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劲。
宋微言回去时琢磨了一路,那红布底下盖住的分明就是大刀!
章大是个极其龟毛的性格。
他信奉“道”,小的时候算命先生说他是石榴木,五行与金相克,于是自小便厌恶与金剑、刀戈等相关的物件。她曾听说,因此两年前还打了二房一个冲撞了他的剑锋金命的小厮。
要她说,这朝代仍信奉万物与人为一,总不可能见着什么都扔得远远的打一顿吧?人说道法自然,相信不见得非要这么极端。
可但凡和刑克相关的,章大都隔得远远的。
所以那刀型对他这样的人
宋微言捏了捏额角。
那两块红布,不就是在说——这屋里多出了不该有的东西吗。
且不论她想不起来屏风边的篮子为何那么眼熟,只那桌案红色的东西是血是漆还是别的呢?
她来转交东西,听到是在南二街——他那么紧张大概率是宋安院子的事儿,听到时间后反而才开始惊异,或许他对黑衣人的身份有所猜测?
宋微言并不觉得她一个死人的秘密被发现会对章大造成多大影响与震慑。毕竟人已经死了,死人说不过活人,那些有话语权的人物并不会为她说些什么。
会让他这么紧张的,怕是只有对他产生过生命威胁的东西和未知的势力。
又或是什么曾威胁过他生命的陌生势力。
需要再探一探。
宋微言一声不吭地回到了通铺,早早地和衣而眠。
半夜里,她佯装不舒服,在一屋子人的鼾声中,揉着肚子轻手轻脚地起身出了院子。
秋气栗冽萧条,砭人肌骨,日间穿的衣服到现在已经有点抵不住那冷气了。
她小心穿过回廊没见到别人,小园里绿池落尽红蕖了却,只远月暗暗地递来风信。
那一草一木形容惨淡,不见轻寒可人天的明净,多少有些摧败零落的刑肃落寞。
厚朴堂院门紧紧锁着,缝隙里面透出了里面微弱的光。
这处很安静,没有碰到什么人。
她在门口没听到动静,便四下想着怎么进去。
半晌,厚朴堂左侧的院墙上便见着有个人影偷偷摸摸地在爬动。
柱子锻炼了副好身体,核心力量强于常人数倍。
“嘿~呼!”
她顺西墙上墙,一脚蹬墙一脚踩坑,手脚并力,正要登上的时候,用劲儿有些失控,气力过猛不小心拔下了一块砖,人也差点摔下来。
“什么鬼,这时候力气突然大了。”宋微言被这一下吓得满背冷汗。
待小心稳住了身子后,她将东西又松松垮垮地嵌回凹陷处,紧忙就又爬了上去。
从上面看并里头没有什么人活动的身影,那院门里侧的小屋敞着门,一个三十来岁的家丁正在打着鼾。整个厚朴堂只有左手第一间屋子还亮着灯,按落雪堂原先的模样布置来比照,她估摸着,那就是正寝。
只是不知道大房那俩人分不分房睡,现在又有几个丫头小厮守着,现在为什么还掌灯不歇
她没在墙上留着,往前一探攀上了一旁的梧桐树,一截一截地滑了下来,只是落定没等多久就听到一旁有几个夜巡护院的说话脚步声。
“真冷啊也不知道要这样到什么时候。”
“走吧,上点心,这一班马上走完,就换兄弟了。”
“不知道是”那人嘟嘟囔囔骂骂咧咧地走远了。
宋微言听着他们的声音由远到近,又慢慢变远,蹲在墙角隐住身子不敢吭声。
天黑漆漆的,屋里的薄光穿过窗户没剩几分,黄沉沉透过来,泰半迷失在了夜色中,只隐隐约约照了点梧桐前面的路。
微弱的光晃得眼前路黑得更重了。
一个身影慢慢起身。
呼~好险
自己真的是越来越不知死活了她拍了拍胸口。
经过下午的事,宋微言只觉得她现在心大极了,除了想查清楚自己怎么死的之外,当下心头又生了些即将侦破秘密、搞些事情的刺激感。
她蹑手蹑脚往正堂摸过去。
那处很昏暗,宋微言拿出一根铁丝捣鼓了半天,听着有细声咯动后,一磕锁芯儿,哒叭开了门。
万幸
她在落雪堂练了两天的技术没有掉链子。
宋微言深呼吸收了锁和铁丝。
门还是有些年岁的,她“吱呀”一声轻轻地推门进去之后,立马蹲下来不敢动。直到过了一会儿后没听到异常的动静,才抚着胸口努力呼吸着平静下来。
她从腰间摸出了个火折子,呼地一下吹出了火光,借此观察着整个屋子。
这里比傍晚来的时候显得更整齐了一些。
四周的装饰物件摆放得规规矩矩,她没再看到那两把刀状物和篮子。
走到桌案,那上面已经被擦得干净,温润油亮得不见任何的痕迹,她有些怀疑是不是看错了,案面除了那个翡翠白菜和几本书之外什么都没有。
先前看见的契书呢?
宋微言四处照看着,突然想到书里可能夹着,就猛地起身,然后毫无意外地磕到了桌角。
那滋味过于销魂。
地上,一个蓝黑色的人影一手摁着桌边用力攥着火折子,一手抱着腿像虫似的在原地扭来扭去狂飙眼泪。
好不容易缓过劲儿,宋微言生无可恋的抹抹脸,一抬眼便看见了翡翠白菜上有一丝暗色。
她举起火折子晃了过去又把手移回来——那个暗色显然是一滴血迹!
果然!雁过留痕,章大怎么可能放着一个瑕疵品日日在眼前!
想来是新血。
那道痕迹在沟纹中并不显眼,可能是她坐着的位置太低了,恰好看得见。她揉揉眼,端详了一番,哼了一声就起身往别处找。
这处再没什么了,花玉、绿植都规规矩矩地摆在该放的位置,什么也不多,什么都不少。
宋微言皱着眉看了一圈,往一旁的屏风后面走过去。
那里是半歇廊道,摆着两个桌子,上面放着些茶器水壶和棋子一类的物件。再往里是半敞着垂帘的套间,她拿出石通送的匕首,护在胸口迈步进去。
寻常的布置,桌椅软榻和箱子。
箱子?
宋微言回头,狐疑地看着那个箱子,收起匕首走了过去。
“吱——”
箱子发出了轻微的响动,里面乱七八糟放了一堆东西。她伸手将火光放近了看,那里俨然躺着两把刀和几个匣子,半溜下去的红布正歪歪扭扭地挂在实木提篮和刀柄间。
在这里!
小心翼翼地捻起红布,宋微言见上面没什么特殊之处,把它丢在了一旁,又小心提起刀来端详。
这是一把很重的刀。
不用点力气甚至不好举起来。这把上面尚带着血污,在火折子跳跃的暖光之下,那出露的干净刀身甚至折出了刺目的寒光。
是凶器
血迹看着已经有些显出了暗暗的红褐色了,但依旧瘢痕清晰。
大概不到一天?
宋微言皱眉想着,这痕迹状态像是她魂穿柱子后,第一天上午在落雪堂地面看到的样子。
所以说,这大概是个新鲜的刀,新出的事儿?
是全福还是下午院子里的东西?
她沉着气,又看了另一把刀——一样的重量,一样的形制,甚至是一样的纹路。这边把刀很干净,只是刀柄处被磕出了个新印记,仍立着毛边。
宋微言又回头细细看了两把刀,发现两把刀都有多处磨痕缺陷,但每个缺陷处都有被仔细擦拭过。看得出来,两个刀主应当是都很仔细它们——但也只是第二把有着新痕,不曾被处理过。
章建南,你是发生什么?又发现了什么?
她皱着眉把东西放出去,又开了几个匣子——一个里头放着她的二百两银票和净香堂的房契,一个里头放着她自制的内衣
日!可恶!人渣!恶心!
宋微言恨恨地咬着牙,一气之下把东西揉作一团,喘了大半天粗气后,又把东西揣进了怀里。
马德这个地方待久了血压降不了。
她再没待下去的心情,小踹了一脚箱子就想走,那头箱子里的八角篮盖子却被踹落了。露出了令她眼熟的几个皂子。
呵
宋微言气上脑门,直接灭了火,黑着脸转身走往正堂,准备掀门而出——
“吱呀——”
夜风来的有些无理,骤然间就刮了起来。
这门蓦然开了,里头,宋微言一身怒火心中带气,懵逼地抬头。
门外,黑色高大的影子在风中携着冷冽的气。两人甫一对视,这人就抬手拿着剑鞘,朝着她的肚子砰的一击。
!!
这人的力度十分霸道,开始就是死手,不留任何余地。
一切发生在不过两息之内,宋微言来不及反应,登时感只觉五脏六腑都要移了位置,此时她方才知道,剧痛的击打之下,人是难以呼出声音来的,至多是咬着牙承痛,爆出满头青筋——
“嗬唔”
到底没承受住这蛮力,身体在难忍的痛楚之下不断往后退,脚步一软跌坐在地,紧着喘息间,那人银白的剑鞘就逼近了她的身体。
冷,冰凉。
那架在她脖子上的剑不知是杀过多少人,沥过秋夜,透着森森的冰寒气息,贴上的瞬间让颈部的肌骨一阵战栗。
她身上冷汗连连,被迫仰面半蜷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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