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佑七年,冬至,鹅毛大雪纷飞。

    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寒风凛冽沁骨呼啸而来,无差别灌进清州城大街小巷。河面冰冻三尺,屋檐冰凌如利剑高悬,积雪覆盖的树偶有断裂。

    城外积雪深深,一队披麻带孝的人马,携满天风雪浩浩荡荡进入清州城。白压压的一片几乎融入天地间。

    ——商家老太君于京都辞世,临死前曾言,愿死后魂归故土。因此京都商家派人千里迢迢护送灵枢回乡。

    “老爷夫人!来了来了!驸马爷的人进城了——”

    家仆大冬天的跑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商家大宅里正等得焦心不已、来回渡步的商家大老爷一听,立刻朝众人喊道:“快快快!赶紧到门外跪着!”

    一群人早已等候多时。

    只是畏冷迟迟未出,倒是大门外跪了不少丫环小厮,捧纸钱香烛一个个在寒风中冷得瑟瑟发抖唇青脸白……

    其中一个瘦弱的小丫头,衣裳单薄,连袄子都没有穿,过于宽松的孝服套在身上,衣袖缠着衣摆拖到地。

    像白床单一样罩在身上。越发衬着娇小柔弱不堪。

    “还垫什么蒲团!这样如何显得咱们诚心?!”

    “你们大少爷呢?怎么还没来?”

    “四姑娘、五姑娘呢?这些死丫头,关键时不省心,快些找来!”

    “喜儿!你家二小姐呢?这节骨眼又跑哪去了?……什么?又回院子里去了?还不赶紧去叫来!”

    “快找位置跪好!”

    “……”

    商家大房夫人、商家二房夫人一时间各自急得像陀螺打转。

    人还没来。

    就先一阵兵荒马乱……

    一堆人陆陆续续在门口跪下来,连几位已经出嫁的姑娘都在场,可见商家上下有多重视这件事。

    商家是清州城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祖上靠经商发家,经营各种绸缎、颜料杂货。几年前成为皇商迁入京城,被赐予爵位官级;这之后还攀上皇亲娶了长公主。留在清州城的商家虽是偏房一脉,也跟着沾光不少,如今老太君亡故要葬回故土,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顶天儿的大事。

    “听说除了驸马爷和其母亲外,还有一位三哥哥也来了,不知长的什么样……”

    “这位三哥哥之母亲乃是当今长公主。听闻这长公主貌美聪慧不凡,这位三哥也定是人中龙凤……”

    姑娘们不情不愿的小心跪作一堆,一边心疼被雪沾湿弄脏的漂亮衣裙,一边悄悄闲话谈论憧憬着能认识那位人中龙凤的三哥哥,孝服白花掩不了少女含春之意。

    此番自京都而来之人,除了驸马爷商孟之外,还有其母郑氏、以及其子商三郎。本该是商孟之父扶灵而归,但因其身体不好,才由子代劳,与其母一同回乡。

    不多时,一群白压压的人马自大雪的街道上浩浩荡荡而来。行人纷纷退避,爆竹‘噼里啪啦’炸响,硝烟火药味弥漫在风雪里薰得人流泪。

    驸马商孟下马来虚扶跪迎的商家大老爷众人。

    众人顺势起来,围着驸马寒暄几句后,恭恭敬敬将人往宅里迎。

    商孟之母郑氏直到这时才从马车里下来,由一名婆子小心搀扶着,商家大夫人、二夫人笑脸迎上,恨不得都挤到郑氏面前说话。

    紧接着一名头带冠玉面容俊俏的少年也从马车里下来。衣着华丽,透着贵气,眉眼间却透着几分阴翳不耐,且居高临下般将眼前众人一扫。

    目光在几位年轻姑娘身上略有停留,只觉庸脂俗粉都入不了眼。

    他正要收回时,乍然看到一个容颜殊丽的绝色小丫环,正跟在两三个匆匆自院里出来的姑娘身后跑,可步伐有些踉跄不稳,在吹拂的风雪中犹如脆弱花瓣飘摇,身影有种虚浮感,一身宽松麻布孝服飘扬若仙。

    是先前跪着的小丫环。

    三四个匆匆自宅子里出来的姑娘。为首的姑娘身形肥胖,穿得花枝招展很富态,恨不得将所有好东西都穿戴到身上,尽管还穿了一件孝服在身上,却因本身太过肥胖又穿衣得多臃肿得像水桶。

    两个贴身丫环说不上丑,但也绝说不上漂亮,穿戴也寒碜朴素,似乎为了衬托出为首那胖姑娘所剩无几的美貌。可整体看入人眼中,只觉得不堪入目不伦不类。

    唯有那畏畏缩缩跟在后方的小丫环,反倒成为最被衬托的一个……

    商家二夫人看得一口老血都要气出来了,连瞪了二女儿好几眼。

    可二小姐半点不看她,目光定格在俊俏少年身上傻笑。

    俊俏少年的目光却只盯着小丫环看,几分露骨垂涎。发自内心的邪念。

    --驸马商孟之三子,纨绔商三郎。

    小丫环喜儿正缩着脖子躲爆竹,尽管距离而言,根本炸不到她,还是害怕,想捂耳朵又不敢,又被旁边人推搡得步伐踉跄。干脆停下来让其它人先走,目光漫无焦距的看着……

    也不知是在看马车,还是在看那黑棺木,目光里似隐藏着深重的悲怆心事。直到面前有一道人影欺身而近,堵到她眼前,才惊慌回过神来。

    “公……公子?”

    音若山涧黄鹂百灵,清澈婉转动听。

    一身粗麻孝服也掩盖不了她之清灵丽色,以及独特气质。让人一眼就能分辨出不是普通小丫环。只因肤如凝脂白雪,淡淡柳眉如烟,双眸含泪,看起来乖巧柔弱,小小年纪已有倾城绝代之姿。

    商三郎看得咽了咽口水,可大庭广众之下,又是在这样的场合,他到底不好做什么,如若不然早抱上了。他意味深长看了小丫环几点,才不舍的移开目光离开。

    小丫环心底微微一沉,隐隐有了不安……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

    她才心神不宁地往回走。一直以来担惊受怕的日子,让她对身边一切事物格外敏感畏惧,总是提心吊胆。

    小丫环姓黎,名唤九央,喜儿不过是她被卖到商家取的名儿,因容颜殊丽被院里其它丫环婆子排挤嫌弃。

    待到傍晚快入夜后。

    黎九央突然被叫到商家二夫人院里,内心有些不安,她不觉得这位二房夫人要见自己是好事。被婆子领入暖阁后,朝上方畏畏缩缩的见礼。

    “……奴婢见过夫人。”

    暖阁内。商二夫人正坐在榻几上吃莲子羹。两三个丫环婆子在旁边伺候,在吃好后,才抬眼看向黎九央。

    “抬头让我瞧瞧。”

    被刻意放慢到慢条斯理的语调,吐字清晰,却有种拿腔捏调的感觉。好似这般作态说话,更能体现出大户人家夫人的端庄气质。

    黎九央只得抬头看向商二夫人,有些胆怯,本该明亮水灵的眼眸里,此刻蒙着一层无法消散的水雾,几分楚楚可怜,灰暗无光。

    ——不是那种小家碧玉,也不是那种狐媚的女子,可不经意间那低眉顺眼的模样,清纯却诱人。

    商二夫人纵使心有不喜,也不得不承认,这样一张脸蛋确实能讨男人欢心、能让男人心动丢魂。

    “在二小姐身边当差可习惯些?”

    “奴婢愚笨……不得二小姐所喜,辜负夫人所期。奴婢愿意去做最脏最累的活,只求夫人应允……”

    黎九央在说这些话时眼泪不争气的往下掉,声音透着沙哑。本就染上风寒未愈又因跪在大门外那会冷到了,现在一说话嗓子就疼得不行,却得硬生生忍着回话。

    更因被那位京城来的公子多看了几眼,让二小姐拧得浑身淤青,都在看不到的位置,疼得难忍。

    ——惨烈的环境与经历能最快改变一个人。

    这段日子来的颠婆流离,已让她昔日养尊处优的娇气所剩无几。

    商二夫人看着就要哭哭啼啼的小丫环,内心一阵不快,脸色微沉:“真不愿在二小姐身边伺候?”

    商二夫人是个聪明却又不够聪明的人。说她聪明;是因为她看出黎九央不似寻常人家长大的丫头,猜出是个落难的主儿,觉得有利可图,特意把人安排到自家二女儿身边,想的是自家那好吃懒做的二女儿能学到点端庄气质。

    说她不够聪明;是因她偏又打心底瞧不起一个不知因何落难为奴的丫头,觉得自己这般提拔已是恩赐,知道二女儿动辄打骂责罚也放任不管,却指望对方感恩。

    黎九央哀求:“奴婢不愿再惹二小姐不快……”

    “既然如此,倒也不必再去二小姐身边伺候,以你这般姿色是屈才了。”商二夫人难得这般好说话。说完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的打量着她,话锋一转:“可知今日那位自京城来的三公子何许人?”

    “知、知晓。”

    “其母乃当今长公主,天潢贵胄,贤身贵体不足以表达其显赫,三公子如今暂住商家,但凡吃喝用度、伺候之人皆要精挑细选,你是个聪明的丫头,想来能明白我意思,便去三公子身边伺候。”

    “夫人……”黎九央脸色有些发白,现在要她去伺候那位三公子,纵然不知代表什么,也知道绝非好事,去不得,央求道:“求夫人……奴婢愿去做最累的活。”

    商二夫人彻底沉了脸,斥责道:“谁都伺候不好,还留你何用!”

    “还不快跪下给夫人认错!”

    一婆子在旁边怒斥道:“夫人是见你跟别个丫头不同,聪明伶俐,才破例提拔让你伺候二小姐;你不讨二小姐欢心,夫人大度也没怪你,看中你才要你去伺候三公子,竟不识好歹拒绝,枉费夫人一般苦心,不知分寸的东西!”

    又威胁:“明儿就叫人牙子来!”

    “奴婢、奴婢知错。”

    黎九央已经跪下去。她不觉得自己有错,不知道自己错在何处,只知道居人篱下万般皆得忍受。

    “求夫人不要发卖奴婢,奴婢知道错了……”

    她一定会离开商家,但还不是现在。这天寒地冻的时节,没有银两,人生地不熟,她无处可去。

    她需要时间准备。

    “错在何处?”

    “奴婢、奴婢不应抱怨,奴婢愿意伺候二小姐,尽心尽责伺候。”

    商二夫人眼神一冷。婆子忙使了个眼色,示意先如此,待又狐假虎威敲打黎九央几句并让人退下后,才道出自己的原由。说是就先继续让黎九央在二小姐身边伺候,只消二小姐继续发作几日,受不了自会再求到夫人身边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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