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寂的地底深处,只有一束微小的光线在晃动,就仿佛沉入了深海,无形的声音鼓噪着耳膜,废弃的人类建筑发出宛如巨兽般的诡异回响,连带狭小的空间都开始微微颤动。

    “所以……是未来我们的人当中出了叛徒,所以导致了失败?”姜真目瞪口呆,好不容易缓过劲来,第一反应是伸手去试探一下诺克托的体温,看他是不是烧糊涂了。

    诺克托别过脸回避:“不,准确地说,是一开始就注定了失败。如果现在,有一个机会放在你眼前,告诉你,你可以获得你想要的一切,你还会坚持曾经的坚持吗?”

    姜真深以为然,诺克托指的是铺天盖地的真人秀节目,一飞冲天、一夜暴富的新闻总是最吸引眼球的。

    “这个世界根本还没有做好改变的准备,所以一小部分人的坚持、抗争,最后……最后……”诺克托有些说不下去了。

    因为最后都变成了权贵利益重新洗牌的筹码。

    等他们真正认识到这一切的时候已经太晚了,掌权的伊迪希斯家族给出了许多表面上的让步,以换取民众的认可和支持,对于诺克托等人来说,这不过是把人心进行了更精确的金钱量化。

    而真正渴望改变的声音,早已在硝烟中消散,想要重新凝聚起来,不知何年何月。

    博士的装置并不能把人投放到精确的时间点,但恰恰是诺克托降临的这个时间点,一条导火索即将点燃。

    现在,他要把这根导火索踩灭,让怒火积攒得更久一点,让痛苦压抑得更深一点,让思想准备更广一点,这样才能在爆发的那一刻,让人们彻底清醒过来。

    换成其他任何时候,他都确信自己不会向这两个孩子吐露如此之多,因为没有人能知道,人们在得知未来后,天平究竟倾斜向哪一方。

    可即使是历经战火洗礼,诺克托终究也只是个人,而人一旦意识到努力挣扎也是徒劳时,脆弱便会第一时间占据上风。

    接受的信息量太大,姜真一时间也沉默了,好半晌,他才喃喃着问:“那……那你们……不,我们当中,从未来回来的,只有你一个?”

    “不……”诺克托神色恹恹地耷拉下头,黑色的头发因被汗水打湿,混着灰尘粘在脸侧,“只是我找不到他们了……”

    在团队中,他不是一个想法和思绪很多的人,更多的时候,是一个用心听令的好战士。如今没有同伴、没有战友,诺克托甚至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能孤独地一意孤行。

    他把手放进胸口,摸出从巴林医生那获得的那枚吊坠。

    是啊,他还信誓旦旦地向巴林医生许下过承诺。

    诺克托跳了起来,紧紧握住那枚吊坠,看向上方那道被掩盖了大半的缝隙。

    古怪的声音又响起了,像是沉入深海的船,在巨大的水流挤压中发出垂死的呻/吟。

    “什么声音?”姜真也注意到了。

    艾力慌慌张张地爬起来,向两人靠拢,深深吞咽了口唾沫,紧张地张望着,姜真见状,手盖在艾力头上,将他揽了过来。

    手中的吊坠握得太久,也许是触动了某个开关,突然弹出一道光,三人的目光顿时被吸引了过去。

    诺克托摊开手,只见那束光聚合成了一个球体,正徐徐旋转,一个红点闪烁其中。

    姜真喃喃地问:“这是……”

    “这是坐标。”

    诺克托的呼吸渐渐急促,他想起巴林医生的话——

    “记得吊坠,那上面或许有一处你想去的地方。”

    一定是谭诺和南希留给后来者的讯息!

    他还有同伴,他还有战友,他必须去找到他们,他必须去兑现对巴林医生的承诺!

    仿佛流水冲开了山脊,飞瀑直流而下,激荡出滚滚波涛。

    诺克托收起吊坠,重新站定,像是回应内心的图景般,耳边似乎也响起了潺潺水声。

    其他两人都听到了这不同寻常的水声,姜真举起手电向上探去,头顶的裂缝中,混杂着土块、碎石的水正“哗哗“的流着,不一会儿就淹上了三人的脚背。

    “我们要淹死在这里了吗?”艾力不安地问。

    “喂,你——”

    姜真的视线里,诺克托借着水流不断冲刷的力量,用尽全力推开缝隙上的石块,他衣服上几处颜色越来越深,被水带走后在脚边晕成淡红色。

    是他伤口上的血。

    姜真被触动到了,瞳孔一紧,把唯一的光源扔给艾力,叮嘱道:“照好了。”说完,也加入了其中。

    这条下水管道,是地下管理公司以“改善地下居民生活条件”的名义,向周边地下居民变相集资建设的,本就没集到多少资金,再加上惯常的偷工减料,勉勉强强建成的豆腐渣工程经不起暴雨的洗礼,水很快从地下反灌上了地面。

    横贯电梯井的管道不堪重负,先边缘处裂开,随后接口处脱落,巨大的水浪从天而降,裂缝被冲击力瞬间破开,诺克托本能地推开了姜真和艾力。

    “诺克托!诺克托!”无数水流冲刷下,瞬间积满了大半个空间,唯一的光源飘在水面上,姜真惊恐地寻找诺克托的身影。

    水下发出动静,诺克托从水里探出来。

    姜真又惊又喜:“你还活着!艾力呢?”

    诺克托重新潜下去,把艾力托起来,小男孩一个劲呛着水,所幸性命无虞。

    姜真把手电捡了回来,那光扫过从头顶喷涌而下的水柱时,他吃了一惊。

    “看!”他指着上方说道。

    诺克托抬起头,原先的裂缝在水流的冲击下开裂成了能容一人通行的缺口。

    天无绝人之路,他霎时振奋了起来。

    他们顶着水流,借着被不断填满的房间的水的浮力,终于钻了出去。

    城市的下水道早就被雨水填满,他们不得不爬到更高一点的地方,艾力个子太小了,很多地方爬不上去,全靠诺克托手提肩背,姜真屡屡被他强悍的身体素质震惊。

    姜真靠着对地下管网的熟悉,找到了通风管的接口,带着诺克托和艾力辗转迂回,总算得以脱身,此时已是午夜。

    姜真向下看了一眼,他们正位于地下某处地下公寓上方的通风管。地下水倒灌,首当其冲的就是地下居民,绝大多数居民早在水漫上来之前躲去了地面,零星有人涉水而来,在污水中打捞着人们慌乱撤走时落下的物品。

    他们通过墙壁上的水线可以判断,雨已经停了,水正在慢慢退去。

    “你打算怎么办?”姜真问诺克托,他对诺克托所说的关于未来的事情将信将疑,不过眼下几人死里逃生,共患难的惺惺相惜之情油然而生。

    如果那个人真的是莱昂·伊迪希斯的话,诺克托可以肯定,他不会放过自己,留在城市中,他没有自信下一次也能像今天这样幸运,于是他掏出吊坠,那颗红色的坐标,好像连接着心脏,在共同跳动。

    “我要去找我的同伴。”他说。

    姜真很意外,他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提醒道:“哪儿都有生物识别系统,巴林医生被抓了,那他们肯定已经注意到了地下,你这样躲躲藏藏,跑不了多久的。”

    “所以我更要走。”

    “去哪儿?出城?”

    诺克托点点头,姜真急了,摇摇他的手:“喂,你清醒点!你不知道城市外围都有生物识别武器吗?正常居民要出行都还得先登记,你这种黑户只要进了武器射程范围,第一时间就会被射穿。”

    这些武器本是为了防止核污染区的居民偷渡,渐渐的也成为了限制人员流动的屏障。

    “这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诺克托收起吊坠。

    一方面是出于对南希的技术有信息,另一方面是因为按巴林医生所说,他用两个身份改头换面过,一直没有暴露,说明还根本没有人注意到这扇“后门”。现在巴林医生生死难料,如果他不幸身份败露,这吊坠里最后一个可用身份很快就会作废,因此,诺克托的行动必须必须越快越好。

    “你!”姜真又被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气到了,感觉自己总是好心当驴肝肺,干脆不再理会诺克托,悻悻地回过头对艾力说:“那你呢?”

    “我……”

    艾力咬咬嘴唇,求助地看向姜真,后者一阵心烦意乱,一时间又有点后悔自己主动询问艾力,疯狂地挠着头。

    “呀……”难办啊,他们很多自己人都没有一处安全的住所,今天睡梭车车站、明天睡废弃的地下洞穴,再加上连日来巡查局的动作,姜真有时自己都恨不得可以随时跑路,免得连累姐姐,跟他们这些人沾上关系,对艾力一家来说绝不是好事。

    “你们在个别非公司管控下的聚居区,”诺克托提议,“应该有人能照应一下?”

    这倒没错,给同伴通个气,照看一下、免得他们一家受欺负倒是可以的。

    “如果暂时没地方住,就去第五大道的梭车站吧。”流离失所、睡在梭车车站的人比比皆是,刚好他有几个狐朋狗友长期在那附近兜售全息节目视频,他本人也常常在附近的仓库背后和朋友们碰头,“如果有什么事,你知道在哪儿找我吧?”

    艾力连连点头:“知道知道!”

    送走艾力,姜真也打算趁着水还未完全退去、城市一片混乱时溜走。

    他藏起来的通讯器还得去取,今天的事情也得想办法告知老大……姜真突然想起诺克托口中的未来,转过头问道:“对了,你还没告诉我,那个叛徒叫什么?”

    诺克托愣了一下,说出了一个名字。

    姜真歪着头,在脑海中检索了片刻,这个名字完全没有印象,他拿不准这是不是诺克托瞎编的,内心左右摇摆。

    “算了,我会留意这个人的,他是什么时候加入我们的你知道吗?”

    诺克托轻轻摇了摇头:“那件事情过后,星船集团销毁了大量信息,再加上后面各个城市战火四起,我们的人几经改组重建,据点被一个个拔除,很多资料都没有留存。”

    姜真摸了摸下巴,忍不住露出嫌弃的神色,随即又追问:“你说的那件事情,是什么?”

    诺克托愣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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