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人不知道,徐家麾下的从将士到士兵,有事没事都爱切磋切磋,一般有点官衔的知道自己厉害,也不会故意去欺负普通兵士一类。
可这两都不是一般人。
在满地哀嚎声中恭送两位祖宗归位,已经是日暮西沉。
“咱明天有点事不过来,你们这德行,明天自觉负重跑五十里!二石的弓每人五十射!别等回去以后枪都拿不动了!”徐不让走之前吩咐道,回应她的是满地的哀叹和稀稀落落的“知道了”。
前一天众人吃了一顿好的,都还在念着两人的好,今天又被揍得满地找牙,实在是给一棍子再给颗糖的典范。
大有可怜兮兮地和旁边的人把地上的倒霉蛋扶起来准备回屋,路上有别军的士兵笑嘻嘻路过,看他们这副惨淡模样,开玩笑道:“上头一拍脑子,真是辛苦了我们这堆当兵的,你们也太惨了,还要陪着那两个纨绔演戏,不知道有没有津贴领。”
大有笑:“惨之前的句子我是同意的,不过我们两位校尉并不是纨绔,还请谨言慎行。”
“哟,这绿眼珠子被训的挺好,都会护主了。”旁边一个矮个子满是戏谑地说道,“被两个小鬼耍的团团转,还有个小丫头,你们真给当兵的丢人。”
“丢不丢人要不自己来试试。”曹元从后门走过来,没听到前面的话,摩拳擦掌朝说话的人走过去。
他是西北人,本就身材高大,走近了那压迫感,据说狼看到他都得跑。
“哎,算了。”大有拦住他,“我西北军从玉门关打到黄河边上,从无败绩,打的那都是些什么人,在这跟豆腐兵杠起来,赢了也不好听,两位校尉不骂,欧阳参军都得骂了。”
他们的战绩是实打实的,对军人来说,这点是足以让他们傲视一切的资本。
旁边老马也凑了过来,笑呵呵的:“那是,也不是谁都有福气受两位小爷的指点。”
“噗,指点,指点怎么勾引男人冒领军功吗?”那矮个子小兵满脸嘲讽的看着他们,“我看那小姑娘生得不错,男的就算了,改日也让她指点指点弟兄们呗。”
这话说得莫名其妙,不过朝中早有传言,徐乘风这对双生子,看着羸弱不堪,又偏偏面容姣好,能有封赏,战功都是抢别人的,而他们自己只是对供人赏玩的娈宠,这次过来,就是要送给哪位大人,以做攀附。
周围一阵窃笑。
“别这么说……”有人小声劝道,还没等他这句话说完,大有的拳头已经到了对方的脸上。
本来还有他拦着,这下看他都动手了,别人也不客气。
后边来的看自家兄弟被揍了,也迅速加入战局,两边水多加面,面多加水一样,从十来个人的群殴发展成了近百人的混战。
罗笙这两天懒得送上门去给双生子逗乐,像个小跟屁虫一样在孙茂发身边,待有人来报出事了以后,他跟着到了现场。
地上一堆人,站着几个人。
“起来!”孙茂发几乎是一瞬间怒气冲天,“谁给你们的权利在军营里打架!”他抓起离得近的一个人,瞪着眼似乎是要把这人吃下去。
“是,是他们先的。”那人被吓得不行,哆哆嗦嗦指着几步开外的大有。
绿眼珠的男人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吐出口血痰,虽然脸上挂了彩,衣服也被扯得破破烂烂,但看着受伤并不重。
孙茂发认识他,把手上的人一扔,两步跨过倒在地上哼唧的人,一把攥住大有前襟。
“徐乘风就是这么教育你们的?”
大有却面无惧色,甚至满是不衅:“孙将军就是这么教导手下士兵的?出言不逊,造谣生事,诬陷有功之臣?”
“哎哎,孙叔,别生气,大有他们不是惹是生非的人,先问问出什么事了。”罗笙赶紧上来,扯着孙茂发袖口。
如果是其他两三个人打架,也不是什么大事,可大有可以说是脾气很好的和事佬,他在的情况下有这种乱战,大概是发生什么了。
“发生什么也不能在军营里打架!”孙茂发沉着脸:“前面北胡人没收拾干净,你们后边对着自己□□脚相加,成什么样子。”
“大有,发生什么了,你解释一下啊。”罗笙见劝说无用,心下着急。
“斗殴打架,确实是我做的,没话说,孙将军军法处置就是,不过这些无能宵小,孙将军若是还留在军营里,别说什么上阵杀敌保家卫国,只怕贵军营鸡鸣狗盗之事不绝,永无安宁。”
孙茂发本来看这个乱子气得要命,冷静下来一些后,也觉得事情不对。
但现在不处置犯事的立威,只怕以后效仿的会层出不穷。
“都站起来,站起来!”他的传令官大喝,伤得不重的把不好站站不稳的扶起来,两边分开站得井水不犯河水。
把几个主要闹事的留下以后,其他人不能吃晚饭,自领二十杖,去操练场跑二十里,再罚三个月的俸。
“说吧,什么原因。”营帐中,孙茂发喝着罗笙给他倒的茶,还是臭着脸。
下面站着一开始打起来的十来个人,虽然每个人脸上身上多有挂彩,但明显他这群手下伤得更重。
大有这边抱臂不说,而那边,挑衅的几个人已经被揍得说不出话,其中一个矮个子的人牙齿掉了半口,胳膊折了一条,腿也看着不利索,整张脸没一个光生地方,肿成猪头。
“到底发生什么了,你们说啊!”罗笙在队伍里也就是个什长,平日里看在他爹和双子的面子上众人对他有三分尊敬,但现在没人听他的。
“倔,继续,不愧是徐乘风教出来的能人。”孙茂发目光在几个人脸上巡梭。
“去叫欧阳敬过来。”他吩咐手下,看到面前几个人暗自松了口气的模样,眼睛一眯:“还有两位小徐校尉,让他们来看看他两带的这什么兵。”
“别!”有个叫雷冬的年轻人沉不住气,喊了出来,一出声又觉得不对,脸上又急又怒,像一只被逼急了的狼狗,随时要扑上来咬孙茂发一样。
“现在知道丢不起脸了?打架之前怎么不想想。”
“我们丢不丢人无所谓,只是不要麻烦他们。”大有拦在帐门前。
“让开!你还想拦截军令不成?”孙茂发本来息怒了,看他这死不悔改的态度,火从心起。
“大有!你快解释啊!”罗笙这边劝不动,又去劝那边,“一定是有什么误会,等欧阳叔和当仁他们来了好好解释不行么?”
“不能让他们来。”高大的异族男人守在门口,西北军几个人默不作声地站在他身前。
“反了!”孙茂发一拍桌子,力度之大,那小案差点被他拍散架。
“以下犯上,抗旨不遵,给我拖下去!打到开口为止!”
孙茂发已是盛怒,就算现在大有开口解释,他也不会再听了。统军讲究令行禁止,上级的命令就算要你去死也得毫不犹豫的执行,大有这态度,简直是在往他脸上甩巴掌。
营帐里乱哄哄的,孙茂发旁边几个护卫上来就要往大有身上踹,千钧一发之际,忽然有人大声说道:“是!是这两个兄弟先对西北军二位校尉出言不逊,这位绿眼兄弟才出手的!”
开口的居然是孙茂发军的,那人站在中间,身上伤得不重,本来纷争一开始他就觉得是自家兄弟理亏,想劝两边熄火,但到底是大有的拳头更快,混战开始后他还两边拉架,被揍了几下以后赶紧跑去找管事的,最终把孙茂发带了过来。
“孙将军是我们两位校尉的叔叔辈,也是战功赫赫的大将,兄弟们敬你三分,只是手下这兵士,却是只会泼人脏水的无耻小人,现在把两位校尉叫来,是要当面羞辱他们么。只有这点,兄弟们是万万不干的。”老马也拦在大有面前,平时总是笑呵呵的长脸上肌肉紧绷,细长的眼透出精光,竟也有几分威严:“都说为人臣者,君忧臣劳,君辱臣死。两位校尉是兄弟们的主帅,一而再受贵军折辱,岂有此理?”
孙茂发默了一会,本来当兵的因为各种口角打架的不少,这群西北来的小子看着也不像好像与的,发生摩擦甚至到动手都是很正常的事,可错在他这边。
当兵的性子烈,名义上大家都是大尧的军人,可有了团体就是会分亲疏远近,一军主帅就是一军的脸面,主帅名声被辱,无异于往其座下士兵脸上打了一巴掌。就算是没什么威严甚至苛待下属的长官被外人乱说,他的手下都会恼火,何况是素有声名服众的。
“不论如何,营内斗殴都是不被允许的,你们几个,出去领罚,你小子留下。”他把传令官叫回来,除了大有的西北军几个人被打发出去。
比起刚刚的暴怒要把人打死,现在这处理算是轻轻放下。
罚,只是罚他们斗殴,而不是抗命。
罗笙知道孙茂发这是气消了,劝着几个人离开,没想到自己也被孙茂发点了出去。
“你,把前因后果都说与我听。”等帐子里只剩下当事且都知情的四个人和他自己以后,孙茂发看向大有。
大有垂着眼皮,望着孙茂发军那个失了大半牙齿的人,绿色的眼蒙上阴霾。
最后还是先前出言解释那人把前因后果说了。
“你叫什么名字。”
“回将军,下官胡杨。”
“行了,你也去领罚吧。”孙茂发似有些疲惫,挥了挥手。
“将军,容下官多言,这位兄弟出手,也是因为维护自己主帅心切,咱们兄弟无礼在先,他虽有违军中规定,但亦是情有可原……”
孙茂发打断了他:“我到不知咱军还有个大理寺出身的。”
他仔细打量这个小什长,半晌才说:“下去,我不想再说一次。”
胡杨无法,看了一眼大有,离开营帐。
不知是被打怕了还是知道自己不占理,那个矮个子士兵垂着头一直没出声。
孙茂发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把等在外面的一应属下叫回来。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这话却是对着那个矮个子士兵说的。
他哆嗦了一下,似是被吓傻了一样望着孙茂发,不动也不开口。
身后的人踢了他的膝盖弯一下,他就顺势跪在地上,大概因为膝盖也有伤,他甚至跪不稳,侧倒坐在地上。
“侮辱长官、动摇军心,黥面截舌,流五百里。”
听到了对自己的审判后,那矮个士兵总算回了魂一样:“将军!属下、属下冤啊!”
“刚刚胡杨那话可有假?”
这一问,那人又答不上了,只得喃喃着自己冤枉。
“拖下去。”
两边卫兵领命架着那人离开。
另外两个一开始吵起来的人看到同伴遭此下场,都瑟缩着不敢说话。
按照胡杨的说法,虽然别人说话也不好听,但最终突破底线的还是那人,这事也不好闹更大了,孙茂发只让两人加倍领罚,掠去职务。
“你,滚出去领罚,加倍。”
最后,只剩大有了,他看着这个高个子的异族人说。
大有看了他一眼,面无波澜,转身而去。
出门之前听到他又说:“这事我只告诉欧阳敬,他那边怎么样,你们自己对付去。”
其实这事他怎么处理都不得劲。
“呿,真是狼崽子,脾性那么大。”孙茂发想来想去,还是有些郁闷,在营帐里踱着步。
“将军,要不要再把他叫回来。”他的参军瞿贞小声问道。
“叫什么叫,叫来打一顿继续闹么。最近这帮兔崽子给我惹了不少事,是该整整军纪了,再不整肃,迟早出更大的事。”
“是。”瞿贞应道。
“欧阳敬大人到了。”门口有人说。
“走吧,去会会那个鬼东西。”孙茂发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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