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晶杯轻触,发出清脆的响声,代表着阿尔曼此行的目的达成,他深知这只是第一步,要完全取得柯奇的信任还为时尚早,但他早有准备,他为柯奇送上了一份礼物——
“这是……”
全息屏幕里,出现了一张中年男人的脸,柯奇有些疑惑地转向阿尔曼。
“您还记得他吗?”
柯奇摸着下巴,仔细思索。
阿尔曼提示道:“这位是杜文·巴林医生,当然,他的另一个名字,您可能会更熟悉——帕特里斯·拉夏。”
柯奇略一思索,而后抚掌放声大笑。
“我想起来了,他可是险些让我受到惊吓,”柯奇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不过他的女儿,格丽塔·拉夏,可是个好母亲。”
阿尔曼略略恍神,细细品味下,他展颜而笑。
“敬这位好母亲。”
阿尔曼举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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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乐又响起了,这次是来自走廊的另一头,女孩们悄无声息地退到墙根,裙摆在光洁的地板上打着圈,发出“窸窸窣窣”的轻响。
姜喜听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内心的犹如潮水一般激荡,在无法安宁的心绪间,冷汗顺着鬓角滚入脖颈深入,好似蛇的信子舔过,催促着她。
“帕特里斯·拉夏是谁?”那是露西达傲慢的语调,“格丽塔·拉夏,那又是谁?为什么说她是好母亲?”
脚步有些微停顿,露西达扬起下巴,斜睨向后方,眼尾瞥到的是阿尔曼勾起的嘴角。
“您为什么不亲自问问柯奇先生呢?”
琥珀色的眼眸缓缓抬起,犹如一汪倒映着金色殿堂的蜂蜜水,甜得刺喉。
“你!”
太无礼了!露西达眉心一蹙,她不可能从哥哥口中得到答案的,咽着一口气头也不回地往前走。
“你不用说我也知道,是‘那个’的孕母吧?”
露西达得意洋洋地自说自话,肩膀突然被一道力带走,露西达趔趄了一下,再一抬头,出现在眼前的是男人衬衣前精致的领带。
阿尔曼双手扶着她的肩膀,不知何时,身形高大的男人欺身过来,几乎快要将她揽进怀中,
“你!”露西达愤愤地挑起眉毛,眼睛里快喷出火来了。
阿尔曼亲昵地低下头,凑近她耳边,鼻息间的热气拍打着露西达耳畔的皮肤。
“嘘——”
像是吹了一口气,露西达耳尖轻颤。
阿尔曼琥珀色眼珠向外扫去,不远处三三两两的女仆噤若寒蝉。
“这样把秘密说出来,可不好。”
束能武器的激光沿着阿尔曼面颊擦过,他迅速后退一步,眼下仍被烧出了一条细痕。
激光击穿了水晶吊灯的一束灯头,碎片直直坠下,在女仆们脚边炸开,有个女孩失控地惊叫了一声,下一秒武器就指向了她。
“真是失礼。”露西达说。
女孩跪伏在地,瑟瑟发抖,因为恐惧而颤抖的胸腔里,装满了不敢外溢的呜咽。
“她看起来很健康,”阿尔曼握住了露西达持枪的手,露西达试着挣脱,但他握得很紧,嘴角仍挂着那一抹微笑,“不要浪费,那可是……宝贵的人命。”
露西达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番阿尔曼,忽然笑了,她收起枪,主动靠近,手指沿着阿尔曼的胸口一路划上,轻扫过他的喉结,而后掌心贴上了他的下颌,指尖慢慢舒展,捧起阿尔曼的脸,细细端详。
“你可真适合做个弗雷曼。”她踮起脚,把自己贴近他,嘴唇几乎靠在了一起。
通讯器不合时宜地打断了这份暧昧,露西达匆匆扫了一眼,颇为遗憾地说:“是哥哥。”
不知有什么事召唤。
“看来不能送你到门口了。”露西达眼珠滑到上翘的眼尾,睫毛像羽扇一般轻扫开来。
阿尔曼歉意的笑笑,他仿佛完全没有意识到露西达的挽留,抬手指了位女仆,说:“还有一份给柯奇先生的礼物未能亲手奉上,能请这位小姐代劳吗?”
露西达瞄了一眼,没有反对,只扯了扯他的领带:“那么下次再见。”
说着,她扬起了头,阿尔曼略一迟疑,很快顺从地在露西达脸颊上落下一个吻。
望着露西达渐行渐远的背影,阿尔曼转过身,面带礼貌谦和的微笑,对姜喜说:“请您随我去把礼物取来。”
姜喜的手心里,方巾已然被汗水浸湿。
她说不准阿尔曼是有意还是无意,但显然,弗雷曼的宅邸并不是一处很好搭话的地方,看得见的四周,有无数如幽灵般默默行动的仆人,在她看不见的地方,还隐藏着她叫不出名字的设备,在这里,没有主人的吩咐他们不能擅自行动,包括说话,只能像机器一样,仅听从命令、服从命令。
穿过巨大的天上宫殿,一直走到整座穹楼的边缘,那里是访客的停车坪,姜喜看着阿尔曼从车上取下一个盒子,她忙上前了几步。
这是最后的机会了。
“先生,”姜喜鼓起勇气,小声地问道,“请问……莉娅还好吗?”
因为忐忑,她的嘴唇打着颤。
阿尔曼好像早就等待着她的问题,并无半点意外,他把盒子递到姜喜手上,说:“她很好,她在为比赛做准备,可能暂时无法分心。”
姜喜心中一块大石头落下了。
“是吗?那就好……请问能不能……”
没再等她把话说完,车门已经关上,穹楼出口的透明屏障开启,天际的罡风袭来,差点把姜喜掀翻。
她死死抱住盒子,目送着阿尔曼消失在云层间。
——能不能让她联系一下我?
没有问出的话语,已然有了答案。
姜喜抱着盒子,失魂落魄地返回。
礼物交到了露西达手里。
“这是什么呢?”明知道仆人不会回答她的问题,露西达仍心情大好地先打开替她哥哥检查一番。
精巧的机械弹盖错落着揭开,冰凉的保温气体迅速蒸腾而出,待那层白雾徐徐消散,姜喜看清了里面的物品。
那是一对眼球。
但又与正常人不同,顺着漆黑的瞳孔,淡黄色的纹路犹如花瓣般在巩膜上开放,是凋谢的死亡的凝视。
这绝对不是真的!
姜喜用紧绷的肌肉来对抗快要无法抑制的颤抖。
露西达从她手上接过盒子,轻晃着细看了一番。
“这个颜色……哥哥是不是已经收藏了一对呢?”
露西达一边自言自语着,一边触碰了盒子边缘一个按钮,一块小小的全息影像弹了出来,还未等姜喜看清,露西达便飞快地叩下盖子,面色不善地说:“你可以走了。”
姜喜沉默着转身离去,惊恐的尖叫被求生的意志掐灭在喉间,化为无能的沉默。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姜喜可以确认,那是一个女孩的三维影像,一旁还备注有她的个人数据和信息。
所以……盒子里是那个女孩的眼球!
姜喜闭上眼,她希望自己的联想是错的,她决心忘掉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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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尔曼靠在椅背上,闭目小憩。
车辆穿过云海,在尾部留下一串云朵组成的泡沫,灿烂的阳光毫无保留地播撒,像是要为他雕塑般的五官镀上一层金色的外壳。
安迪适时地调整了车窗的通光系统,顶棚的遮罩正缓缓关闭。
阿尔曼突然说:“安迪,不用管它,就这样。”
就这样让他再多感受一丝阳光的热度。
安迪按照他的吩咐把系统重新调了回去,他侧头看了一眼仍紧闭双眼的阿尔曼,确定他并未睡着,便试探着问:“先生,有一件事……”
“说吧。”
阿尔曼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
“有件事,我不是很理解,为什么要把帕特里斯·拉夏交给了弗雷曼?这样不就永远无法知道,他是如何绕过生物信息数据库,获取新的身份了吗?”
阿尔曼眼皮微微一掀,随即又闭上了:“那你以为,我是如何拥有的身份?”
安迪哑然。
在他还没有记忆的时候,便被伊迪希斯家族选中,作为家仆培养长大。
在鲍尔·伊迪希斯的授意下,表现出众的安迪原本是作为家族长子雷诺的随从备选而被挑选出来的,受到的栽培和期望异于他人。
辗转间,他没能得到雷诺的器重,于是机缘巧合下,被鲍尔指给了阿尔曼,这名他也从未见过的神秘的伊迪希斯。
伊迪希斯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家人,鲍尔安排他为阿尔曼做的第一件事,就是通过雷诺与朱利安的关系,将阿尔曼的信息存入生物信息数据库中,由此取得了一个合法的身份。
安迪天然地认为,上位者与他们是不同的,因此他始终想不通,哪一位大人物,会愿意为一个得罪了弗雷曼家族的小医生做这些事情?弗雷曼的仇人?
“安迪,在你眼中,是过程重要,还是结果重要?”阿尔曼突然问。
“当然是结果最重要,先生。”
无论手段是什么,无论过程是怎样,只要结果符合预期,那便足以称得上成功。
然而阿尔曼却说:“不,是目的。”
“目的?”
阿尔曼睁开眼,将后背从松软的靠背上移开。
“永远不要忘记,自己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过程也许会走偏,结果可能只是假象,一切的努力与付出,不过都是为最终的目的服务。
“我明白了,先生。”安迪说。
银色的车身划出一个优雅的弯,云层退开,壮阔的城市浮现在他们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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