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唯哈气的动作一顿，侧头看着厉云清一本正经的样子：“小姐，已经三月了，今日都放晴了，过几日就该回暖了。”
厉云清低道：“就是所有人都这么想，才会出意外。”
“啊，小姐，您说什么？”夏唯没听清。
厉云清摇头：“没事，过两天，你就懂了。”
夏唯莫名，只觉得自家小姐从前几天在宫里撞了头，比以前更奇怪了。
不过看着厉云清手上的药包，又不解道：“小姐，咱们为什么要来这北城啊，东城不是有很多药铺？”
东城是皇城最繁华的地段，高官子弟，富贵人家一般都只在东城区赏玩，北城正好相反，入眼都是粗布短褐，周围茶馆酒楼与东城相比，也可谓天上地下，是贫民百姓生活的街市。
“东区地段贵，小小的一件玩意都是北城好几倍的价，药材一样的情况下，没必要让人去宰，”
“再者，这里都是贫民看病的地方，没那么矜贵，方才咱们进的那家药铺，他们还卖新鲜药材，我临走前，预定了几样山间药材，过些日子这店铺会让药童去按我的要求采了来，”
“东区的药铺仰着鼻子看人，哪里会卖新鲜药材，更何况也没富贵人家买新鲜药材这种事，只有贫民才会干。”
厉云清解释道。
夏唯摸摸脑袋，不解又问：“那小姐，咱们买那么多药做什么？还花这么多银子。”
她们一个月月银不过四两，不常出门，手上除了平日些许府中打赏，开销外，还有六十几两银子在身上。
小姐前几天就让买了十多两银子的药材，也不像以前那样看书了，就特地空出一个房间来，整天拿着那些药材在那里瞎捣弄，她要帮忙小姐都不让。
今天更过分，出门前小姐竟是让把这些年全部家当都带上，刚才那一堆药材，就要了整整三十两银子！
她深深觉得，小姐要是再这样发疯一次，她们就真的要穷得喝西北风了！
厉云清道：“病则治病，危则救命。”
夏唯见鬼一样看着她。
小姐是真疯了，遇危险用药救命？药还能杀人不成？！
她觉得就地扔石头，都比扔药材来的靠谱！
“快走，就这点路，磨蹭什么！”
“阿爹，哇啊啊！”
她们闻声看过去，只见，前面城门不远处，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倒在一辆辎重车前，瘦成了皮包骨，奄奄一息，鞭子打下去，气只出多进少。
旁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抱着那男人，哇哇大哭着，也被扫了两鞭子，一下子这十几人的队伍就此停了下来，有了骚动。
四个官兵前面，立着一个陌长，正挥着鞭子在打骂：“还有脸哭，你们不想想你们两三万流民跑到皇城来，太子仁慈，给你们在城外置办了安居之所，”
“你们有手有脚，我们节省些兵力，让你们自己来运粮食衣物，结果你们看看，给你们自己的东西，你们都不珍惜，你们说你们还活着干什么！”
边说着，又是好几鞭子狠狠抽下去，鞭鞭带血，地上人僵得直抽搐，血水染得衣上到处都是，却虚弱半点无力起来。
前面后面的队伍都是面黄肌瘦的流民，一个个都仿若待宰的羔羊，有不少路过百姓都停下来看着，听那些流民哽咽求饶。
“官爷行行好，天太冷了，手脚都冻僵硬了。”
“这几日冻死饿死了好些人了，许多人站起来都是问题，官爷，真的不是我们不愿意干。”
“求官爷放一条生路吧。”
“狗屁！”
那陌长拎起一个跪地恳求的，骂道：“日日热粥没少你们一顿，再看看你们身上的棉袄，三月天，还给你们穿成这样，你们竟然还有资格怪手脚冻住了，分明是你们一个个想偷懒，不做事，想靠太子殿下养活你们！”
“小姐，这些是领了太子发配的物资，要出城的人吧，看他们的样子，好像确实不是故意的，是真的都冻坏饿坏了。”
夏唯怯怯看着那边乱景，在厉云清身边小声道。
厉云清默然。
自前些日子，太子参议中书门下之后，对于今年雪灾涌进皇城的难民，太子施行了许多政令，已然分配下去，政令是没有问题，只可惜有些蛀虫也没法，那些物资都被贪了大半。
如今到还正常，她记得，过两日，会有一场极为厉害的倒春寒，冻死上千人，于是，棉衣单薄，米粥稀汤，饥寒交迫的数万流民再也忍不住，来讨公道，郑国公府的人为了掩盖事实，将之以暴动的名义屠杀。
之后，上万流民像是牲口一样被买卖，或死，或流落到盛京各地腌臜角落，生不如死。
眼看陌长把手上人扔了，又要继续打，一人快速闪出来，把那地上孩子抱开放下，笑道：“学生以为，军爷这做法有问题。”
那陌长上下打量他，虽是从流民中出来的，身上穿着发下来的赈灾棉袄，脸上也有几分风尘，生得却眉目斯文，像是个读书人。
但不管他是个什么人，出来捣乱就是错！
他扯着嗓门，不耐烦道：“你是哪里的小子，敢这样放肆！”
地上流民都被这喝声吓得发抖。
那书生却全无惧色，笑道：“不管学生是哪里的小子，禁军青龙卫都是护民的，从没听过伤民杀民的道理，军爷这做法实在有问题。”
这是教导他们做事了！
陌长一听火了：“老子有没有有问题要你管！”
这书生脑子读傻了，以为念了几本书就可以当大官，和他这当兵的斗？
书生听得似十分奇怪道：“圣上都有谏臣，军爷有问题，如何不能提？”
这小子还来劲了！
陌长气不过，拎起鞭子就朝他抽去：“哼，老子看你马上就有大问题！”
他鞭子挥过去，却见书生躲的灵活，三鞭子下去，愣是一下也没打着！
“该死，你这臭书生！”陌长气得跳脚，两人前后追了几步，那陌长本就生得肥胖臃肿，冬天穿的又太厚，竟然自个儿跌了跤！
这下，人就丢大了！
书生刚跳过一个石台，听到身后动静，转回身，看得也是一愣。
他随即笑摇头：“学生觉得学生没问题，文也来得，武看起来，比着军爷，也来得，倒是军爷这文来不得，走路也来不得，倒是个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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