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川退下后,江倾衍遣散了留守殿中的一众侍候宫人,什么也不做,静坐在书案前,坐在那人以前的位子上。
金銮座上黄袍加身,手握至高无上之权,臣民俯首,生杀予夺,随意支配。
他有时也会想,如今的这一切,真的是他想得到的结果吗?
如果是,那为何在一切如愿后,心中会是这般空落?若非,那他想要的又究竟是什么?
思忖间,脑海中倏然浮现一道身影,那人单薄的身躯,绝色妖冶的脸庞,无一处不令人为之痴狂。
心头蓦地一颤,江倾衍咬了咬牙,不愿深思的情愫堆积,泛滥成灾,便化作苦恼烦闷。
无端生出一阵怒意,躁郁使然下,他将书案之上摆放的物件一并拂落在地。
沉寂的殿中响起一阵杂乱巨响,将殿外候着的一众宫人惊得两股战战,冷汗涔涔,生怕这位新帝迁怒自个。
俞承平伫立在众人之间,倒是镇定得多,在听见里边的帝王传唤后,面上立马扬起那抹谄媚的笑,矮着身段踏入殿中。
江倾衍眉头紧蹙,细长的手指揉弄着眉心,面色颇为不虞。
俞承平向他行了个礼道:“皇上。”他也不敢多言,怕触了这霉头。
江倾衍瞥了他一眼,冷声道:“你派几个人去那间地牢好生看着。”
他思来想去,却蓦然忆起那人恹恹孱弱模样,这才想起他此前才从鬼门关中将这人拉回,地牢那等恶劣条件下,怕是会出事。
江倾衍抿着唇,一时不知竟自己到底是在报复谁。
俞承平闻言先是一愣,笑意晏晏的眸中闪过一丝阴鸷,身躯伏的更低了些,道:“是,奴才一定派人好生伺候着。”
他语气有些怪异,似乎是会错了意。但江倾衍未曾在意,只是手一挥,让他退下。
流云缓动,最后一丝余晖褪尽,暮色渐沉,皎月升起缀上天幕,明亮的光束洒落各处,却照不进幽暗地牢。
地牢内中,晏九亭阖着眼昏厥过去,复辞则是静静守在他身旁,四下一片沉寂,但这静谧却陡然被一阵杂乱急促的脚步声打破。
脚步声由远及近,不曾停歇,显然是冲着他们来的。
连日来的关押令复辞警觉异常灵敏,不清楚来者善恶,他绷紧神经,双目紧觑着面前的牢门,不着痕迹地挡在了晏九亭身前。
不过须臾便有一班人出现在二人眼前,为首的是一名宦官装束的太监,此人复辞曾见过,正是如今伺候圣驾的大太监俞承平,而他身后则跟着几名身材高大面带煞气的狱卒。
来者不善。毋庸置疑,这些人是江倾衍派来对付二人的。
狱卒粗暴地将牢门上的枷锁解开,一众人破门而入,杀气横生。
复辞伸手护住背后之人,后撤两步,身体作出防守姿态。
俞承平望着二人怪异一笑,蓦地转头对那几名狱卒,声音阴测尖锐:“皇上吩咐了,好生招待这牢中之人,你们可都明白?”
那几名狱卒闻言,面上都闪过一丝狠厉,逐渐朝二人逼近,步步带着杀机。
身后再无退路,而面前是虎视眈眈的豺狼虎豹,只能杀出一条生路。复辞目光一凛,先一步拉开战局。
他若是一人,受些刑罚算不得什么,但他身后是晏九亭,是拼命也要守得无恙之人。
双拳尚难敌四手,何况复辞还负伤在身,在撂倒一人后,他也很快便被其余二人控制住,腹上被狠狠捣了一拳,剧痛令他几欲直不起身来。
原本寂静无声的狱中,纷乱的缠斗吵闹声断断续续传出,将那本就不安的人扰醒。
晏九亭蹙着狭长的眉,睁眼看到的便是二人围住复辞施暴的一幕,惺忪之意瞬间被升起的惊恐冲散,他扶着墙壁踉跄着起身。
本想上前相助,手臂却蓦然被大力攥住,晏九亭双目一睨,却对上了一双贪婪如饿狼般的眸子。
对方的目光毫不避讳地在他身上游离,淫邪赤裸,仿佛要将他拆吃入腹般。
晏九亭一心都在复辞身上,堪堪侧身闪躲过扑过来的人,便想将手臂桎梏的手甩开。
那狱卒扑了个空,咧嘴笑意更深,觑着晏九亭的眸子几乎要暴出,目光中透露着急不可耐,双手靠近跃跃欲试。
晏九亭手臂受制挣脱不开,思忖如何脱身之际,臂上的那只手却猛然发力,将他整个人都扯了过去。
嘭地一声,他被大力摔在墙上,脑袋重重磕撞在身后的冷硬之上,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
这般动静很快便吸引了狱中其余人的注意,俞承平见状却只是笑了笑并没有阻拦的打算。
“主子!”复辞见晏九亭落难,心中一急,身子陡然一使劲几欲挣脱,但钳制住他的二人马上便将他按得更紧了些。
咬着牙强撑着清醒,晏九亭凤眸微眯,睨着眼前逐渐逼近的人,眸中轻蔑冷淡丝毫不见惊慌,衣襟在方才的拉扯中凌乱微敞,这般模样更能激起对方的施虐的欲望。
冷静思忖着如何与之周旋,而那狱卒落在他身上的眼神愈发危险。
晏九亭身后是死角退无可退,那狱卒猛然朝他扑来,带着强劲的蛮力,压的他一点反手余地都没有。
“美人,你老实一点,哥哥疼你,疼你……”
那人猥琐的手在他身上乱摸,身上的触感令人作呕。晏九亭倒吸了口气,一口银牙咬碎,冷冷道:“你敢碰我,我会让你死的很惨。”
他已是强弩之末,吊着最后一丝气力强撑着清醒,不愿沦为此等宵小亵玩之物。
那狱卒闻言丝毫不以为然,一把将他的衣袍扯开,入眼大片白皙如玉,晃人双目,那狱卒眼睛都快要看直,嘴上念念有词:“男人的确应该死在你身上啊,美人……”
晏九亭羽睫颤了颤,眼前这人令他几欲作呕。
“放肆!”
如雷贯耳的怒喝蓦然响彻牢狱,来人还未露面,仅凭一声便让狱中施暴的一干人不寒而栗。
俞承平转头望去,只见一脸阴霾,杀气腾腾的帝王赫然惊现在门口,他大惊失色,两腿瘫软连忙跪在地上。
江倾衍紧觑着晏九亭那处,目光触及狱卒置于晏九亭身上的那只手时,漆黑的瞳孔中蓦地闪过一丝狠戾。
他抽出剑,动作犹如鬼影令人眼花缭乱。那狱卒还未来得及作出反应,臂弯中禁锢的人便被夺了过去,脖颈陡然一凉,鲜血犹如激流喷涌而出,顷刻间毙命于寒光剑锋之下。
江倾衍目光不在死人身上多停留,他低头望向虚弱靠在怀中的人,面上阴沉却更甚,将人敞开的衣襟拢好后,一把将其打横抱起。
江倾衍结实的怀抱散发着炽热温暖,令人心安,晏九亭一动不动由他抱着,头靠在这片胸膛之上,心头竟不觉地涌上一丝熟悉的悸动,至少在这一刻,他并不想分辨太多。
心绪万千,不可言说,一切都只在攥紧江倾衍衣襟的那只手上。
江倾衍少见他这般乖顺的模样,心头好似被一片轻飘飘羽毛拂过,柔软之力却令他颤动不已。
他紧了紧怀中的人,目光不自觉地染上一丝缱绻的柔和,但当抬头时,眸中便又翻腾起森冷杀机。
“俞承平,你就是这样伺候的?!”
跪在地上颤抖的人将忙不迭叩首求饶:“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皇上饶命啊!”他在御书房时见江倾衍大发雷霆,随后命他关照这牢中的人,他还当是这牢中之人触怒圣颜,想要对其加以刑罚。
可谁知,结果会是这般大相径庭。
江倾衍冷冷一笑,显然不想听这套说辞,正想发作时,怀中却倏地没了动静,他低头一看,怀中的人不知何时阖上了双目,那只手攥着他衣襟的手也失力地垂落下来。
“阿云!”心中一急,江倾衍便将这久违的名字脱口喊出,他也来不及判断妥失,抱着人便往牢外冲。
复辞将一切都看在眼里,虽然心中不愿见到晏九亭再次落入这人手中,但忧心却更甚,他不由出声提醒:“他这是旧疾,必须马上服用性暖抑寒的药!”
江倾衍脚下微顿,头也不回地冷冷留下一句“我的人,不劳你费神。”便扬长而去。
历代帝王寝宫皆在承景宫,坐北朝南寓意正统,江倾衍却不曾入主承景宫,而是另择了处宫殿。
虽不合礼法,但宫中却也无人敢多置喙。
四角青铜兽炉里香烟缭绕,垂地纱帐层层围绕,中央摆放着一张瑞兽龙纹床。床上躺着一人,那双摄人心魄的凤眸轻阖着,眉宇蹙起,便是在昏睡中也愁容不展,但这却丝毫不掩这张脸庞的绝色。
江倾衍坐在塌边静静守着他,望向眼前这张赏心悦目的脸,却无心作赏,只是忧心他为何迟迟不曾转醒。
他将晏九亭带回寝宫后便一直守在床前,太医来来往往,唯有帝王之尊的他寸步不离。
晏九亭睡的并不安生,口中时不时喃喃出声,江倾衍见状还以为是他病中难受,可当凑近一听,却从他口中听见了复辞的名字。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