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上楼确定林写意已经睡了后,悄悄向楼下招了招手。
两人在楼梯上擦身而过的时候,虞长天又被拉住胳膊低声嘱咐:“客房里有卫生间,你动作轻点。写意睡眠浅,你晚上尽量不要起来,免得吵醒他。”
虞长天挣开她,一言不发地上楼了。
洗漱完一看手机,虞长天有点不敢置信,才七点半。
林家的时间好像比正常世界走得慢。
这么早怎么睡得着?
没有什么可以消遣的,虞长天只好玩起了手游。
玩着玩着,不到九点就困了。索性关灯睡了。也不知道几点睡着。
半梦半醒间,虞长天突然听到一阵低低的说话声。
他的耳力很好,能分辨出是两个人在交谈,一男一女。
虽然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是女声好像是兰姨,并且语气像是在训斥对方。
虞长天悄悄起身来到窗边,揭起窗帘的一角往下看。
他的房间朝北,窗户面向的是泳池,林写意的房间朝南,窗户面向的是花园。
花园一边是正门,泳池一边是后门。
半夜三更,两个人隔着后门高大的黑色金属栏杆,急促地争执着什么。
昏暗的星光下,隐约可以辨认出,对方身量比兰姨高大,看身形像是个中年男人。
兰姨好像递给对方什么东西,那人拿了很快就消失在黑夜里。
兰姨转身的当儿,虞长天迅速放下了窗帘。
不知是不是错觉,她好像往这个窗口看了一眼。
这就有意思了。
回到床上,睡意也消散的差不多了。虞长天就躺在黑暗中,思考这几天发生的事。
他能这么快出来,不用想,必然是林祯的手笔。
而林祯的目的,就是让自己长期受约,给林写意当牛做马。
李叔和兰姨本来就是长期照顾林写意的人,与那个聂律师也是关系匪浅。
这几个人完全可以包办林写意的一切,而自己,是一个他们始料未及的变数。
对于他们来说,是分走蛋糕的人。
对林祯来说,是制约那几个人的棋子。
正出神地思考,黑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凝神细听,是隔壁!
虞长天头皮有点发麻。
隔壁是林祯的房间,他已经死了,那里根本没人住。
难道放心不下他那个小怪胎儿子,回来看看他?
虞长天不信鬼神之说,正爬起来准备去看看,那声音很快消失了。
虞长天又躺下屏息细听,什么声音也没了。
难道自己听错了?不可能,刚才的的确确是有脚步声的。
难道是家里进贼了?还是……家贼难防?
就这样胡思乱想半天,隔壁再没有什么动静,他也不知不觉又睡了过去。
……
感觉有人在推他的脚,睁眼一看,是兰姨。
兰姨轻声说:“快,一会儿写意该起了。”
虞长天满脸起床气,忍耐着烦躁,迅速穿戴好下了楼。
刚下楼就听见兰姨惊慌的叫喊:“李叔,你快来呀,写意不见了!李叔——”
李叔闻声跑上楼,虞长天犹豫了一下,也跟了上去。
兰姨急得快哭了:“昨天我看着他睡下的,他睡着了我才出去,怎么人就不见了呢?”
林写意的房间很宽敞,布置得很有格调,露台上放着一架天文望远镜。宽大的床上洒满晨光,唯独不见主人。
卫生间敞着,有没有人一目了然。
李叔安慰道:“别慌,你先冷静,他从来不爱出门,肯定还在房子里,先四处找找。也许已经起来去画室了,或者醒得早去花园散步了。”
兰姨走到窗前往下仔细张望:“没有,不在花园。”
两个老人叫着林写意的名字,互相搀扶着去了三楼。
虞长天突然想起昨晚隔壁传来的响动。
他轻轻走到林祯的房间门前,深吸口气,拧下门把。
打不开。
是锁着的。
也许是因为主人去世被锁起来了,也许是……
虞长天轻轻地敲了几下门板:“林写意,你在里面吗?”
静悄悄的,没人回应。
虞长天又敲了几下:“林写意,你在的话就出个声儿。”
还是静悄悄的。
李叔和兰姨一无所获,相扶着下来了。
虞长天把昨晚听到动静的事跟他们说了,两个老人面面相觑,沉吟不语。
半晌,兰姨说:“去拿钥匙吧。”
李叔点点头,沉默地拿来了钥匙。
房门“咔嚓”一声打开了,里面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
屋里的遮光窗帘拉的严严实实的,一丝光也不透。隐约看到床上似乎有个黑影。
虞长天开了门边的灯,房间里骤然明亮。
林写意靠着床头坐在大床上,一言不发地看着三个闯入者,怀里似乎抱着什么东西。
他的眼神里,是愤怒的恨意。
无礼的闯入者,胆敢冒犯神灵最后的领地,真是该死!
“写意……”
兰姨颤声叫着他的名字,他毫无反应。
李叔最先看清他怀里抱着的东西,声音沙哑地惊叫:“你……你怎么把你爸爸的骨灰……”
兰姨闻言,简直快昏过去了。
虞长天这才知道,他怀里抱着的是骨灰盒。
真是个小疯子。疯的够可以的。
两个老人被林写意的眼神逼退,根本不敢上前。
虞长天走进去一把拉开窗帘,屋子里顿时天光大亮。
林写意的目光锁定在他一个人身上,恨恨地盯着他,好像要用眼睛把他盯出两个窟窿。
但是他的脸太嫩,像个闹别扭的小孩儿,对虞长天根本没有威慑力。
虞长天也根本不怕他恨自己。
“叫你你不会答应一声?让别人干着急你很有快感是不是?多大的人了,还这么任性?你真是被惯坏了!”
兰姨忙上前拉住他央求:“虞先生,你不要这么说他……”
这时林写意的眼神转向李叔和兰姨,质问道:“他为什么在家里?”
两位老人顿时觉得理亏似的,默默低下头,无言以对。
林写意伤心又气恨地说:“你们都骗我!你们说了他是客人,说了他会走!为什么让他住在爸爸的房子里?”
虞长天真想一把把他拉下床好好教训一顿。
“林写意,你是二十几岁,不是几岁,真听不懂还是装傻?你爸爸死了,你需要一个新的监护人,而我,就是你爸爸为你找的新监护人!你以后都得听我的,知道吗?”
林写意赤着脚跳下床,想推虞长天,又不想碰触别人,缩回手,只是神经质地催促着:“你走,这里不是你家,你快点离开,回你自己家去……”
虞长天怒极反笑:“你没资格命令我。我有权利住在这里,这是经过法律允许的,而不需要你林写意允许。”
林写意双眼仿佛有些失焦一般,应付不了眼前的状况似的,只是不停地说:“你走,你走……”
兰姨上前想安抚他,低声地轻哄着:“写意,你先把骨灰盒放下,咱们这就让他走,好不好?”
林写意摇着头:“你们骗人,你们都骗人,你们都走……”
虞长天拦住兰姨:“你们还要哄着他?他是个大人,应该学会面对现实了,这样哄来哄去什么时候是个头?”
李叔忙说:“急不得,逼急了要出问题的。”
虞长天冷笑一声,对林写意说:“人已经死了,再也回不来了,抱着这东西有什么用?”
说着就要去夺下那个盒子。
林写受惊一般尖叫一声,夺门而出,兰姨和李叔也忙追出去。
突然一声惨叫,兰姨一脚踩空在楼梯上摔倒了,幸好李叔拉着她才没有彻底滚落下去。
虞长天追出来的时候,只见林写意手里的骨灰盒掉在地上,他两手捂着耳朵,面对墙壁,“嘭嘭嘭”地把额头砸在墙上,嘴里飞速地念念有词。
“你干什么?”他大喊一声,三步并作两步跳下楼梯,把手掌垫在林写意的额头和墙壁之间。
小疯子!
受点刺激就自残吗?疯的太彻底了!
他这才听清,林写意嘴里念叨的是什么:“水星、金星、火星、木星、土星、天王星、海王星、冥王星、谷神星、灶神星、牛郎星、织女星、天狼星、大角星……”
手掌被砸的疼痛难忍,虞长天捏着林写意肩膀,使劲将他身子转过来,离开墙壁。
可是怪异的行为并没有停止,林写意的脑袋还是往前磕,把他的胸膛当成了墙壁,一下一下,继续“嘭嘭嘭”地磕上来:“北极星、北斗七星,天枢、天权、天机、天璇、玉衡、开阳、瑶光……”
小神经病!
虞长天束手无策,心脏被他一下一下砸的闷痛。
兰姨躺在楼梯上动弹不得,还是冲着虞长天喊:“别放开他,千万别放开他……”
虞长天紧握着林写意的肩膀,对李叔喊:“你叫救护车,先送兰姨去医院!”
兰姨急忙说:“我没事,坐着缓缓就好了,写意不能离开人……”
虞长天吼着:“他也得去!”
兰姨急得直摇头:“不行不行,写意不能去医院,他的病普通医院看不了……”
虞长天气的咬牙:“不去医院怎么办?他已经成这样了!你上次不是说有个一直给他看病的秦医生吗?”
李叔叹息着:“秦医生有固定看诊时间的,不是随时接待病人,写意的病是慢性的,只能预约的时间去看。”
虞长天气得大吼:“那怎么办?林祯不是很有钱吗?他儿子病成这副鬼样子,连个医生也请不起?”
李叔满头大汗:“没事的,以前也有过这种情况,让他发泄出来,折腾得累了他就停了。”
虞长天说不出此刻是什么滋味儿。一家子神经病!
他用手掌托住林写意的后脑勺,使劲按在自己胸前,另一只手锁住他的身体。
碰头的幅度受了限制,只余一下一下前后的挣动。
“李叔,我照看着他,你快送兰姨去医院吧。”
两人见林写意被制住了,暂时不会有危险性的自我伤害行为,稍微放心了一点。
李叔打给了聂律师,对方很快安排了车来接,医院那边也打好了招呼。
空荡荡的大厅只余两个人和一盒骨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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