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功夫,薄言已经让出座位,“敬呈,你来这儿,我坐长辈那桌儿。”
崇文殿是有宗亲的,几个先帝幼子,还有隔代的闲王,年纪差不多,但却是实实在在的长辈。
今天的辩论主要针对几个皇子,因此他们几个已经在旁边吃了好一会儿瓜。
平时薄言见他们,多多少少喊一声叔叔,今天却只是点了点头,就安安分分坐下来。
认真说起来,他本就该坐这桌的。
那些抢来抢去打打杀杀的事情,本就与他无关。
他也想清楚,为什么之前那两人都失败了。
身份不正,一开始就注定无论他做得好还是坏,都不可能继承大统。
如果说当初立他为太子,是薄承干对程一一畸形的爱,可随着时间的流失,亲情血脉慢慢唤回理智,薄承干只会对他越看越不顺眼。
太坏了,怕他杀了自己的亲儿子们;太好了,怕他盖过自己的亲儿子们,一个不小心就达成悲催的结局。
薄言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躺平最合适。
不犯错,不上进,单纯苟命,在被废之前他先把自己给废了,任谁也奈何不了他。这么看来,一开始他误打误撞居然选对了路。
薄敬呈稀里糊涂上场,和薄敬元辩驳了半个上午,不分高下。
午休时间到。
翁夫子叫停,叫两人延伸出的其他讨论,挪到下次再继续。
下午是骑射。
一下课,程之意就端着饭盒来薄言桌上商讨。
程之意:“上次输你一箭,这次必定不能了。”
薄言:“什么时候你把这放狠话的毛病改了,我说不得还能认真几分。”
程之意:“哇,说得好像你放水一样,回回赢得这么艰难,我也就只差你一点而已。”
薄言不说话了,默默挑走他一个鸡腿。
“哎!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还没吃呢!”
程之意受不了又抢不回,愤懑端碗跑路。
薄言笑睇他一眼,继续吃。
不一会儿,那饭盒又出现在桌角。
薄言以为程之意又回来,含笑抬头,却不料来人是薄敬呈。
薄言正色不少:“有事?”
薄敬呈也不管其他人怎么看,“听说太子哥昨日夜里也发了热?”
薄言:“听他们说,好像是有这回事。”
薄敬呈:“听说?”
薄言:“哦,我今早上起来,认人都成问题,很多事情都记不清了。”
薄敬呈不信,“方才见太子哥和程世子说笑,倒不像不记事的?”
薄言顿了顿,眼神奇怪,“你还是叫我太子殿下吧,怪不习惯的。”
薄敬呈笑得腼腆,“太子哥不记得事,倒记得我之前如何唤你?“
薄言:“……我只是记不清,不是失了智。”
薄敬呈坚持,“私下无人,还是叫兄长亲近些,太子哥以为呢?”
若是之前,薄言管他怎么叫,但现在,这一声“哥”他就从来没有听得这么别扭过。
他扒了口饭,含糊道:“随便你。”
薄敬呈留意着他的神色,继续问,“太子哥醒来之后,可见过四皇兄?”
薄言:“没有,怎么了?”
薄敬呈:“四皇兄已然大好,一早便带着东西等在听潮轩。”
“哦,他来找过你了?”薄言自然道:“也对,毕竟是你救了他。”
薄敬呈至此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疑惑,“太子哥不觉得奇怪吗?”
薄言愣住,狐疑反问,“要说奇怪的话,敬呈你该是最奇怪的吧?”
薄敬呈舔了舔下唇,若无其事转移话题,“四皇兄经此大难,胆子似乎大了不少。”
薄言:“好事啊。”
薄敬呈吃了口饭,想到什么,“对了,四皇兄将昨晚的事都跟我说了。”
薄言:“他怎么说?”
薄敬呈:“他说……他并不是脚滑。”
薄言并不是很在意的样子,“我推的?”
薄敬呈收回视线,“不是。”
然后将薄敬行那套说辞,原封不动讲给薄言听,包括他身上的伤痕。
薄言听完后,“他倒是相信你?”
薄敬呈:“若是碰见太子哥,他定然也是相信的,甚至……”
甚至什么,说到一半竟然不说了。
薄敬呈端碗起身,“等见到四皇兄,太子哥自然就知道了。”
薄言对他莫名其妙的忍笑有片刻疑惑,但是很快就抛诸脑后,继续吃起了饭。
直播间对此颇为不理解:
【老薄这是怎么回事?】
【老薄:不清楚,不明白,已失忆。】
【昨晚上泡水脑子淹坏了?忽然无欲无求?这时候不应该疯狂反杀吗?】
【你们没事多吃点溜溜梅,他不是一直这样?】
【之前虽然也摆,但大多时候只是浮于表面,一般情况还是很正经的,哪儿像现在,好像随时撂挑子不干这个太子了一样?】
【哈哈哈我倒希望他不干了,继续坐下去指不定什么时候暴雷。】
【狗皇帝:他说当就当不当就不当?将朕置于何地?】
【老薄:(指粪坑)请。】
【哈哈哈哈哈!】
【说到底,还是狗皇帝犯的错,就为了一己私欲,坑了多少人?】
【薄承干才是万恶之源。】
【+1】【+1】【+1】
……
尽管薄敬呈对昨晚的事守口如瓶,薄敬行的这套说辞还是在晚间传遍整个皇宫内苑。
如果薄敬行所言非虚。
往轻了说,这是太后挑唆皇子内斗,往重了说,这叫谋害皇子性命。
薄承干一收到消息,急匆匆去找了薄敬行,确定他身上的的确确伤痕累累,转头便赶来太后所在的凤仪宫。
太后则全饰全妆端坐在的殿内,仿佛等了许久了。
“见过母后,请母后安。”
太后抱着汤婆子,笑眯眯看着他,“我还以为皇帝会直接将哀家斩首,再不济赶出宫去,竟然还认我这个母后?”
薄承干笑道:“母后何出此言?”
太后:“今日一早,敬行出去没回来,我就知道这件事不得善终,但终究是没想到,他竟然胡编乱造至此,全然不知轻重。”
薄承干:“听母后的意思,敬行所说并非事实,他昨日所为也并非受您指示?”
太后不可置信,“依皇帝的意思,哀家的话竟没有一个小儿可信?”
薄承干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太后笑了,“太子呢?他怎么说?”
薄承干:“太子昨夜高烧,已经不记得此事。”
太后:“哦?他竟没有伙同皇后出来指认我?”
薄承干无奈放下杯子,“母后,您为何总是以最坏的心思打量他们母子?我不求您诚心接纳,至少也无需仇视才好。”
太后也放弃自称,“你告诉我,这些年眼见着那个野种渐长,你难道就没有一次后怕过吗?皇后也就罢了,再多的荣宠也不过是个下贱玩意儿,可自己好好的儿子不立……”
“啪——”
薄承干掀了桌上的茶盏,冷声道:“母后也不一开始就是皇后,若是一一下贱,您是不是也该揽镜自照?”
“放肆!”
太后怒目,摔了手里的汤婆子,“哀家竟是小瞧了那女人的本事,过了十多年你倒是越发为这个女人疯魔了!竟为了她不惜来打哀家的脸!”
薄承干冷笑,“朕以为母后亲眼目睹朕弑杀先帝时,早就该料到,怎么,做了几年太后竟是越发糊涂了?”
听闻此言,太后扣在桌角的手微微瑟缩。
再开口却气势未减,“母后?我是你哪门子母后?就是给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在你这个弑父夺母的畜生面前自称母后!”
薄承干:“母后今日是想同朕好好翻一翻旧账了?”
太后啐了一口,“我怕你翻我旧账?我是怕天下百姓翻你的旧账!”
薄承干:“朕已经是皇帝,朕之所言就是天命。”
太后点头,“是,你今天是皇帝,的确能堵住天下人的嘴,但明天呢?后天呢?等你死了,有谁还来替你撕烂他们的嘴?”
“你做千万件好事,抵不过你这一件罔顾人伦的坏事。倘若你百年之后,后人说起你,绝不会先想起你曾经那些丰功伟绩,只会第一时间想起你觊觎庶母,认弟为子的龌龊事,只会指着你的脊梁骨,痛斥你不知羞耻!”
太后逼近,痛心疾首道:“悠悠众口,你堵得住一时,堵得住一世吗?儿子啊……回头吧……”
薄承干扣在袖口的拇指微微摩挲,脸上并无甚神情。
太后却由此松了口气。
她缓了缓声,再次将话题拉回开头,“哀家知道你今天为何而来,事已至此,哀家也不惧告诉你。敬行说得不错,是哀家指使他栽赃太子。”
“说得再明白些,哀家这次回来,就是为了看着你废太子。他们母子多苟活一日,哀家就一日壅塞不得舒心。”
见薄承干依然不出声,太后继续试探着道:
“你若不想废后,母后也不逼你。你和皇后情深义重,母后也不是要你现在就做个了断,你不妨回去好好想想,想好了,随时过来告诉母后,如何?”
薄承干这回没再沉默下去。
他深吸了口气,回神正身,“母后今日所言,朕会好好考虑。”
太后欣慰,“这就对了。”
薄承干起身,“时候不早,不打搅母后休息。”
太后笑着点头,一路目送皇帝离开。
等看不见他的身影,嘴角的笑意顿时消失无踪。
他招过刘安德,“那小畜生现在何处?”
刘安德:“晨间晕倒,在听潮轩待了一天。”
太后咬牙,“给哀家带回来,哀家倒是要看看,一夜之间他的翅膀究竟能多硬。”
“是。”
……
另一边,东宫。
薄言用完晚膳,从长春宫回来。
还没到门口,远远就见灯下站了个人。
那人身形瘦削,看起来颇为单薄,踩着一地的雪不断搓手哈气,走动间,不经意侧身看见逐渐靠近的轿辇,顿时精神百倍——
“太子哥!”
正是本该在听潮轩的薄敬行。
薄言听见这一声,原本冻得有些麻木的身体猛然一震。
【老薄:虎躯一震。】
【老薄:孤不行,孤不可。】
【哈哈哈哈哈救命!我好喜欢现在这个四皇子!】
【a,终于来了!《老摆与绿茶》激情开演!】
作者有话说:
谢谢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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