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府很快派了人来,先是封锁了房间,随即传了发现尸体的三人问话,正是周二公子,一个丫鬟一个侍卫。
侍卫本是外院的,临时被二公子叫来撞门,也是一头雾水,谁知撞开门就发现出了人命。据他所说,门内挂了一把大锁,他是将半边门都撞塌了才得以进去。一看胡道长出了事,就被二公子吩咐了去叫人来守住现场。
周文所说也差不多,他带着贴身侍女碧晴要去找胡道长,然而房门紧闭,推了推发现里头还上了锁,怎么叫也听不见里头的回应,担心胡道长一人在里头出事,才去外院喊了个侍卫撞门。
至于侍女碧晴,更是没什么特殊的口供,不过一路跟在二公子身边,因为害怕连尸首都没敢看。
接到这糊涂案子,唐青也很是摸不着头脑。他是唐家的庶子,虽然是靠着家族荫蔽谋得法曹参军事的职位,但是自认有几分本领,任职以来办案也多是顺风顺水。
他觉得今天倒霉透了,头回接到命案就不是个简单的,还发生在自己的未婚妻家里。父亲重视这门亲事,他严查也不是,轻放也不是,要是能探探当家人的口风就好了。
这样一想,他就决定先派人把出事的房间守住,暂时按兵不动,等周老爷和周夫人到了再做打算。
然而倒霉的事又来一桩,怎么没人知会他,今日周家还有两尊大神?
两人因为这场命案被留在周家,虽然以他们的身份,根本就没理由去杀胡道长,但按照办案流程还走不得。
谢钧懒得来看,秦如轲看阮云禾倒是有几分探究之意,便和她一同走到出事的房门前。
他一眼瞧见唐青站在门外像在等人,半真半假地笑道:“唐法曹,怎么在这干站着,不遣人去查看现场吗?”
唐青觉得世子太不讲究,越俎代庖,对他办案指指点点,但是世子到底是世子,他只能干笑两声:“正在问证人口供呢,这边倒是不急着。”
阮云禾站在秦如轲身边,视线正好能瞧见胡道长一双腿,似乎是仰面躺在地上。
她忍不住开口道:“问口供和查探现场不是两拨人吗?可以让仵作先行验尸。”
唐青打量她一眼,见是个穿着不显的道人,马上端起架子,眉毛一竖,横声道:“去去去,本官办案岂容你指手画脚?本官自然有本官的道理……”
秦如轲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他便立刻闭了嘴。
“在其位谋其事,唐法曹无故延误,应该先反思自己行事是否不妥。”
唐青浑身一麻,自己不知道怎么点着了这位爷,这点小事,怎么被他说得像渎职似的。
正是如芒在背之时,房门口骚乱起来,一个浑身是血的侍女被两个衙差一把按倒在地,又哭又叫地拼命挣扎着。
两个衙差将那侍女押过来。那侍女一脸茫然和恐慌,被按在地上就失声痛哭起来:“不是奴婢,不是奴婢!大人明鉴啊!”
衙差禀报道:“属下二人在门口守着,见这女子偷偷摸摸从房间里头出来,立马就拿下了。再顺着血脚印往里找了找,发现衣柜后头有个暗层能藏人,想必这女子原先就藏在那暗层里。”
唐青眼前一亮:“不错,这就解释得通了,我说哪有死者自己锁在房里的道理。这女子一直躲在房里,一身的血,不是她还能有谁?”
唐青一扫阴霾,马上吩咐下去要将这女子归案,其余的竟是一句也不问。他自然有他的算盘,这侍女身份不显,能将此案的影响降到最低。
秦如轲皱眉看了那侍女被拖下去,又抬眼瞧了瞧满面春风的唐青。唐青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不自然地笑了两声就琢磨着告辞。
“大人,这事有疑点啊。若是这侍女杀人后藏在现场,自然是打定主意要寻个合适的时机逃走,怎么会在守卫森严的时候往外跑呢?”阮云禾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这道人数次找茬,唐青实在不耐烦:“这要问她自己了,许是害怕了吧。”
秦如轲闻言往里头看了一眼,他眼力好,只嗤笑了一声:“看尸首脖子上的伤口,这女子力气不小啊。”
唐青抓了抓脑袋,又喊了一拨人去查看现场。
随后,越来越多的证据被找出,掉在暗层地上沾满血的银钗,是周府侍女统一的样式,胡道长颈上的刺伤便是致命伤。而胡道长的房间是普通的客房,也没有什么密道暗门。
案情整理到这里,已经十分清晰了,至于那侍女,就是喊上千万句冤枉,也无人理会。
不到一个时辰凶手就自投罗网,唐青自然乐得轻松,准备收工走人,却是撞见了周夫人,被邀请留下用饭。
婚期在即,被岳母邀请,他觉得自己是得了欣赏,当下同意了。然而他没有料到,周夫人将他单独请到一处隐秘处,交代了他另一件事。
唐青确实不喜欢那个多管闲事的姜道长,但是让他诬陷人,他整顿饭都吃得食不知味起来。
案子已破,谢钧就想拉着秦如轲走了,他虽然心里还惦记着姜道长,却没忘了他和秦如轲此行也有正事要办。秦如轲也念着今夜与沈环会面,留了自己的暗卫贺子安看顾阮云禾。
晚膳用毕,世子和谢将军便要告辞,两个郎君披着月色一路打了马离去,身后的周府在夜色里露出獠牙。
阮云禾隐隐觉得此事不对,没吃多少就独自往胡道长的房间方向走去,想要找个衙差仔细问问。
夜色里的周府静悄悄的,阮云禾提着灯笼顺着小道走,路过澄湖时隐隐听到女子的啜泣声,借着昏暗的灯烛光线,阮云禾定睛一看,似乎是一个侍女站在湖边,一边抽泣一边抹眼泪。
她暗道不好,轻手轻脚放下灯笼,慢慢靠近她,随即迅速两手抓了她的胳膊,猛地向后拉扯,又转了身子将其按倒在地:“有话好好说,千万不要寻短见啊!”
那女子被她惊吓,嚎了一嗓子,随即听到她这么说,楞楞地看着她:“我,没寻短见。”
阮云禾身子一松,马上放开了她:“吓死我了。”
碧晴捂着自己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的心脏,心想也不知道是谁吓谁。
“怎么大晚上的,一个人站在湖边哭?遇到什么烦心事了?”阮云禾也觉得自己挺烦的,看到什么事都想管一管。
碧晴坐起身来,低着头道:“我是太害怕了,今日陪着二公子一起去找胡道长,刚进门就看见那样的场面。”
阮云禾回身去取了灯笼来,借着微光瞧了瞧她的长相,果然是跟在二公子身边的侍女,好像是叫碧晴。
她握住碧晴的双手,轻轻捏了捏,想要再说些话来安慰,却听她倒抽了一口凉气。
阮云正要提着灯笼来照,碧晴已经将手缩了回去:“没什么大事,可能是干活的时候伤到了,咱们做下人的,偶尔受些小伤也是寻常。”
阮云禾抬头看了看她的表情,不知怎么染上了几分局促。
“你不愿说,我自然不会逼问,倒想问问姑娘旁的事……”
“道长,奴婢今日太累了,感谢道长关照,只是奴婢实在不想回想胡道长的事,请道长谅解。”碧晴急急打断她。
阮云禾无声地笑了:“我还没说要问什么呢,怎么就急着拒绝了。既然那件事是你的心病,我自然不会揭你的伤疤。我想问的是,周府每间客房的衣柜后面都有暗层?”
碧晴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是周府的习惯,那暗层里面都是放些杂物,周府上下都是知道的。”
阮云禾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笑了笑:“多谢姑娘,我知晓了。姑娘手上的伤,还是去看看吧,免了落了遗症。”
阮云禾提着灯转身离去,心里忍不住地想起秦如轲的话,银簪扎得深,可见用了很大的力气,脖颈处骨头又多,不知道会不会震伤手呢?
无论如何,被抓的侍女都不像是凶手,衣柜后的暗层人尽皆知,她怎么会往那处躲?再将自己锁在屋子里,不是瓮中捉鳖么?怎么想都该是杀了人赶快逃走才对。
她一路走一路想,到地方时,唐青已经站在那里了,走廊的灯烛忽明忽暗地映照在他脸上,将他的面容衬托得更加冷峻。
他双手背在身后,双唇紧紧抿成一条线,直直地看过来,好像是专程在那里等她。
阮云禾快步走到他面前:“唐大人,此案还不能这么快下定论。”
“我知道,真凶不是那个侍女。”唐青看进她清澈的眸子,咬了咬牙将脸转开不再看她,“只怕这真凶,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
“沈环这人最没耐性,咱们俩晚到,他可要气死了。”谢钧瞧着不远处的酒楼,乐呵呵地笑着。
秦如轲也一哂,驱着马加快了速度。
街道空空荡荡,一声高呼随着夜风灌进了秦如轲的耳朵:“世子殿下!”
两人都勒住了马缰绳,转头看去,发现是贺子安从街道那头策马疾奔过来。
贺子安用力勒住缰绳,身下的马匹双蹄抬起,长嘶一声。他也来不及下马,只喘着粗气道:“世子,坏事了,姜道长被指认是凶手,唐大人已经把她带走了。”
他话音刚落,秦如轲已经调转马头,策马冲入夜色之中,贺子安也跟在他后面。
“哎!不管沈环了?”谢钧伸出手,随即握了拳愤愤地垂下。他叹了口气,双腿一夹马肚子便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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