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浔被秦如轲的人强行带到京城时,就下定决心,绝对不会屈服于他的淫威,坏了师父的规矩。
秦如轲没拿他怎么样,反而向太后举荐了他,甚至把浮光阁交到他手里。
是利诱,对他没用。
太后让他凡事给阮小姐行方便,他也不知道怎么这方便行着行着就没了底线。
他头一次见到阮小姐时,阮小姐还是个处处受惊的兔子模样。
她戴了面具又裹了层层黑纱,有人走近就慌里慌张地摸摸面纱,好像生怕露出半寸肌肤。
他瞧着这位小姐实在可怜,便提起自己正在研制的易容。
“小姐只要拿来一张从前的画像,我就能照着上面给你做个八丨九不离十。”这是师父都不曾踏足的领域,他提起来颇有些自傲。
师父近几年专钻祛疤修肤一术,他却不以为然。疤痕要是在身上便没什么,衣服遮一遮也就算了,若是在脸上,与其费劲修复,还不一定能将那疤祛得干净,不如重新做一张面皮覆于面上,和从前别无二致,不是更好?
师父骂他混账崽子,看了他做的半成品易容又哑然,他觑着师父的脸色,理所当然地认为自己是个天才。
听说这位阮小姐是脸上被烧坏了,恐怕不是一两道疤那么简单,她的样子又好像十分在意容貌。自己提出这样的好事,她不说欣喜若狂,起码也会急切地想要试一试吧?
他没想到,兔子样的阮小姐在这件事上却很坚定:“多谢你了,只是面皮再真,也是欺瞒之物。对外我无需欺瞒,烧坏了就是烧坏了,何必求在人前那一时的脸面?对内,这些东西总是骗不了自己的。”
听她说话好像很豁达似的,可是她时不时就要捂脸,怎么可能不在乎呢?
白浔以为她在逞强,愈发觉得她可怜,每回她来都是好一番开导照顾。开导着开导着,不知道怎么回事,他就稀里糊涂地把自己溺进情海里去了。
让白浔难受的是,阮小姐心有所属,就是那个无耻的世子。
那人为她千里寻医,被师父用竹杖往外赶了数次,仍然厚颜登门拜访。她苦守着心里的少年人,即便对方行为敷衍,似有隐瞒,也一口一个信任。
或许年少相识相知,真的会心意相通?可是那个世子明显在北疆有所筹谋,不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阮小姐全心全意相信他,他凭什么自作主张瞒着人不告诉?
秦如轲不是良人,大半年过去了,白浔自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这一想法。
白浔将地上草药一根根捡干净,面无表情地站起身来,懒得和秦如轲说话。
他心里自有一番盘算。他当然不会勉强师父,师父也用不着入他厌恶的京城。到时候,他会带阮小姐走,去北疆找到师父,治好阮小姐。
——
阮云禾和秦如轲在浮光阁住了几日,外头风言风语一直不断,除了议论安平侯的案子丢了个嫌犯外,还有对世子从前各种风流韵事的清点。
什么在自家堂妹生辰宴上找叔父要侍女啦,什么拜访周家时和一位女冠纠缠不清啦,还有些大聪明把他在宫里英雄救美的事迹都翻出来。
阮云禾在后院待得骨头都懒了,偶尔听听前堂的动静,往往都是一片夫人小姐的唏嘘。
“虽说世子行事一向放肆,但这回为了美人连贤王的脸面也不顾,公然带着人跑了,可见是个情种。”
“这样的情种给你你要不要?”那女子声音听起来挺泼辣,“若是换了我,我自然希望我的夫君只对我一个人好,这样四处留情的算什么?”
“是啊。说起那个阮小姐,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还好早先退了婚,不然自己未婚夫君做出这样的事,她又无父无母不敢反抗,那才叫一个惨。”
“竟然还是他先退的婚,说不定就是嫌弃阮小姐容貌坏了。什么人啊!要我说,该是阮小姐去退他的婚,再给他两巴掌才解气!气死我了,看我回去不把我小妹收藏的世子画像全烧了!”
“诶,那倒不必,别坏了姐妹情分……”
接着那两个女子就聊起了各自家里烦人的弟妹。
阮云禾听得又是好笑又是心虚,没想到她才换了几个身份,秦如轲的名声就坏成了这样,连他颇具迷惑性的脸都救不了的那种。
她侧头去看了眼秦如轲,他就坐在她身边不远处,在白浔养的狐狸里随便捞了一只,挠挠它的下巴又捏捏它的脖颈,对外头的议论仿佛完全没听到似的,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
秦如轲想通了,他在阮云禾面前怎么表忠心都是无用,外头什么都传遍了,哪里还容得了他辩解。
于是在阮云禾凑近问他,那些人所言是否属实之时,他默然点了点头,准备着迎接阮云禾的怒火,就像在宫里那一回。
阮云禾却好像完全没有生气的样子,甚至反过来安慰他,还一口一个理解。
秦如轲睁大眼睛看她:“你理解?难道你觉得,我这样做都是对的?见到一个美丽的女子就献殷勤,也没问题吗?”
阮云禾笑得温柔:“世子帮了惠娘呀,你对惠娘这么好,惠娘怎么会怪你?至于以前的事,那都过去了,惠娘不会计较。”
秦如轲彻底被她震惊到沉默了。
或许有些男子喜欢爱人这样的大度,好方便他们在外沾花惹草。但是,秦如轲是受过专业书籍洗礼的。
《夺取卿心一百零八式》有云,若是她会为了你吃醋生气,便是牵念你心中有你,此时应当珍而重之,给她定心安神,表明自己的心意,便离两心相通不远了。
那反之,阮云禾这么看得开,对他与“其他女子”的事情毫不介意,岂非是,不在乎他了?
就连谢钧的红粉知己也会为他移情别恋杀去将军府大闹,阮云禾与他这么多年的情谊,不应该这么轻描淡写吧!
秦如轲心神一颤:“你怎么会不生气呢?就算是以前,做过就是做过,不痛骂一顿怎么解气?”
“啊?”阮云禾一呆,他是傻了不成,这是什么意思,讨骂?
阮云禾回忆了在宫中自己叱骂他感情随便那回,他百口莫辩可怜巴巴的样子,便当他是被冤枉得难受了说起胡话。
她轻握了他的手,柔情款款地看着他:“世子不必理会风言风语,惠娘不会在意这些事的。”
秦如轲心底绷紧的弦,断了。
她说什么?不在意?
他呼吸一窒,反手捉住了阮云禾的手,拉着她的手就往自己喉间摸。
他不明白,明明前几天阮云禾还一副依赖他非他不可的样子,现在怎么突然说不在意就不在意了。
喉间的牙印已经消了,阮云禾的玉指空空按着,惊讶地看着他。
“你还记得那一晚吗?”
阮云禾易容下的脸滚烫起来,慌慌张张地就要抽出手:“不……提这个做什么……”
秦如轲紧紧扣着她的手,口不择言起来:“我以为,你这样咬了,是想要我独属于你一人,你不希望我眼里只有你吗?你怎么会不在意那些事呢?”
阮云禾没想到他说得这么直白,羞得几乎要找个地洞钻下去。
“你再咬一回?”
天杀的,他在浑说什么啊!
“干什么!”白浔刚进院子就瞧见这一幕,中气十足地大喝一声。
住着他的院子,抱着他的狐狸,轻薄他心尖上的姑娘,秦如轲真是不要脸到了家!
他几步上前,一把挥开秦如轲抓着阮云禾的手,夺走此人怀里的狐狸,也不管他脸上失魂落魄的表情,推搡着把他关在了杂物间里。
白浔咬牙切齿地想着,要把他关上一天一夜才好。
不过关了一个多时辰,贺子安就悄无声息地进了院子,颇有礼节地朝着白浔抱了拳。
“沈大人传话了,他那边已经安排妥当,陛下刚刚下旨召世子进宫。”
——
秦如轲强打起精神入了宫,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丧气,倒叫皇帝看得心里舒畅了。
这小子一定是因为最终没保住自己喜欢的美人,所以垂头丧气的。
不过那女子究竟是不是真的死了,皇帝觉得并不重要,秦如轲这样就是服了软,意味着这事彻底封存,不再提起。
皇帝没有多提安平侯的事,只留着他随便说了说话,又照例教训两句要守规矩云云,做着样子罚了罚也就过去了。
秦如轲很快就又准备着出宫去,路过御花园时碰上了等在那里的太子。
秦自年屏退下人。
“怎么跟丢了魂儿似的?那女子真的死了?”
秦如轲声音恹恹的:“是啊,正如陛下所愿,此事结了。”
秦自年嗤笑一声,看了看四周,压下声音:“父皇的丑事是掩饰住了,我的麻烦才刚刚开始。”
秦如轲抬眼看了他,是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安平侯那样的死法,分明是下药之人要将旧事抖出来,而这药显然来自南疆。父皇已经着人去调查,南疆药老那边的说法是,安平侯上个月亲自去买的药。”
“安平侯无妻无子无牵无挂,宁愿将自己毒死也要把这事推到所有人眼前,他只能为了一个人,那就是我,他唯一的外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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