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是一片飘渺的虚空,青棠缓缓地拨开重重迷雾,只觉得眼前的场景越看越眼熟。
她微微一愣,这不就是她生活了两百年的天庭啊。
她这就升天了?
她快速地挡住了脸,毕竟才刚下凡没一会就回来了,实在有点惭愧。
然而还是有人一眼就叫住了她,领着她一路沿着园中的凤凰木走去。青棠抬眼望去,便见叶如飞凰之羽,花若丹凤之冠,满树红火,灿烂至极。
青棠突然福至心灵,这是她拿姻缘簿给帝君过目的场景。她向着记忆中的某处寻去,果不其然就看到蘅阳帝君的身影。
帝君负手立于凤凰木下,红花飘落也不及他夺目。
他沉默地听着她禀明事宜,盯着她沉思良久,然而这次直到她被盯得头皮发麻忍不住手抖,帝君也没有接过姻缘簿落下血契。
青棠察觉不对,抬眸看去,眼前的淡漠清冷的帝君变成了少年模样,全身笼罩着一层黑雾,满满的杀戮之气,他猩红着眼,可怖又危险地对她说道:“你-死-定-了!!”
淦!!!
青棠转身就跑,她就不信了,在自己的梦里还能被成功追杀。
然而下一刻,她就悲哀地跌入了湖泊之中,灌了好多好多的水。
这水真的好苦啊,跟她这个打工人的事业一样苦。
青棠是被活生生地苦醒的。
她睁开眼就立马吐出嘴里那颗不知名的苦药丸,苦得她边哆嗦边骂道:“哪个混蛋给我吃了黄连啊?呸呸,这是黄连还是苦胆啊?”
话音刚落,一把利剑就横在她脖颈处,那颗苦药丸也重新出现在她面前,少年冷眼看着她,语气不容置疑道:“吞下去。不想活的话,我不介意在子时之前先送你一程。”
“活活活!!!”
青棠一把拿回药丸吞了下去,她可不想当第二个林员外。
见她吞下,少年方才收回软剑,坐在在一旁闭目养神了起来。
那药苦得青棠龇牙咧嘴,过了很久方才缓了过来。
她悄悄地打量着四周,这才发现他们现在身处在一片枯木林中,四周浓雾弥漫,黝黑交错的树枝上,有鸦声时不时地叫魂,恐怖又阴森。
要在这里待到子时啊,青棠不禁打了个冷颤,有点怂了。
如此“好”地方,那少年还真没有绑她的必要,就她这个弱不禁风的身体,估计不要命了才敢逃跑。
一想到她这个弱鸡身体,青棠突然意识到有点不太对,她悄悄检查一周,终于知道那股违和感从哪里来。
她刚醒来的时候,五脏六腑都在疼,后脑勺也还隐隐作痛,然而现在,身体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除了有点体弱脱力,身上的血污味有点难闻外,基本可以称得上是好模好样地活着。
青棠很是疑惑,毕竟少年当时一副快要杀了她的模样,现在居然反过来救了她。
这是哪根神经搭错了?还有他在等子时来临准备做什么?
眼前的少年倚着枯树,一身血腥狼狈,却丝毫不损俊美的容颜,他安静地闭目,背后是弥漫开来的浓雾,彷佛下一刻少年就要被吞噬其中。
她想起刚才的那个梦,便在脑中识海轻轻地唤了一声:“一线牵。”
额间的合欢花印微微发烫,随即响起一个声音:“小主人,是要查看姻缘副卷上帝君这一世的结果吗?”
青棠点了点头,她现在诸多疑问,或许只有通过一线牵和姻缘卷才能找到一些答案。毕竟它们的由来,与帝君密不可分。
想当初仙界有传言,蘅阳帝君下凡是为了化去魔族圣女纱华嫚给他种的魔情蛊,绝了魔女的龌龊心思。
月老便留了个心眼,将历劫姻缘簿制成主副两卷,副卷则留在月老的手里,而主卷则送去给帝君过目,故而魔女抢走的只是主卷,篡改的也只能是这段情缘的“因”。
临下凡前,月老将副卷交给她,嘱咐道:“主卷定因而副卷知果,知其果方能改其果,你要好好护住这副卷。”
青棠知晓这个重要性。
帝君的姻缘定会被魔女重新修改成百般模样,她唯一能靠的就是副卷与之变化的结局。
不知因,只知果。
她只能通过逆改结局,在人间尽力让帝君历劫成功不入魔道重回天界,尽可能减少魔女篡改主卷的影响。
青棠于是便将自己的半身修为和日常积累的话本子,一并注入帝君的姻缘副卷,三者相互融合,最终形成一个柔弱的小灵物,灵物吸了青棠的血认了主,没入她的身体里,成为了“一线牵”,以便查询应对之策。
一线牵速度很快,不消片刻,帝君第一世的结局如画卷般地一幕幕浮现在她的眼前。
看到的第一眼,青棠无比震惊地睁大了眼睛,她万万没想到,昔日遨游九天的凤凰,居然落得这么一个凄惨的下场。
帝君躺在鲜血晕染的雪地之中,如同破布一样,底下的血还在不断地蔓延开来,胸口却诡异地覆满了不合时宜的彩色飞蛾。
他尚有一丝气息,然而周围的人一脸狰狞愤恨,只巴不得他死。人群一波一波不畏寒风地赶过来,只为把臭鸡蛋烂菜叶都地招呼到他的脸上,狠狠地踩上两脚。
“我呸,卖国贼,还做太子呢,活该被废。”
“死走狗,杀了那么多人,连自己的胞弟都放过,没人性的狗东西。”
“你干脆叫白眼狼吧,李遂清,把皇宫上下都染上噬心蛊,还敢狡辩说不是你,就你这样还想肖想神女,我打不死你也要拿那些烂菜叶子臭死你。”
辱骂声刺耳至极,满身更是污秽不堪,李遂清却只是苍白地笑着,像是无力也是妥协,眼中了无生气。
青棠没由来地心中一紧,伸着手想要拉他起来,然而只抓了一手空。
像打破希望似的,下一刻,一把利剑被男人直接地插进自己的心口,飞蛾惊起四散,只余下被啃食得七七八八的心脏和蠕动着的蛊虫。
男人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死死地盯着不断被飞蛾扑咬的人群,死不瞑目。而后蛊虫肆虐,哀鸿遍野,国将倾覆,如同炼狱。
他死后,唯有人群中的红衣女子走近身旁,送他最后一程。
人间炼狱一片混乱之中,青棠没有看清红衣女子的模样,她的目光凝在男人的心口处,那把被他插入心口的利剑,跟少年的那把一模一样。
画面消散,一线牵重新陷入休眠状态。
青棠怔怔地看着在迷雾小憩的少年,鬼使神差地喊了一声:“李遂清。”
那些凌乱的记忆,一瞬间都被青棠想通了。什么诱饵、水清、噬心蛊,那些杀手作局实则将计就计的事,分明全都指向眼前的这个人,废太子李遂清。
少年抬眸,不悦地看向青棠,冷冷道:“什么事?”
“哦,没事。”
青棠支支吾吾道:“就是突然想叫一下你。”
她刚刚没有反应过来,脱口而出只想确定一下他是不是帝君。然而事实确定了,青棠心脏仍然剧烈跳动不安,还是有点难以置信。
她没想到那魔女纱华嫚居然给帝君这么一个结局,也没想到她一个失误就酿成这般后果。
眼前的少年原本可以功成名就走上帝王霸业的道路,好好的度过一生,流芳百世,却因为她和魔女的缘故,跌入污秽,臭名昭著,落得一个痛不欲生不得好死的悲惨结局。
她心里不太好受,下意识想要叫着这个人的名字,仿佛只有这样她才能稍稍安慰自己,这个人现在还活着,历劫还没失败,他还没坠入魔道,她还来得及护他,救他,给他一个盛世未来。
青棠又不由自主地喊了他的名字。
“李遂清。”
然而这次少年就没有那么好说话了。
知道他的名字很正常,毕竟只要见过他的通缉令,谁都可以叫出他的名字来。只是轮不到这只还栽在自己手里的狐狸精,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他。
李遂清眼神凌厉,冷飕飕道:“前面是乱葬岗,你若想去占个死人位置的话,我马上给你剥丹送你下去。”
行了,这下心里什么惆怅难受都消散了,青棠果断的闭上了嘴。
少年却没有继续闭眼小憩了,转而侧身看着枯木枝头,不知看到什么,脸上露出一抹诡异又愉悦的笑容,久久不曾移开视线。
青棠寻着少年的视线望去,只看到那枯木枝头上一个摇摇欲坠的巢,在血红的圆月衬托下,这一幕显得格外的凄凉和诡异。
等等,哪里来的血月??
青棠突然意识到四周的浓雾果然在逐渐消散,黑漆漆的树林里没了浓雾的遮掩,彷佛看不见底,像漆黑的血盆大口一样,轻易便将人吞噬其中,永坠黑暗。
枯木枝头月红如血,她心头彷佛被彻骨的冷意所冰封——李遂清是在等血月!!
血月现,国之将衰,气尽,如坠狱。
兆示人间从此正气弱,邪气旺,怨气盛,戾气强;风云剧变,山河悲鸣;天下动荡,火光四起。
她定定地看着血月,双手止不住地颤抖,因为就在不久前她才见过这种惨烈的情景,在帝君这一世李遂清结局幻境里,一模一样。
青棠有些慌乱,然而慌乱之中还带着一丝庆幸。
因为血月的出现还意味着,人间有冤案。
而在那个结局里,李遂清,全身都是罪名。
卖国贼、杀胞弟、蛊毒术那些一个个的名头背后,会不会都是有冤屈的,那是不是她只要可以洗清李遂清的冤屈,让他不要自我放弃不要走上老路,就能一定程度地阻止这场祸乱呢?
青棠在心里暗暗下了决定。
大佬,我替你洗白白,荣登帝王。你一定争气,不要砸我饭碗啊!!
枯木林里的浓雾消散干净,在血月的照耀下,黑暗中危险彷佛更加肆无忌惮,空气之中不知怎么突然有一股浓郁的香味,闻起来十分怪异。纵使是青棠这种对香味敏感的花仙子,也辨别不出是什么气味。
她跟随着气味,细细地闻着,想找到源头,最后却发现这香味来自于李遂清的身上。
而且,香味越来越浓郁。
青棠赶紧上前翻过去查看。
只见李遂清的脸色堪比白纸,毫无血色,全身止不住地颤抖。他一手捂住心脏,眉头紧皱,脖颈上青筋暴起,看起来痛苦难耐,而笑得诡异至极。
青棠很快就意识到,是噬心蛊发作了。
李遂清,他到底想要干嘛?
人命攸关,青棠连忙地俯下身去,准备在李遂清身上摸索着有没有药。
痛苦中的少年却一把掐紧她的手,带着虚弱又命令的口吻:“去乱葬岗。”
青棠一僵,顿时想把那只抓紧自己的手狠狠地甩掉走人。
少年却不容她逃避,一字一顿带着威胁的语气:“你想试试傀儡咒的厉害吗?”
已经解除傀儡咒的青棠,猛然抬眸。
你丫的,居然还想给我来这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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