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打打闹闹回了夏府,刚到门口就有人给他们报信:欧阳敬来了。
大有对欧阳敬可不像他们似的当自家长辈,本想今晚住夏府,听到这消息就溜了。
进了正房,欧阳敬正和夏霖喝茶。
他们之前似乎在聊什么,看到双子回来,马上就停了。
两人给夏霖行了礼,被他扶起来。欧阳敬起身不太自然地笑笑:“那晚辈就先把善儿、辞儿借走了。”
夏霖摸了摸两个孙儿的头:“去吧。”
欧阳敬不住这,只能是去两个人的小院子说。
时值暮春,晚上也不算冷,院子里正好有套石质桌凳,于是就坐在户外。
“什么?留京?”徐当仁先叫了起来。
“你别吵,也不是我想的。”欧阳敬喝着刘妈专门给他两备的蜜参水,一副麻木的样子。
“留京训练新兵,也就半年的时间。”
“需要我们两个来带人吗?朝廷缺人到什么地步了?”
“确实缺人,咱们大部分力量还留在西北戍边,北线漫长,也无天险可守,当然是人越多越好。”他放下杯子沉吟片刻:“况且打了两年,补充人手是应该的。”
胡人南犯第一年,因为引兵急援,仓促应战,再加上友军的不配合,即使是徐乘风的队伍,也损失了不少人。
“这人练好了,能直接带走么。”徐不让比较关心这个。
“你以为是养私兵啊,你带了就是你的。”
“孙叔呢,他手下人也不少吧?”
“孙将军说不准多久要被调离京城了。”欧阳敬叹道。
“这哪年了啊还要轮替。”徐当仁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谁要来,西南的章临还是南边的武鸣玄?”
“这可是朝廷机要,怎么好乱说。”
徐不让察觉出徐当仁有那么一霎想撂挑子走人。
“半年就半年吧,既然是圣命,难道咱还能讨价还价么。”她拉住徐当仁的胳膊。
“知道就好。”欧阳敬轻哼一声,“难道我想呆在这么。”
“欧叔也好不容易回来,不回家看看么。”徐不让岔开话题问他。
“哪壶不开提哪壶。”
“哎呀,有的人,别看军中事物处理得井井有条,自己家事却理不清。”徐当仁没好气的说。
“得,我不跟你们两个计较,知道你们心里有气,给放了半个来月的假,下个月初,先去兵部报道。”
“既然事急还能放那么久的假,看来南安的大爷们也不太急。”徐当仁依旧不服地小声嘀咕。
他两不耐烦,欧阳敬更不耐烦,一时竟有些恶向胆边生的妄念。
可面前是两个小崽子,不是徐乘风也不是罗柏,他要混起来,那就彻底完了。
“别闹了,你们也好好休息,目前交换了人质,两边对峙着,暂时不会有大战,就当是休整了。”
他起身要走,临别忽然想起:“后日宫宴,我提早来接你们同去,别给我到处跑。”
“知道了知道了。”徐不让站起来送他:“不过我也是说真的,回欧家去看看吧,这么多年了。”
“你这孩子确实挺像你爹娘。”欧阳敬翻了个白眼:“小姑娘家家别那么婆婆妈妈的。”
“你没别的要说了么。”徐当仁也站起来,不过并没离开桌旁。
“你是一天没被训耳朵不得劲是吗。”徐不让看欧阳敬停下来狐疑地看着徐当仁,推着他的背把人送出门。
等确定人走远以后,徐不让掩上小院的门。
“你呢,你就没什么说的吗。”徐当仁清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很少用这种语调和徐不让说话。
徐不让转身,眼睛并不看他。
“什么意思,什么叫把你卖了,什么叫嫁给个七老八十的。”
徐当仁疾步上来,把她堵在门边。
“你就不能当她乱说的么。”
“你从不骗我。”
徐不让抬头看他,不知道什么时候,明明一模一样的两个人,忽然就变得不一样了。
徐当仁也低头看她,末了,徐不让放弃一样低头,“真讨厌,你怎么又高了。”
夏府他们的小院就在花园旁边,坐在屋顶上就可以看到园中景色。夏霖闲时也喜欢莳花弄草,满园芳菲,尽收眼底。
“本来只是我的猜测,可既然婉儿那丫头都知道了,估计事情已经在进行中了。”
徐不让把自己听到父母的对话说给了徐当仁听。
“爹常年镇守西北,现在又实际控制汉中、巴蜀等地,这大尧的大半江山都可以说是在他掌控之下。”她压低声音:“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即使爹现在自立为王,朝廷也无暇管控。”
“徐家待高氏一族绝无二心,镇北侯一脉世代忠良。”徐当仁皱眉道。
“你知道,我也知道,可是皇帝,或者说皇帝背后的人相信吗。”徐不让抱住自己的膝盖。
他两坐在屋脊上,夜风习习,吹得两人鬓发凌乱。
“所以就要把你卖了?爹他答应?”
“政治婚姻不是最常见的手段么。”徐不让捧着自己的脸。
“可你是徐不让啊,扬威校尉徐不让。”
徐不让嘿嘿两声:“你忘了我们是什么时候受封的吗,这趟过来不指望升官发财,能全须全尾并且保住这小官位离开南安都是咱列祖列宗保佑了。”
南渡头年,兵荒马乱,他两在黄河边以七千骑兵与胡人西路五万大军周旋,给圣架南迁争取了宝贵的时间。
先皇安然到达南安后,收到欧阳敬的战报,大笔一挥给徐乘风这一双儿女赐号封赏。
“我估计圣上当时甚至忘记了我是个女的。”
女人怎么能当官呢?大尧并无此先例,等具体落实下来后,又碍于天子一言九鼎,校尉也不是什么大官,封了也就封了。
找机会再废就是。
“不行。”徐当仁脸色愈发阴沉。
“你说不行也没什么用,你看过咱们来时带的那些货物了吗?那就是我的嫁妆。”
“你就那么放弃了吗,就这么卸甲嫁人?乖乖的相夫教子。你忘记我们的约定了吗?”他不能接受,自己的妹妹要这么屈于人下,他们是一双的,这样就好像他也遭受侮辱一般。
“这半年能训练出新兵然后一起回前线当然是最好的,可夜长梦多,谁知道这一百多天里会发生什么呢。”
“走。”徐当仁忽然拉住徐不让的手。
“啊?”
她愣了一下,笑着把徐当仁拽坐下。
“咱们能跑,咱爹娘能跑吗,还有外祖,前线那么多将士,这个世界不只是你和我。”
之前谈交换人质时,后方就以钱粮威胁,不想让高喆回来,还是徐乘风一命力保,加之朝堂中遗老遗少的威逼协调,才让他们不至于夹在两边不忠不义。
大概从那时,他们徐家就已经走上独木桥了。
“我才不想管他高家的人要干什么。”徐当仁嘶哑着嗓子说。
数十万大军粮草不足是可怕的,下边的人不会理解你,朝堂也不感念你以往的忠义,那段时间徐乘风就像被架在火上烤,整宿整宿睡不着,几十天就老了许多。
他看在眼里。
既然那是徐乘风都对抗不了的势力,难道她徐不让就能应对?这不是白白把她送入虎口。
“别怕,事情不是还没走到那一步么。”徐不让拍拍兄弟的胳膊。
“最坏的结局也不过是我被扣在这里嫁给哪派的公子王孙。”她默了一会,这是她之前完全没考虑过的未来,“看我这说的什么话,配得上小爷身份的,非富即贵,嫁过去一样作威作福,如果这也算受难的话,那简直不知要被多少姑娘恨死了。”
徐当仁不说话,夜风把他的鬓发吹在徐不让脸上,痒痒的。
“哥,我知道你一路都在逗我开心,可是这天下不平,我怎么能真的开心。如果我不得不留在这,你就必须承担起两个人的责任。”
她捧着徐当仁的脸,严肃正视他:“我不放弃,但你也要做好准备。”
徐当仁蹙眉,羽眉对女孩子来说有些英气,在他脸上却又有些秀气得过分。
徐不让忽然噗嗤一笑:“不然你替我嫁了,我替你带兵打仗。”她一只手把徐当仁的乱发顺到耳后,那张脸上已经初有了些棱角,不过吃胖些也和她差不多:“平时不总是吹自己长得好看么。”
“哎呦,哎哎哎哎!说不过就掐人,你多大了!”徐不让一巴掌把自己脸上的爪子拍下来。
徐当仁跳下房顶懒得理她,回屋关门砰的一声,把守夜的小厮都从屋里吓出来看了一眼。
徐不让挥挥手让人回去,自己也跳下房回屋。
次日清晨,卫泉又带着个食盒吊儿郎当的往他两房里闯。
今天他天没亮就爬起来了,来那么早他就不信抓不到人。
跟在后面的白月儿福至心灵地抬头一望,惊叫出声。
“小声!小声!又给吵醒了!”卫泉反应迅速地捂上她的嘴,顺着她的目光一抬头,叫的声音比她还大。
“我给外祖说说,你以后就来夏府打鸣报时好了,这嗓子还挺清亮。”徐不让笑道。
她抱着一根棍子坐在屋脊上,徐当仁也同样抱着根棍坐在她旁边,眼眶黑了一边。
“你们两还是人吗?不睡觉的么?昨天一晚上就蹲在这当夜猫子了?”卫泉抚胸,难以置信地看着两人,“还是为了应对我这个恶作剧的?那你们也太努力了吧?我还有点不好意思。”
“你也太高看自己了。”徐当仁跳下房,把棍子随意扔到墙角,回屋换衣服。
徐不让也自己回屋换衣,半晌两人出来,面对面哼了一声。
“啧啧啧,这谁弄的啊,谁能把当仁少爷弄成这样。”卫泉近距离观看了徐当仁的黑眼圈,好心从食盒里拣出一个水煮蛋递给他。
徐当仁拿着蛋没好气地往脸上滚。
“我呢?还有我呢?”徐不让翻着食盒,白月儿正一样样把菜摆出来,看她捣乱,卫泉制止道:“翻什么呢,你最爱的虾饺、桂花糕不就在这么。”
“我也受伤了啊!”徐不让指着头顶的位置,仔细看似乎是比其他地方突出。
“你们两怎么又打起来了。”卫泉一合折扇,哭笑不得。
徐当仁首先哼了一声。
“好心当成驴肝肺。”徐不让也白了他一眼。
两人昨夜各自回房,早上练武时又碰见,徐当仁跟自己吃了万儿八千亏似的,臭着张脸。
徐不让上前安慰,但她开口,两三句就没好话,越安慰越让徐当仁生气,练武就成了对练。
本来以前两个人就爱打来打去,这两年有了手下,为表现稳重些,互相打闹就少了,实际上一年到头都黏在一起,即使是双胞胎也不会没个磕碰的,借着这次,双方都有点失控。
“好了好了,我来就是说,这小姑娘我姑且替你们收下了,你们带回来那一堆,还得自己收拾。”
白月儿听提到她,手忙脚乱给两人行了个礼。
徐不让打量了一番,她身上那身破旧的衣服换成卫家下人的款式,干净合身,头发扎成两个发髻,倒是看着精神多了。
“你爹那事怎么办?”
白月儿听到提起这事,还是有些难过地低下头:“爹一定是有难处,既然叫别去找,就不找,我先挣钱,等爹的事完了,我也有足够的钱养弟弟妹妹。”
“傻女。”徐不让嗤道,但也没说什么。
“你说要是拣的普通人家丫头也就罢了,我家铺子多,塞几个人不成问题,你这拣的都是菩萨啊……”
徐不让别别嘴:“不都是人么。”
“那还能一样?”卫泉缩肩。
三个人把早饭吃完,徐不让想着昨天看见那封信,让他们两先去逛,自己还有点事。
卫泉以为是他两吵架以后的尴尬期,拉着徐当仁离开了。
徐不让摸了摸怀里的玉牌,抓住一个丫鬟问城西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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