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红色睡房内,窗户朝外推开,吹进来晨早的风,湿湿的凉凉的,像化妆时海绵轻柔地扑在脸上。此时金知凝的脸,却也像化妆师一不小心,给她多抹了点腮红似的,那红由一个点逐渐向四周晕染,越来越红,使得整张巴掌脸都是红扑扑的了。
与此同时她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浑身都是紧绷着的。尽管她在心里不停对自己说要放松要放松,却还是在男人的脸凑过来,炙热的气息呼在她脸上时,做出惊人之举--她控制不住自己,再次猛地伸出双手,把面前的人推开。
因她的这个动作,俞瑄往后趔趄一下,看起来有点狼狈。镜头移动,可以看到,他的脸黑得可以直接演包公了。他上一秒还是情深款款的眼神,在她伸出手推开他的瞬间,就变成了渗入骨髓的冷漠。
“第二十一次了。”他的声音也冷,夹杂着一丝恼怒。他在竭力按住自己的怒火。但很快就按不住了,如果眼前的人还是进入不了状态,还要ng的话。
“对……对对不起……”金知凝垂下头,脸上还是红红的。ng了二十一次,这也是她第二十一次说这句话。
“我不知道你的专业精神哪去了,”俞瑄显然不会接受她的道歉,冷如冰的口吻里多了几分嘲讽和不屑,“懂得怎样突破自己的心理关口,跟男演员拍好吻戏,这应该是每一个敬业的女演员都能做到的吧?怎么你做不到?”
金知凝的脸更红了,又烫又热。她把头埋得更低,同时把薄唇抿得紧紧的,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泄露内心的难堪情绪。可是她的一双眼睛已经湿润了,恐怕一抬起头,就会让人看见她想哭不敢哭的可怜相。
从影六年,她还是头一次被对手演员当众讽刺她不敬业。要知道,现在他们可是在片场,现场除了他们俩,还有导演、助导、灯光师道具师等众多工作人员。
俞瑄才不会顾忌这些。金知凝被他刺得快哭了,他只是往后退了一步,环抱双臂,冷冷瞧着她。
初夏时节,片场的气氛却冷得像是在冰天雪地里。
导演高式林没法不站出来打破僵局。他把台本卷起来,握在手里,往前走了两步,正想开口说几句松动气氛的话。有个人却抢在他前头,开口了。
“俞老师,真的对不起啊,凝凝她还是第一次拍吻戏呢,荧幕初吻嘛,她特别紧张,一时放不开。”
是金知凝的经纪人李皎。李皎看自己的艺人被大明星骂得眼湿湿脸红红的,赶紧就像老母鸡护小鸡那样,走到了金知凝旁边,堆起一脸笑容,向俞瑄解释,帮忙说好话。
“真的,凝凝她虽然拍过不少电影,但之前拍的可都是严肃题材的啊,没有亲热戏份的……这次跟俞影帝您合作啊,还真是第一次拍吻戏呢……小姑娘什么都不懂,没经验,俞影帝您多担待……”李皎看俞瑄脸色够难看的,干脆连俞老师都不叫了,改叫人俞影帝,寻思着把人叫高兴了,兴许能灭下去一点火。
但俞瑄根本不给李皎面子,还是板着一张脸,没有一丝笑容。
李皎头冒冷汗,笑容有点僵了。她瞥一眼旁边不争气的金知凝,见金知凝还是低着头红着脸,肩膀还微微抖了起来,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声了。
真不中用!李皎在心里恨骂了一句,仍是堆满笑容,继续低声下气说:“俞影帝,真的,凝凝她没有经验,不会拍这个。不过她很聪明的,俞影帝您教教她,保证她很快就会,下次再拍,肯定一条过!”
现场不仅有高式林大导演,还有好几个副导演、大编剧,李皎在讨好俞瑄的同时,又不能把自己的人踩得太狠了,还是得要为金知凝留点余地。毕竟金知凝是个女影星,是专门拍电影的,不会拍吻戏,以后谁还找她拍爱情片啊?
俞瑄脸色冷冷,看都不看李皎一眼。
李皎在娱乐圈混了十几年,早成了人精了,这时也免不了有点尴尬,笑容都快挂不住了。
这时,金知凝终于从难堪的情绪里抽离出来,抬起头,直直望着俞瑄,鼓起勇气开口,细细声说:“真的对不起,师哥,我……我没有经验……我下次拍……一定能拍好,你……”
没等人把话说完,俞瑄竟转身走了。
知凝僵在原地,好不容易恢复了点自然颜色的脸又红了。难堪受辱的感觉像潮水般漫过心头,她鼻子酸酸的,眼睛湿湿的,真忍不住要哭了。
不过她不能哭。拍个吻戏折腾一上午,已经够丢人,要是还当着众人面前落泪,她直接不用拍这电影了,娱乐圈也不用混了。
于是她忍了又忍,硬生生把就要掉出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硬挤出一丝笑容,抬起头对一圈儿的工作人员致歉:“对不起啊各位,今天因为我的原因,拖慢进度了,真的对不起。”
她生得娇俏,又是女主角。她把姿态放得这样低,众人还能说什么呢?他们本来就不能说些什么,只有导演有资格说。
高式林脾气火爆。要是换了别的女演员,简简单单一场吻戏要ng二十一次,他早就跳脚开骂了,但面对态度谦卑可怜兮兮的金知凝,他只有暗暗叹了一口气,语气平静地说:“算了,休息一会儿再拍吧。”
因已经是中午,他干脆宣布午饭后再拍。
金知凝闷闷不乐走进休息室,李皎拿了两份剧组盒饭跟着,一进去就把门关上,反锁。
知凝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双手捧着头,捏着耳朵。她知道李皎肯定又要开始唠叨了。
果然,李皎把午饭放下,拿着根塑料叉子指着她质问:“你搞什么?拍个吻戏有那么难?一次次推开人家俞瑄算怎么回事?他有口臭?还是有狐臭?”
知凝不懂怎样回答,只是摇摇头。她一次次推开俞瑄,当然不是因为他身上有什么难闻的气味。他每天都喷同一款的香水,香味浓浓的,她觉得还挺好闻的呢。每次到了关键时刻就推开他,是她对他有心理阴影了。
都怪他太凶,处处针对她。从一个月前剧本围读,到现在正式开机已经一个礼拜,俞瑄只有在戏中对她表现得情深款款,在戏外根本不把她当人,从来没有个好脸色,总是冷漠抿着唇,正眼都不给她一个。
对于俞瑄这种恶劣态度,剧组的人都摸不着头脑。
俞瑄是星二代,四岁开始边上学边拍戏,十八岁以总分第一考入北艺,二十五岁不到就两次获得金鹿奖最佳男主角,是炙手可热迷倒万千少女的当红男偶像。
什么样的演员他没合作过?在人前人后他都没什么架子,总是笑脸迎人,拍戏的时候是很照顾对手感受的。远的不说,就说去年拍的《猎人》,他跟一个新人有大量对手戏。
那新人是个关系户,投资方塞来的人,演技比春天的油菜花还嫩。导演多次想把剧本扔他脸上。俞瑄却很有耐心地带他入戏,被连累ng多少次都不急不恼的。怎么这回跟金知凝搭档,他就这样沉不住气了?
要知道金知凝不是影坛新人了,她入圈已有六个年头,几乎每年都在拍电影,大制作小制作都参与过,客串过,打过酱油,也担正过当女一。她的演技,再怎么样也比那新人要好吧?俞瑄怎么就处处不待见她呢?
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金知凝这次主演的这部电影《热恋》,是她初出道时参演的《暗恋》的续集。而《暗恋》的男女主演,正是她和俞瑄。
也就是说,金知凝跟俞瑄,此次已经是二度合作了。曾经合作过的一对男女演员,按理来说多少会有些默契,何至于像金知凝今天这样,简简单单一个接吻的镜头,都要重拍多次呢?
除非是第一次合作的时候就很不愉快。
然而,当年两位相处得十分和谐。俞瑄童星出身,演技成熟,总是他带演技青涩的金知凝入戏。而金知凝也十分崇拜俞瑄,一看见俞瑄就变星星眼,整天“师哥师哥”亲亲热热地叫--两人是同门师兄妹,师从景琴,都是景琴的得意门生。
当年《暗恋》拍摄了六个月,制作完成后排期上映又等了六个月,在这期间金知凝和俞瑄一直是微博互关的状态。有时候金知凝在上面发一些吃喝玩乐的动态,俞瑄还会悄悄点个赞。在电影上映期间,他们更是互动频繁,十分卖力地合作宣传。
最后《暗恋》的电影票房是当年的no1,成绩耀眼。在庆功宴上,金知凝和俞瑄有说有笑的,还碰杯喝了杯香槟……怎么现在竟成了这样呢?好像从未相识从未合作过,她对他巴不得有多远离多远,他毫不掩饰对她的冷淡和不满……
“金知凝!你老老实实告诉我吧!你跟俞瑄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李皎越想越不对劲,连午饭都不吃了,把饭盒推得远远的,然后抓住了金知凝的胳膊,一双眼睛像老鹰盯小鸡似的,死死盯着她。
金知凝刚把饭盒打开,还没来得及吃上一口米饭,胳膊就被拽住了。她只好装疯卖傻:“没呀……没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呀……”
“金!知!凝!”李皎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了,语气也严肃得很,“你肯定有事瞒着我!你赶紧给我交待清楚!”
金知凝有点被吓到,她眨着眼睛看着李皎,又很快地低下头,垂着双眼,不愿意说话了。
李皎更来气了,骂她:“你别以为不吭声就行了!《热恋》开机才一个礼拜,你跟俞瑄的对手戏还不是很多。但是接下来将近半年的拍摄,都是以你跟俞瑄的对手戏为主的。今天拍个吻戏就折腾了半天,接下来还有床戏呢?你想怎么办?现在问你话呢,你跟俞瑄到底发生过什么,你赶紧给我交待清楚,好让我想法子帮你补救!”
金知凝还不吭声,过了好几分钟,才艰难地开口:“其实……我跟俞瑄没发生过什么……就是发生过关系而已……”
“轰”的一声,仿佛天空之中突然炸响一道惊雷。
“什么?你们……”李皎像被雷劈中了似的,说话都说不流利了,“你们发生过关系?五年前?”
金知凝很快地点点头,脸已经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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