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越州城里吃喝玩乐第一楼当属百花楼,若是秦楼楚馆自是春岸楼,不知小姐想去哪个耍?”朝颜眉飞色舞地介绍着城中酒楼,一个个说来如数家珍,忽然声音低沉了下来,以手掩嘴靠近花清眠,小声补了一句:“不过,百花楼是裴丰公子名下的。”
“那就去百花楼!”花清眠答得干脆,“上次寻易不是说杀手出入过百花楼,我们正好去会一会。”
“……嗯,好。”朝颜眼中略过一丝不解,从前小姐多么爱慕裴丰,自己可是亲眼见到看的,怎的遇到了百里逢集,说放下就放下了?这女人心,确实似海底针。
而一旁的百里逢集,正抬眼打量着花清眠,一听主仆二人如此对话,他更是坚信,花清眠昨日是去浮屠寺偶遇裴丰,因等了空,今日才要去他的百花楼里会一会他。
那段过往,她竟如此执迷。
估么定是爱恨并济,才在人前摆出与自己一副恩爱面容。
如果今日她仍是邀请自己同去百花楼,那必是要到裴丰面前找补找补“被他抛下”的尊严,拉着自己去气一气裴丰,或者可以醋一醋裴丰。
果不其然,就听花清眠说:“逢集,换衣!同我出门。”百里逢集心上不禁感慨,问世间情为何物,竟然将叱咤北境的花大将军,伤成了个被情情爱爱所累的小女子。
临出门时,花清眠拉住朝颜,“折扇都放在哪?”
檀木雕花大橱前,朝颜拉开抽屉上的紫铜手环,“小姐,都收这里了。”
花清眠喊了句:“逢集!”
百里逢集拨开珠帘,问:“何事?”
花清眠歪头瞥见他这日穿了一身天青长衫,外面套了白纱广袖,就从装满各色扇子的抽屉里翻来翻去,抓住个绣了翠石山水纹的扇套,看着雅致得来又不高调。
拉出扇子,“唰!”一下打开!
只见冷白的绢布上绘着山水图,紫瀑高悬山涧,颇有仙气缭绕之感,她将扇子合上,胡乱塞到伞套里,扔给百里逢集,“接着!”
“那……那是老王爷生前留给小姐的扇子,小姐此前都舍不得用呢。”朝颜忙说。
百里逢集接了扇子,一听朝颜的话,走过来,双手奉上,“既是花老王爷之物,眠眠还是收好为妥。”
“拿着吧,东西都是给人用的。”毕竟百里逢集曾经是邺国第一世家公子,如今在外做了她面首,这不论在邺国还是花月国,都是奇耻大辱。她是要带他出门找他的手下,若因此遇上些不该遇到的人,他手里有把扇子,遮在脸上,也自在些。
她将断魂剑挂在腰间,“走吧。”
朝颜不禁打了个冷颤,在此之前从未有人唤过将军“眠眠”,最亲密不过的,便是江寻易偶尔私下唤声“阿简”,这称呼还是沿袭已故花王爷王府上老人的叫法,是小姐闺名小字。
眠眠?这是哪一来的说法?
她是头一遭听到。竟然还是出自百里逢集之口,朝颜觉得浑身毛发都支棱了起来。
更可怕的是,从前冷面冷眼的花大将军,竟然没有制止?!将军还将传家宝给了他?朝颜抿抿嘴,以后自己对百里公子更要客套些才是。
那翠石山水扇在手掌上搁着,忽然生出了沉甸甸的分量,百里逢集别有意味地看了花清眠一眼。这等重要的东西,就……这么容易,给他了?
百花楼开在越州城东,隔岸临着穿城而过的越水,说是最为聚水聚财的宝地。
裴丰能拿下这块地做生意,自是得了他那未婚妻公主花浅的好处。两人自小相识,说是青梅竹马不为过,关键两人还互相看对眼,这就导致花清眠对师兄的喜欢,在外人看来,近乎偏执病娇,且毫无意义。
近来花清眠全幅精力投入在百里逢集身上,还以自己中了毒为借口没有去上朝,好在花月国十日一朝会,才收拾了邺国,近来太平得很,也没人挑她的错处去。
不过,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
因为在众人入了百花楼雅间,听了个墙角后,这样的想法立不住脚了。
百花楼统共三层,越高视线越好,可眺望越水蜿蜒穿城而过,自是楼层越高更象征来者的身价。
花清眠来得突然,也没有让家仆提前安排,入了百花楼径直上了三楼。
掌柜的正在后屋里忙里偷闲,听闻花大将军到访,忙收敛了衣衫,快步小跑上了楼,刚要揖福叫人,就被花清眠抬手封嘴的动作给弄噤声了。
掌柜点头哈腰,引着众人到了最东边的雅间,猜是将军要低调行事,就小声道:“不知将军驾到,有失远迎,今日想吃些什么?小的这就着人安排着。”
花清眠问:“有什么新鲜玩意儿?”
掌柜回:“最近从邺国第一楼临漳楼挖来个大厨,做北方菜是一绝,将军可要试试?”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邺国邺城临漳楼的大厨!
这人定是百里逢集的手下,花清眠正思考着如何求厨师一见比较合适,就听隔壁传来酒鬼的说话声。
雅间之间以木板相区隔,隔音效果本就不好,隔壁之人显然是喝多了的状态,声音格外地大。
“你们可是不知,花将军被敌国的俘虏迷得神魂颠倒,连朝会都不去了,这样的人如何堪担保家卫国的重任啊!色迷心窍,夜夜笙歌,我要去参她一本,护国大将军之职,还是罢免了好。”
“公主和世子将来必有一人承袭大统,我瞧着就他们之中一人领了兵符就好,何必劳烦外人?”
“可不是?本来公主与裴大人情投意合,偏她每每出来搞事,不然早在三年前皇上就当为公主指婚了。”
“所以皇上赐了那个面首给她,同时赐婚给公主,就是要昭告天下,花将军不过是个轻浮不成体统的。这样一比,高下立判了。可见皇上也半分瞧不上她,不过是泥腿子出身,有几招武艺傍身罢了。”
……
色迷心窍?夜夜笙歌?泥腿子?
这……哪个词,她都当不起啊!花清眠越听越带劲,恨不得要笑出声来。
听着听着,花清眠也咂摸出味儿来了,这个墙角她听得到,并不是运气刚好踩在这个点儿上,而是这些人故意借酒在这里大放厥词,目的就是从百花楼传出去风声,让世人都觉得花将军沉迷美色,不配做这镇远大将军。
而这背后策划之人,自又是她的公主表姐和世子表弟。这两人想从她手里收兵权不是一日两日了,小动作从来没断过。花清眠这才想着,是不是原先十八个面首的风声,也是他们散播的,倒白连累了旁国的对手。
掌柜的冷汗已经流到下巴,花清眠看着他冷笑一声,“啧啧,刚巧掌柜的也在,帮我做个见证了。再听会吧。”
江寻易和朝颜相互使了个颜色,这个味儿对了,他们将军是这样的,泰山崩于前都面不改色,何况是这样如挠痒痒的闲话。
朝颜出去唤小厮上茶,江寻易就看着掌柜的,请他一齐坐下听。那掌柜的哪敢放肆,只是低头不语。
朝颜再入屋时,引着小厮捧着茶来,花清眠、百里逢集、江寻易三人坐在桌前,听得很是起劲儿。
“花将军色名在外,这厢纠缠着裴大人不松口,那头又夜夜与百里逢集芙蓉帐底卧鸳鸯。那百里公子想来床笫上的功夫也是了得,哄得将军都忘了本行。我瞧着八成就是故意吃了败仗,混来的奸细!”
“我那日去浮屠寺庙会见到了,百里逢集果然不负邺城第一公子的美名,玉树临风,仙人之姿呐!”
“不过是个以色侍人的贱货!”
……
花清眠右手倚在桌上,拖着下巴,已然听得没什么新鲜话了,左手敲了敲桌上茶杯,掌柜忙填满茶水。江寻易看着花清眠,又看看百里逢集,这两人还真是般配,被人此番揶揄,都神色淡淡,丝毫不为所动。才要赞赏一句,就见花清眠喝了一口茶,起身拔出了断魂剑!
她转过头去,一脸笑语盈盈地对身边的百里逢集说:“躲远点。”
只见断魂剑“哐当”一声!砍在雅间之间的木板上,隔断板子应声而裂!
断魂剑削铁如泥,可将青丝竖劈为二,乃是世间少有的宝剑。花清眠呼呼啦啦挥剑几下,而后回挽了个剑花,断魂剑清脆一声“铛”!钻回剑鞘!
而后,才听得“哗啦哐当”木板纷飞做百千碎片的声音!
碎片落在地上,又是簌簌相叠的木片声。等人再抬眼时,只见两个雅间被打通,花清眠轻轻一跃,翻身入了隔壁的酒席之上!
她一脸淡然,站在酒桌上,低眼睥着桌下坐着的众人,“还有什么想说的?正主在这!”
在场七八个人,都是拥护公主的朝臣,有男有女,其中有位极眼熟的人,是负责皇城排阵的金吾卫统领段章,前几日才去将军府上挑过事。这近乎是坐实了他勾结公主的罪证,花清眠冷哼一声,“段统领,又见面了。真是黑我的地方,哪哪都有你老人家的身影,够忙碌的!”
上回去将军府就想下一下花清眠的风头,段章没落到好处,还被公主斥责了一顿。此番眼见花清眠都站到他做东的宴席上了,自是要好生较量一番。
他面上端得一脸凶恶之相,双腿一翻,跳到桌上,拔剑相向,冷笑一声:“早就想和花将军切磋切磋了,不知是不是剑术真有传闻中那么神勇?还是不过被吹嘘出来的假把式!”
“呵。”花清眠轻嗤一声,“那可瞧好了!姑奶奶今天得给你开开眼界!不然还真不知道你自己几斤几两呢!”
说着她五指一伸,“咔咔”两声骨节活动骨骼的清脆之声响起,她掌心落在剑柄时,断魂剑仿佛吸了神力,靠近她掌心!剑被主人召唤,再次出鞘,幻出一道灵光!
剑光一划,闪得众人都觉眼花,还未看清花清眠和段统领的过招,就听“咔嚓”一声,段章手中宝刀断为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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