身边凑只会惹她厌烦。”

    “有出入宫闱的机会,为什么不凑?我可不是你,连瑞王府都进不了。”与情敌逞口舌之快属实是自降格调,但不逞不快。

    此时阮云禾坐在马车里,心情也不甚愉快,只因被勾起了不太快乐的回忆。

    青容问及这两日贤王府和瑞王府的种种事,提到承华郡主的生辰礼,说是秦如轲最敷衍,选了足金的手钏,俗气不说,还细巍巍的一条,与珠圆玉润的承华郡主实在不相配。

    阮云禾冷笑一声,只道这也不算什么。自己的生辰呢,这厮别说挑选礼物了,胡乱从北疆寄了只日夜打鸣的野鸡,还附信要她好生伺候着,不是有意添堵是什么?

    阮云禾才不受这鸟气,被野鸡吵扰几天后就将其炖了吃了,肉质细嫩,鲜香可口,看来是天生适合进她的肚子。

    这会儿但凡想起秦如轲,便全是讨人厌的坏处,阮云禾心头烦闷不已,索性靠在马车里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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