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官农场?”莉娅皱眉,“那是什么?”
她隐隐猜到了些什么,感到非常不安。
“就是……器官农场啊……”
莉娅急了:“说清楚一点!”
“器官农场……当然是养器官的地方啊……”阿南不明所以。
“养器官?养什么器官?为什么养器官?器官怎么养?”
莉娅的问题犹如连珠炮,把阿南打懵了,他舌头打起了结,话也捋不顺了。
“就、就是……可能城里人要用的器官吧……”
阿南回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剩下的那半截弱弱的尾音也被莉娅掐断。
“这不可能!”
阿南在他们看不见的帆布下面翻了个白眼,嘀咕着:“怎么不可能……”
“可是!”
莉娅还想说什么,疑问和惶恐如鲠在喉。阿南的话让她忽然发现,这片荒凉的黄沙之下隐藏着许多阴暗……不!甚至都不叫隐藏,它们就这样大喇喇地摆在所有人面前,那么坦然、淡定和理所应当。
明明阳光炽烈,她却只感到阵阵寒意。
特别是当阿南口中,如此自然而然地道出了农场与城市的关系,让她自诩的文明和自尊受到强烈的冲击,仿佛一闭上眼,就能看到农场里一排排、一列列被挂起来的鲜红的内脏……她陡然想起尤斯图曾提到过,地下失踪的儿童,还有很多徘徊在社会边缘的流浪汉,儿童失踪尚且有父母会抱着一丝希望寻一寻,这些早已被社会抛弃了的人,他们的最终归宿……会是农场吗?
莉娅愤愤地扭过头,没有亲眼看见前,她仍不愿相信。可她一面又忍不住盘算,在回去之后,一定要去巡查局揭发!如果是真的,那必然是有人在背后主导,她一定要把这个主谋揪出来!
对!回去,她一定要回去!回到属于她的城市中去。
“安德烈……”
莉娅呢喃着,她焦虑地看向安德烈所在的方向,当有了目标,思路也逐渐清晰,慢慢镇定了下来,果断转身奔向先前伊戈尔驾驶的那辆小车前,在散落一地的杂物里翻找着。
“你在找什么?”诺克托问。
莉娅没有理会他,她跪在沙地里,奋力刨开一层层物品,沙子不断随着她的手臂飞出,终于,她发现了她要找的东西,她探着身子把它从最里面拽出了什么,紧紧攥在手上,冲向阿南,掀开帆布钻了进去。
阿南吓了一跳。
莉娅把手里的东西拍在他面前,急吼吼地说:“画!”
却见阿南瑟缩着往后退,莉娅四下看了看,因为她只钻进去了半截,帆布底下漏了光,她干脆整个人都爬了进去,用手把布的边缘压住,把阳光隔绝在外。
“画啊!”莉娅抬抬下巴,示意道。
阿南缓缓伸出被绑在一起的手,捡起莉娅放在他面前的一页纸,还有一支炭笔。
“你们的营地、哨卡,”她思索了一下,迅速补充,“还有布防,还有你们的物资存放在哪儿,把你知道的都画出来!”
诺克托的观察不一定有阿南这个骷髅帮土著那么详细,莉娅希望在阿南的帮助下,能够想出些什么办法来。
阿南此刻却决心收回自己的先前的想法,被如此漂亮的人类死死盯着,一点也不美好快乐,这种高与低的错位感,让他产生了一种在帮派里被审问排挤的感觉,于是他慢吞吞地把纸片垫在膝盖上,瞄了莉娅几眼,磨磨蹭蹭也不知在干嘛。
突然间,皮肤被更加柔软的东西碰触了。
莉娅以为是他双手不便,干脆地俯下身帮他解开了手上的绳索,阿南一时僵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完全忘记该做什么。
莉娅见状,忙示提醒道:“画啊!”
可阿南仍只是发着呆,苍白得发青的皮肤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莉娅这才放缓了语气,不免担心地问:“你……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这可不妙,这唯一的俘虏可不能有事。
在阿南眼中,莉娅的紧张似乎多了另一层意味,他羞赧地摇摇头,居然老老实实按照莉娅的要求画了起来。
“这是三个哨卡,夜里风沙大的时候会收缩到营地更靠里面一点。营地主要的部分在这里,平时老大们会在这里开会,我们住的地方在这儿……”阿南一边画,一边讲解,不时拿眼睛偷瞄两眼莉娅。
在帆布遮盖下,再刺目的光线也变得轻盈柔和,让少女的容颜覆上了一层朦胧的纱,阿南看着看着,竟入了迷。
“你们药品放在哪儿?”
莉娅提问,迟迟没得来回音,侧过头“嗯”了一声,当那双碧绿的眸子扫来时,阿南浑身犹如被最清澈的地下甘泉淋透了一般,如梦初醒地回答:“呃、啊……药,对……”他咬着笔杆子,碎碎念了起来,“这边是吃的,药在哪儿呢?”
莉娅急了:“对,药品,你们受伤的时候没有用过吗?”
阿南迷茫地眨眨眼,摇摇头。
“所以……你也不知道药品放在哪儿?”
阿南点点头。
“你唯一一次见到药品,就是给那位小姐送去的时候?”
阿南再次点点头。
莉娅不禁拔高了音量:“可你告诉我你们有很多食品和药品啊!你们难道不受伤吗?你们受伤的时候一点药都不用啊?”
阿南无法理解莉娅为什么这么生气,张张嘴,“啊”了一声,心虚地说:“受、受伤了,就受伤了啊……”
他们又不是几位老大那样的重要人物,运气好,活下来了,运气不好,死了也就死了。
莉娅哑然,不经意间流露出一丝同情。
阿南看着她沉默的样子,以为她只是单纯烦心药品的事情,忙不迭地安慰道:“但、但是boss肯定知道!”
莉娅抿抿嘴,别过头。
药品会在骷髅帮boss的房间里吗?她思索着,好像唯一的办法只有让诺克托冒险在夜晚的风沙里潜进去,但骷髅帮的目标就是他,他能顺利出来吗?
莉娅烦躁不已,她恨透了这种只能完全依赖他人的无力,这个依赖对象还是害她沦落至此的罪魁祸首。
她忽然又想起了先前诺克托侦查时,提到过的也许用来关押人的小棚子,于是她凭借着记忆,结合阿南的描述,指着他画得歪七扭八的图纸,问:“这里有个小棚子,对吧?”
阿南点点头。
“里面是什么,你知道吗?”
会是药品吗?莉娅满怀希望地望着他。
“是小姐。”阿南说。
莉娅眼前一亮:“你之前说过,给这位‘小姐’送过药品的,对吧?”
“是啊,可是用完之后,都会还给boss,boss不会允许小姐身边有任何物品的。”
绕了一圈,路还是被堵死了。
“所以你是说,药品都是由你们boss亲自保管?”
突然响起的男声,令阿南不禁瑟瑟发抖,他下意识地慌张地私下里望了望,死神并未出现在面前,但他的阴影就萦绕在头顶。
阿南牙齿打着颤,几次咬到舌头。
“是……应、应该是的……”
莉娅从帆布里爬出来,望向诺克托:“你吓到他了。”
她知道这不是诺克托的问题,但就是憋不住心底的气。
诺克托却只问阿南:“哪里是你们boss的房间?”
“我、我不知道……”
“不知道?”
青年困惑的尾音透露出不解,阿南却像颗粽子一样,直接裹着帆布滚倒在地上,“吨吨吨”跪地磕起头,他哭嚎着:“我真的不知道……boss从来不会呆在一个地方,每次见他都是在不同的地方,他、他们说,boss有时睡在车上,有时又和罐头睡在一起……总之每天早上都是从不同的地方出来,可能几个头领知道,但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莉娅惊讶得合不拢嘴,她万万没想到会有人警惕成这样。
“为什么?”她困惑地问。
她看过的□□大佬的故事里,不都是吃香的喝辣的,坐在挂满名画、装满古董的房间里,左拥美人右揽财富吗?骷髅帮的boss却如同一只老鼠,连在自己的地盘上都要东躲西藏。
诺克托反倒理解,或许这就是在危机四伏的地方,这些弱小的人保全自己的方法,要对付如此怯懦又爱惜自己的生命人,反倒容易了许多。
“我知道了,我会把药带回来。”诺克托说。
“等一下!”莉娅站起来,直视他,“你打算怎么做?”
“怎么做?”诺克托的垂下的眼眸看向了别处,似乎并不想多言,“进去,再把药带出来。”
她盯住诺克托,想从他常年冰封的脸上看出些别的表情来。
黑色的眸子微微跳动,诺克托避开莉娅的目光:“我说过,会让你回去的,为什么不相信我?”
在揭穿了莉娅的真实想法后,诺克托整个人都变得有些古怪,起初,还在怄气的莉娅并没有感受到,但此刻,她突然便捕捉到了那份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扭。
莉娅小退了半步,拉开些距离,为了隐藏发现这个秘密的洋洋得意,苹果肌不自觉地收缩,她用一种胜利者的口吻,无比肯定地挑衅:“你生气了?”
诺克托的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
这没有逃过莉亚的眼睛,她用更加愉悦的语调,斩钉截铁地说:“你生气了!”
风沙卷起沉默。
不知为何,此刻莉娅心中升起一股暌违已久的惊喜和满足,就好像兔子忽然发现了猎豹的弱点,于是,她侧过身子,歪着头,像是期待着对方的反应似的,故意又重复了一遍:
“你生气了。”
诺克托猛地抬起头,深不见底的黑色瞳孔里,霎时被刺目的阳光点燃了一般,燃起一束火苗,只在触及莉娅面容的瞬间,犹如沙子一般飘散成了烟。
“我承认,我确实有一点生气。”
他生自己的气,也生莉娅的气。理智的他知道,不是莉娅的错,可期望坍塌背后的被欺骗感,让他狼狈又无措,好像踏上了一条错误的路,却无法折返,只能懊恼。事到如今,连他自己也说不出该如何是好,那些使命和任务,还有他诚恳的剖白,一切都变得荒谬又可笑。
因为眼前的这个人,根本不像是她。
她那份脆弱与坚强,懵懂与天真,有多少是真的,多少是假的?
他自己又在做些什么?
诺克托看向自己的双手,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感到茫然。
“那可真是太好了,我也确实不相信你,所以,”哪怕只有这一次,能够拿捏住诺克托的畅快,令莉娅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我决定让你更生气。”
诺克托错愕地看去,莉娅笑了,笑得明媚又欢快,她似乎很满意诺克托的反应。
她走到阿南面前,蹲下身,问道:
“你们boss,不是想要一个健康的孩子吗?”
“你看我,是不是比那位‘小姐’,更加健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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