莲红一夜无眠。
她翻来覆去地想谢山重,想他那双含情脉脉的眼,想他掌心的温度,想念他一字一句温和的吐词。
月亮那么亮,明晃晃地挂在半空,透过纱窗照进来,比南塘的月亮要梁上太多。
莲红索性下床。
那月色下朦朦胧胧。
四处静悄悄的,只剩下知了还在叫,发出些没有意义的呻|吟。
院子的地面铺了层石板,踩上去平滑。
枣树上头的枣子还没熟透,叶子倒是随着夜风摇荡。
不远处的街上还有人在说话。
“谢……”莲红听见有人说。
明日就是初五了。
一场梦,最后竟成了真么?
门缝里照出个影子来。
像是个姑娘。
门落了锁,里里外外上了好几层。约莫景都同南塘,是不一样的地方。
那姑娘在门前站了好一会儿。
莲红看着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姑娘,您……”莲红出声道。
“我看你在这儿站了许久了,可是有什么事?”
“无事。”温云清道。
她回过神来,发觉自己竟是又走到了谢府来。
眼前的是谢府的一除偏宅。
“你也睡不着么?”莲红小心翼翼道,“若是的话,不妨我们聊聊。”
“你还是先进来罢。”莲红又说,“一个姑娘家家的,这么晚了,总是不太安全的。”
温云清却不在意地笑了笑。
“宵禁已过。”温云清说。
“你若是愿意,便跟着我出来走走罢。”温云清说,“这一块是景都很好的地段,不如出来走走。”
“我听你口音不像是景都人。”温云清又道,“是才从别的地方过来的么?”
那姑娘的声音听起来绵软。
像是能掐出水来。听上去比景都人要温和上太多。
“我……我从南塘来的。”莲红小声说。
“那你是必定不知道景都夜里有多繁华。”温云清站得有些不耐烦了,“跟我去看看。”
“总归我们都是夜里睡不着的人。”
“你从从枣树下头,那里有个小洞,钻出来就是了。”温云清说,“不会有人知道了。,”
墙里的姑娘像是急了:“但是……但是婆婆不知道……”
温云清笑了两声:“你倒是听话。我在你这般年纪,总是满景都乱跑的。”
“就算是他皇帝的宫里也好,还是酒楼饭店的……”温云清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有些烦躁地抓了把头发。
“姑娘,那我出来了。”莲红小声说。
温云清望着那一窄窄的小洞里探出个脑袋来了,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正乖顺的盘在那孩子头顶。
温云清想起自己死去的小妹。
若是小妹能活着,最后也定是能出落成这么个亭亭玉立的那姑娘罢。
但是这又不是她的小妹。
这姑娘生了双水光潋滟的杏眼,身上穿着件青绿色的碎花襦裙,气质有些怯生。
“姑娘。”莲红的声音将她的神智换回来了。
“南塘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温云清问她。
“是个美极了的地方,有青绿色的的莲叶,还有小桥流水。”莲红有几分窘迫,已有景都这样的珠玉在前,这姑估摸着是看不上南塘了。
“听上去很好。”温云清说。
“我姓温。”温云清又说。
“我姓贺。”
温姑娘看上去有些心不在焉的,在前头走着。
景都的夜里确实热闹。
若说南塘的夜里有蟋蟀知了在唱曲儿,景都便是人在街上走,虽说比白日里少些,这热闹确实不分上下的。
那大红灯笼如同火一般地在空中照着,照得像是朝阳出来。
“你在看灯笼么?”温云清问。
这个叫莲红的姑娘看上去是单纯得过分了些。
到底不是景都人,心里没这么多的弯弯绕绕。
她看着灯笼响起大火,血,还有死去的人。那莲红会想到什么呢?
朝阳?桃花?还是什么?
“对啊。”莲红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温云清也跟着笑了笑。
“很好看。”莲红小声道。
温云清感到自己的手上传来一阵温热的触感,是她将手搭了上去。
“走罢。”莲红说。
“你去过玉楼么?”温云清问她。
“那是什么地方?”莲红挠了挠脑袋。
“是景都最高的楼。皇帝下令造的。”温云清握着她的手,心情难得有些轻快了些。
“诶?”
温云清忽然奔跑了起来,绣花鞋子踩在大街上,灯笼和路边叫卖的小贩都被她落在身后。
她束好的长发散乱开来,簪子掉在地上,月白裙子飞扬。
“温姑娘,你慢些。”莲红大口喘着气,牵着她的手。
“跑罢。”温云清喃喃道,“什么都不要想了。”
她跑得很急,就连石头碎片都往上头踩,一身薄汗。
“慢些啊,温姑娘。”莲红落后了几步。
温云清也没停下等她。
长长的朱墙被她掠过去了,树叶被风吹着,影子落了她满身。
她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撑着膝盖,眼眶泛红。
好一会儿莲红才赶了上来。
莲红倒是直接靠在老松树上了,上气不接下气的。
“温姑娘,你心里还难过么?”
“不难过。我怎么会难过呢?”温云清对着她笑了笑。
又有什么东西塞在她的手心里。
她下意识望过去,莲红正很认真地掰开她的手掌,将一串糖葫芦放进去。
她的鼻尖因方才的跑动出了一层薄汗,正在烛火底下泛着一层莹白的光。
温云清不知怎么的,眼睛开始酸涩起来。
“要是有难过的事情,不妨和我说。”莲红说,“说出来,便不会这么难过了。”
温云清忽然有些怨恨莲红。
这么干净敏锐的一个姑娘,像是不知道什么是忧虑的样子。
她又开始恨起谢山重来了。
是谢峰回毁掉了她的人生。
毁了,被火烧没了,疯掉了,倒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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