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吧。”
莲红不知道温姑娘的神情为何一下子就冷淡了下来,她的眼眸里寒光闪动,像是恨极了。
“温姑娘,是这糖葫芦不好吃么?”莲红小心翼翼问,“可是不合你胃口?”
“这糖葫芦很好。”温云清又笑了。
她其实是很适合笑的,只是寻常都是一幅苦大仇深模样,就连眼里都是锋锐的恨意,教人不敢对视。
“谢谢你。”温云清说。
天上的月亮还是那么的光亮,不知疲倦,也不顾层云遮挡。
小商小贩就在不远的地方叫卖。
“水豆腐水豆腐!”
“有没有要糖水的?又香又甜的糖水嘞!”
莲红望着眼前的温姑娘。
温姑娘的眼底下全是青黑,看上去就很九没能好好休息了。
“明日就是初五了。”温云清轻声道,“我心里的大石头要落地了。”
“我奔走那么多年,不远千山万水的。”温云清望着天上的月亮,“别人欺我侮我,说我是温家那个疯子,说我喜怒无常…说我该死。”
莲红只是静默地望着她,奇怪道:“温姑娘是个很好的人啊。”
温云清忽然就愣住了。
漫天绚丽的烟花绽开,发出巨大的声响,教人耳朵都像是要聋了。
“温姑娘,我说你人不坏。”
温云清忽然想哭了。
其实她也不过是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一朝遭遇了那样的变故,家里的人都死了,她的岁月就好像在那时候便停滞不前了。
就好像是一场梦,梦醒来了她的小妹还会咿呀咿呀地喊她阿姐,阿娘还是会喊她“云云”,还有她的阿爹…
可这不是梦。
她在这些年里吃了多少苦头?受了多少人白眼?怎样地度日如年?手里沾上了多少血?可是……
可是没有可是。
她杀掉的人不比谢峰回害死的人少。
她也觉得自己已经疯掉了。
但是她不得不这么去做。
能为他们报仇的只有她一个,若她不去的话,温家人的在天之灵又怎么能够安息?
莲红却说她是个很好的人。
那些人都在背后说她是“疯婆子”,说她是疯狗。
用怜悯的目光望着她,叫小孩子避着她温云清走。
已经不会有人再来将她拉出泥潭了。
“温姑娘,糖葫芦要掉低地上了。”莲红出声道,“你在想事情嘛?”
“想到了一些让人伤心的事情。”温云清笑着对她说,“不过已经过去了。”
“我的仇人今日就要被斩首。”温云清说,“他父亲将我温家上下都杀干净了,还真是风水轮流转。”
莲红不明白这些血海深仇的,只知道温姑娘心里定是不好过的。
“温姑娘,那你将来要好好活噢。”莲红总算是喘过了气,“你家里人一定也希望你好好的,平安无事的,活到你所有仇人都死掉。”
莲红忽地听见几声钟声。
还有敲锣打鼓的,原本像是睡过去了的景都一下子就苏醒过来,还有人像是从梦里醒来。
“今日是个好日子呢。”温云清夸张地笑了起来。
她的眼睛都笑出眼泪来。
教莲红觉得这温姑娘又让她看不懂了起来。
一时间人潮四涌起来,从四面八方地朝着一个地方去。
莲红的心揣揣不安。
“温姑娘……他们这是?”
天上忽地落了雪。
白色的一片一片,像是初春的柳絮四处飞扬,落在红色的墙上。柳树垂落着,落了雪。
“这是雪……”莲红轻声说,“我还没有见过雪。”
路的两边是高高的楼,像是要到天上去,还有一串一串的大红灯笼。窗子里有姑娘探出头来,看得莲红缩了缩脑袋。
莲红站在路中央,忽然觉得自己好小好小。
“看戏了看戏了!”有人在叫嚷。
她循声望去,叫的是个穿红袄子的小孩。
“看什么戏啊?不去看谢府斩首么?”穿红袄子的小孩踹了他一脚,笑着说,“那才有意思。”
“谢峰回作恶多端,今日总是落了个此般下场。”绿袄子小孩做了个鬼脸,“我家姊姊就是被他家害死的,我家姊姊的夫婿在朝里为官,说了句公道话,谁知被连累得一家老小,全入了狱。”
“谢峰回也想不到他有今日罢。”红袄子小孩又道,“不过我说谢峰回不是已经死了么?今日斩首的又是谁?”
“还能是谁?谢家的独子呗,摊上这种父亲,真是到了三辈子大霉。”
“他叫什么来着?”
“谢山重。”
莲红顿住了。
今日是谢山重斩首的日子。
天上飘着雪,在六月天里。
“走吧,去看看我那仇家,他该死了。”温姑娘踩在雪上。
她的红绣鞋好像是红色的血。
一群人举着旗子,驾着个青年从大街的那头过来了。
那人一身白衣,浑身血污,蓬头垢面的,走一步都在流血。
是谢山重。
谢山重那双含情脉脉的眼睛也在看着她,像是受伤了那般地迅速移开了,低着头没再抬起。
莲红看见他的脊梁被几个狱卒压弯了:“抬起头来,装什么清白呢?”
她听到很多声斥责谢山重的声音。
有夹带着怒气的,有不甘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温姑娘……”她的面色惨白起来,“谢郎君要死了……”
“我的仇家就是他啊。”温云清轻声说,像是才意识到了什么。
“终于啊…这天终于来了。”她笑着说。
莲红满脸眼泪,几乎是扑了上去。
雪落了,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只有红灯笼明晃晃照着,那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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