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弄赌坊的章老板,本名章梅,自小患病,是个很能烧钱的药罐子,他爹娘怕养不活他,就给他起了个女名。
后来章梅商海成名,当面,他是受人敬重的章老板,背后,他有个刺耳的蔑称
——鼠爷
怪只怪他身材矮小,经营的赌场更是商界的灰色地带,这蔑称搁在他身上实在是再合适不过。
可是,不同于他外表的獐头鼠目,章梅其人心机深沉,更不甘于凡物。
在章梅二十岁的时候就凭借冷血的性格以及狠戾的手段,将赌坊经营得如日中天,数不清的金银珠宝成箱地往他府上抬,章梅很快就越过谢家成了首富。
可或许是因为他身体残缺无法人道,今后也不会有子嗣继承这些富贵的缘故,章梅不愿止步于此,他掏空家底培养出了一批专为自己效力的死士,更是将产业自暗地里伸向了更远的地方,甚至网罗住了整个业都城。
如今,即便是统管业都兵令的尹边山亲自站在他面前,他也有足够的底气跟他说一个“不”字。
这位鼠爷,也早就成为了百姓心照不宣的西城皇帝。
而对于这个土皇帝,奈川自来不大爱管,只因他虽然手段残忍,但是难得能拿捏好分寸,一年到头死在他手上的只有曲长河一个,再加上能替她分担西城这边的案子,她也就默认了这位鼠爷的作为。
但这并不代表她可以容忍他把手伸到九霄身上。
对于章梅而言,放眼业都,没有能让他低头的人物。
但这并不代表他没有忌惮。
有资格入章老板眼的,除了阑珊楼那位神秘兮兮的楼主同掌事何远,就只剩百里族的长房长子百里元珩。
而如今坐在曲长河右手边吸着水烟袋的,正是百里元珩的嫡亲弟弟,四公子百里元悯。
百里长房夫人去的早,大老爷也没在续弦,膝下嫡出唯有两儿一女,大儿子百里元珩是名满业都的才子,二女儿百里意凝更是杨柳道白鹭书院第一位女夫子,兄姊才学精湛至此,却不想余下的这个小儿子却是个不争气的,酒楼赌坊、乐阁香苑,留在他脑海里的那丁点儿才学也都被他用来充填那些淫词艳曲。
可即便如此,他仍旧是他百里家的心头人,掌上宝,是以,有这么一位一家更比三家强的纨绔宝贝镇场子,昨儿还被吓得尿了裤子的曲长河,今儿就敢磨刀霍霍向章梅了。
可昨儿没磨成刀的章梅,今儿却绝不至于被这三个乳臭未干的臭小子给唬着。
“我说鼠爷,你昨儿不是说要让小爷我吃不了兜着走吗?小爷我可是很给面子地坐这儿等你半天了,想让我吃什么,倒是拿过来啊!”
说话的是这位正是曲长河,他坐在正中间,看向章老板的眼神满是不屑,话落还颇为挑衅地将擦得锃亮的长剑举起,破空比划了两下。
翻飞的长剑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眼的白光,光束打在章老板的脸上,细长的眼睛闪过一抹杀意。
折扇收在掌心,随着一声脆响,坐在曲长河左手边,久不做声的程三郎程淮安开口打破了僵局:
“鼠爷,我们今儿来呢,也不想太为难,你就当着百姓的面儿,给曲兄道个歉,这事儿啊……”
程淮安话未说尽,使了个眼色将活口递给曲长河,只见他嗤笑一声,没接茬。
他在等章梅服软。
可章梅脸色未变,置若罔闻,依旧长身立在门口,不动也不说话。
周遭百姓按耐不住寂寞,交头接耳地唠着,而就在人群之外,有人站在梧桐树下那少得可怜的一片阴影里,隔着幕篱,越过过数十个肩膀头顶,冷眼瞧着尽头的那个瘦小男人。
他在等谁呢?
章梅似是感受到了一瞬间的彻骨寒,他闷头打了个哆嗦,下意识顺着那道目光看去。
他的眼神像是一簇离弦之箭,穿过路上形形色色的面孔,直直扎在了那棵梧桐树下。
树下无人。
章梅面色不虞,正要收回眼神,却猛然瞥见有黑影从那郁郁葱葱的树梢间划过,等他再定睛去看时,又不见了踪影。
那棵梧桐树仍旧安安静静地伫在路口,是日,无风,无雨,却有落叶满地。
“走过的路过的,来一来瞧一瞧看一看啊!精品画作,剪纸小像,价格良心,童叟无欺!诶,臭小子!拿了画就想走?给钱了没!”
奈川将幕篱交给一旁跑腿的彭欢,一双水眸辗转勾在高台上的那个红衣男子身上。
他实实在在地将平日里献舞奏乐的高台当成了他一人的大卖场,将她这幢阑珊楼生生变成了菜市口。
奈川无声地按了按眉骨,他卖的画作纸艺确实算得上精巧,价格也确实低廉,做的是薄利多销的买卖,只不过这一声声的叫卖,实在是吵得她脑袋疼。
“小千啊。”
何远滚着轮子缓缓来到她身边,奈川侧头去看,平日里甚是正经的眼神如今竟多了一分玩味。
“我在阑珊楼做事多年,却还是我第一次见你相公。”
“相公?”
奈川登时像遭了雷劈,瞪大眼睛愣在那儿。
何远只以为是厌诃给她的惊喜,便将眼神往台上递了递。
“那不就在那儿呢。”
“……你何以见得他是我相公?”
奈川唇角不自觉地跳了跳。
“这……言公子自己说的啊。”
何远不解,作为知道楼主秘密最多的人,他并不认为这种事情也有瞒他的必要。
高台下围站的人越来越多,就连楼上的姑娘们也都闻声赶来,她们人手一张红纸小像,在奈川遥遥地注视下,颇为虔诚地向着那小像拜了又拜。
那小像剪得,神似她这位鬼神本尊。
奈川只觉得脑袋更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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