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长天不知道林写意的病情这么严重,甚至到了自残的地步。
怀里的身体单薄得可怜,一只手臂就能全部环住,还绰绰有余。
这小疯子不是林家的掌上明珠吗?林祯就是这么养孩子的?养得橡根细弱的草,随时都要折断了。
林祯活了一辈子,他对的起谁?人渣。自己死了一了百了,留下这么个小疯子大半夜一个人跑到死人的房间睡觉,还抱着骨灰盒。
家里就剩他们两个人,虞长天也懒得装了。
他拖着林写意,想去大厅的沙发上坐下,可是小疯子挣扎得厉害,不肯配合。
虞长天低声咒骂一句,浓眉一拧,直接拖着走,小疯子缩着身子躲避,手腕滑溜溜地竟然挣脱了,转身就往楼上跑。
艹!
虞长天正要追上去,见他又折回来了,抱起骨灰盒又跑。
得亏骨灰盒是某种木质的,很坚固。要是个瓷器的,林祯已经撒了一地了。
虞长天腿长,一步四级台阶地跨,终于在林写意要关门之前拦住了他。
小疯子要是把门锁死,谁知道能干出什么事来,还得暴力破门。
林写意见虞长天追进来,有点崩溃,眼睛一闭,又要撞墙,被虞长天一把拉住。
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红印子,这还是已经做了保护措施的情况。可想而知,如果没被护住的话,额头肯定会磕破流血。
虞长天恨恨地想,干脆磕成脑震荡,磕碎这颗疯脑袋算了。
他一手环着林写意控制着他,另一只手一手迅速地把遮光窗帘拉上,房间里瞬间黑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怀里的身体渐渐停止了挣扎,虞长天松了口气。
循着记忆的方位把林写意抱上|床,小疯子的身体迅速蜷成一个球,把骨灰盒紧紧圈在中间,嘴里还是念叨着那些星星的名字。
早上没吃饭,又这么一番折腾,虞长天肚子饿的咕咕直叫。他想去厨房拿点儿吃的,又怕林写意突然疯病发作又闹起来。
只能等他累了睡着了再去。
虞长天也上了床,躺在另一侧,摊成一个大字型,忍饥挨饿。
他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林写意,对方像被碰到触角的蜗牛一样,迅速后退躲闪。
艹!一个又疯又傻的神经病还敢嫌弃别人!
不过,虞长天感觉他似乎清醒一点了。因为正常状态下的林写意很抵触跟别人肢体接触。
小怪胎,毛病真多。
林写意口中念念有词的声音逐渐越来越小,越念越慢,最后停了。
虞长天轻声叫他:“林写意?”
对方没有回答。
虞长天稍微凑近一点,听到他轻轻的呼吸声。
打开手机看看时间,才早上七点半了。
借着手机微弱的光线,虞长天看见林写意脸上有几道泪痕。
心脏突然被什么击中了似的,一阵异样。他伸出手,用食指指背轻轻抹去那些泪痕,听见林写意微弱地呓语:“爸爸……”
呵呵,林祯罪孽深重,可惜死得早,他应得的报应,就由你来受着吧。
父债子偿,天经地义。
虞长天悄声带上门,去厨房做饭。
他心情很好,动作轻快熟练地打了豆浆,又煎了几个鸡蛋。
在冰箱里找到了吐司面包和生菜。
没找到火腿,有一块金枪鱼还是什么鱼的鱼肉。不管了,切了厚片上锅煎了。又切了西红柿片和黄瓜片。
发现了一瓶花生酱。
有什么用什么吧。
吐司片抹上厚厚的花生酱,再把鱼肉、煎蛋、蔬菜一层层夹进去,再挤点儿沙拉酱。切成三角形的两半摞在一起。
虞氏自制原创超豪华巨无霸三明治新鲜出炉。
配着原味豆浆狠狠干了一个,正吃着,手机来电铃声响了。
是聂容成。
“虞先生,写意现在怎么样了?”
“折腾累了,睡着了。”
对面长舒口气,似乎听到了一种咀嚼吞咽声:“你在他身边吗?他现在寸步不能离人的。”
“我是人,需要吃饭,需要能量。”
对方沉默一下,语气和缓道:“好的,我理解。虞先生吃完饭尽快回到他身边照看着吧,他的情况不稳定,随时可能会醒。”
虞长天漫不经心给了个鼻音算是答应,又问:“兰姨怎么样了?”
“情况有点严重,左臂骨折,需要动手术。”
“这么严重?”虞长天有种不好的预感。
“是啊,上了年纪的人,不经摔。李叔要在医院照应,什么时候能出院还不一定,你得独自照顾写意一段时间。”
“……”艹!
林写意就是个大写的麻烦精。
“我不会做饭,伺候不了他。你给他请个厨子,或者在饭店订餐,至于打扫卫生洗衣服什么的,叫家政服务解决。林家有的是钱,不是吗?”
“虞先生,你也知道写意他不让陌生人在家里……”
“我也是陌生人,他今天早上发疯就是因为昨晚我留宿了!”
“……最起码他对你已经比较熟悉了,总比完全陌生的人好接受一点。”
“你也跟他比较熟悉了吧,他怎么没接受你呢?这是熟悉不熟悉的事儿吗?”
聂律师有点被戳中痛点,沉默几秒:“你……你毕竟是不一样的。”
虞长天正要反问,我哪里不一样了?
突然反应过来什么,咽下了话头。
是啊,他跟林写意的关系,是不一样。
可是不代表那个小疯子就能接受他。
他突然感到一阵神经性的头痛。
聂律师还在那里继续火上浇油:“别在外面订餐,他吃不惯可能会绝食,就算吃了也可能会生病。现在家里够乱了,经不起他再生病了。”
虞长天恶毒地说:“聂律师,你看这样行不行?干脆把他送到精神病院去算了,一劳永逸,大家都解脱了。”
聂律师劝道:“别说气话了。现在网络上有那么多做饭教程,你就一步一步照着做,不会差到哪里去的。”
虞长天:“……”
我特么!
他在裤袋里摸出烟点上,狠狠地吸了一口。
出狱后本来打算戒烟的,可是太烦躁了。
对面的聂律师听到了打火机的咔哒声,问:“虞先生,你是在吸烟吗?”
虞长天不答,眯着眼睛吐了个烟圈。
“虞先生,写意很讨厌烟味,他肺不好,闻到烟味就咳嗽,严重的时候还会过敏,您最好不要再室内吸烟。”
林家没有烟灰缸,虞长天就直接把烟灰抖在一个小醋碟里。
“兰姨就算出院了,手臂骨折也做不了饭了,李叔是管家,本来就不负责做饭,以后也得靠你。”
虞长天不置可否。
“写意的生活习惯你有什么不懂的就打电话问李叔和兰姨,我把他们电话给你发过去。有事再联系。”
说完就挂了电话。
虞长天按灭了烟头。钱难挣,那什么难吃!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谁让他虞长天现在身无分文,流离失所呢。
还指着这小少爷过日子。得好好伺候着。
算了,反正自己也要吃饭,捎带多做一点。
别把他饿死就行了。
这样心理建设一番,他上楼去看林写意。
房间里还是一片漆黑。
虞长天用手机照明,打开了床头的阅读小灯。
林写意已经醒了,一言不发,眼神空洞。
除了那个什么艾斯伯格综合症,恐怕他还有点抑郁倾向。
虞长天问:“饿不饿?”
林写意仿若未闻,毫无反应。
“你就不问问兰姨的情况?她那么大年纪了,摔了那么一大跤。”
林写意眼珠动了动。
“她伺候了你二十几年,摔死了你都不闻不问吗?”
林写意眼神终于聚焦了:“没有……没有摔死……”
虞长天点点头:“是没有摔死,可是也挺严重,手臂骨折了,还得动手术……你想去看看她吗?”
林写意眼神回避,表情有点纠结。
他是想去的,可是不愿意出门。或者说,克服不了对出门的恐惧。
虞长天也不逼他:“先起来吃点东西,去不去医院再说,你可以慢慢考虑。”
林写意躺着不动。
虞长天走到他身边:“你再不起床我就要来抓你了。”
说着伸出手,作势要碰他。
林写意果然躲闪着,慢吞吞滚到床的另一侧爬起来。
“喂,穿拖鞋!”
见他又要赤脚去洗漱,虞长天一脚把拖鞋踢到他脚边。
一到餐厅,林写意就停住了脚步:“有烟味。”
狗鼻子,真够灵的。
又见餐桌上小醋碟里的烟灰烟蒂,林写意露出嫌恶的眼神看着他:“是你在这里吸烟了吗?”
虞长天嘴巴动了动,刚要说话,林写意目光直视着他:“真讨厌。”
虞长天脸色一冷。艹!
“我讨厌烟味。你走。这里不是你家,不要再来了。”
虞长天捏了捏拳头,克制住狠狠揍他的冲动,深吸口气,把小醋碟里的垃圾倒掉,冲洗干净,又开窗通了风。
“我不知道你讨厌烟味,以后不吸了。他们都不在,暂时只能我照顾你,先吃饭吧。”
虞长天倒了杯豆浆递给他,他没再说什么,面无表情,默默地喝着。
豆浆还热着,三明治已经有点凉掉了。
对虞长天来说没问题,对小病秧子少爷怕是不行。
虞长天用微波炉把剩下的三明治全热了端上餐桌。
“吃吧。”说着自己拿起一个吃起来。
正是大小伙子,血气方刚的年纪,一个三明治怎么吃的饱。他一共做了四个,一人两个。
林写意不动,看着他一口一口吃得香。
“不想吃?味道还行,不骗你。”
林写意还是不动,目光落在虞长天的手上。
虞长天会意过来,小少爷觉得徒手抓食物太野蛮了,需要餐具。
咬咬后槽牙,克制住脾气,起身拿了刀叉碗碟过来。
餐具铺排在小少爷面前,把一个三明治放进碟子里,刀叉摆好。
小少爷这回终于动了。
先把刀叉交换正确的位置摆好,又把三明治摆在盘子的正中央。这才切下一小块,斯斯文文地吃起来。
虞长天狠狠咬了一口三明治,心想,得,强迫症也多少沾点儿。
这家伙简直是五毒俱全,仿佛这世上的毛病但凡少得一样,都显示不出他的金尊玉贵来!
他昨晚就没吃饭,估计是饿了,竟然把一个三明治全吃完了。
哼,今天再不吃,我倒要看看饿死的是谁。
不过,虞长天厨艺确实不错。
小时候家里常常冷锅冷灶的,他八九岁就会煮方便面,十来岁就自己做饭了,这么多年,早磨练出来了。
“呐,还有一个,也是你的。”虞长天指了指托盘里剩下的一个三明治。
林写意摇摇头,表示吃饱了。
虞长天知道他饭量小,也不客气,抓过来自己吃了。
林写意就呆呆地看着他吃。
又是那种直愣愣的、不懂避忌的眼神。
看似没礼貌,其实是因为高度的关注,或者游离的思绪。完全没有恶意,更不是有意冒犯。
虞长天由着他看,免费给榜一大哥激|情现场吃播。
人家给你开着三十万的年薪呢,闲暇之余免费看看吃播不过分吧?
不过分。
合情合理。
于是,虞老妈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地收拾了杯盘碗盏,一头扎进厨房忙活去了。
收拾你个小疯子是迟早的事,只不过现在时辰未到。
先哄着你、顺着你,免得你跟那几个人告状,坏了事。
你先好好享受吧,余下来的日子,一定让你痛苦煎熬、不得解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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