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们面对所爱的人, 我们一定会变得温柔,这份对对方的爱,会让我们变得容易受伤。——阿尔弗雷德·阿德勒《自卑与超越》
……
化名钟离的岩王帝君在路上遇到了一个孩子, 浑身褴褛还带着血迹,最诡异的是他身上有着污秽的侵袭。
“已经受到影响了吗?”钟离看着那孩子踉踉跄跄地走着,摔倒又默默爬起来。
走着走着,钟离发现他是在往望舒客栈走。
钟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那污秽的来源。
可是,这并不像是魈会犯的错误。
思索着,钟离亦步亦趋地跟着孩子到了望舒客栈。刚到达, 一道绿色的身影便窜了下来,向他行礼。
“帝君。”魈恭敬地低着头,然后看到了不远处的人。
谷雨?!
魈心中惊疑不定, 但因在帝君面前, 不好直接上前询问。
观察对方的反应,钟离暗道自己的判断果然不错。钟离看向那个孩子,只见他站在望舒客栈的门口,不知何时看了过来,有些蠢蠢欲动。
顺着对方的视线,钟离看向的魈,“不必再行这些俗礼, 这是本月的连理镇心散,你且收下。”递给魈一个小瓷瓶,待人拿好继续说道:“那边的男孩, 你可认识?”
“……认识。”魈不会撒谎,即使他预感自己承认之后会有大麻烦。
“那你可知他已被污秽侵袭?”钟离的语气里没有喜恶, 听不出责备, 却已经让魈背脊发凉, 他猛地转头,看向男孩。
谷雨站着没有动,见人望过来露出了一个腼腆的微笑,贸然来访让他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希望不会把我赶走哈哈……
魈被那笑容刺到,连忙低下头,满是悔意的地向帝君说道:“请您责罚。”
“……那孩子是来找你的。”钟离平淡地点出了事实,然后说道:“将功补过。”
“是。”魈应了一声,向谷雨走去,在离他三四步的距离停下。
“啊,那个。”谷雨扭捏着扯了扯破烂的棉袄,“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对不起呀,我只是……”
“离开这里。”魈深深地看着羞涩的男孩,面无表情说出冰冷的言语,“不要靠近我。”
“……”我只是没地方去了……
“啊…”谷雨愣了一下,然后眼神游移不敢看魈,“嗯,好的,打扰啦,不好意思。”
“啊哈哈,前几天真是不好意思,不认识的小孩突然叫你父亲很奇怪吧哈哈……”谷雨低头笑着,尴尬地挠着后脑勺,“抱歉啊,我没有恶意的哈哈,抱歉。”
“……对不起。”说着说着,谷雨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在微不可查地再次道歉后,小跑着离开了。
看着小孩深一脚浅一脚晃晃悠悠的地背影,魈不知怎的心里泛起一阵细细密密针扎般的酥麻。
就像,在后悔一样……
魈顿住,惊疑自己心里冒出的想法。
为什么,会后悔?
“唉……”叹息声在身后响起,听得魈身体一僵。
缓缓回头,只见帝君走近了直直地盯着自己,于是硬着头皮回禀,“过段时日,那污秽便会消退,想必日后无碍。”
“这就是你的解决方法吗?”钟离摩挲着下巴,“把人赶跑?”
魈沉默着,点了点头,有些茫然。
帝君为何会如此询问,是我的方法不对吗?那应该如何?除了远离我还有别的方法吗?
他不知道。
钟离没有多言,只是留下一句:“好好思考,我期待你的答案。”便抬步走开。
徒留魈在原地,在思绪的迷宫里四处碰壁,茫然无措。
他其实清楚的,谷雨在自己心里的地位与常人是不同的,所以才会无视污秽纵容谷雨一次次靠近自己。但为什么不同?哪里不同?
魈找不到答案。
……
而看似离去的钟离,却是绕了一圈去到了望舒客栈的背面,在那里一处货物箱子围起的犄角旮旯里找到了一个男孩。
钟离双手背在身后,往前探身,看着男孩说:“要不要随我去璃月港?”
男孩没有反应,兀自抱膝蜷缩着,发出断断续续的抽噎。
谷雨没有被绝云椒椒辣哭,没有被屁股墩疼哭,没有因为被打被烫穿耳垂哭泣,没有因为村民的误会白月的冷漠哭泣,没有为孤立无援的自己哭泣,没有为陌生的路况长途的跋涉的无助哭泣……
却因为魈的一句驱赶,再也忍不住,打开了泪腺的阀门。
他心里明白,自己先前的行为被讨厌也正常。可是真把事实摆在谷雨面前,他突然就变得无法接受了。
在谷雨醒来之后,浮现的第一个念头就是:想见他,想见那个人,还想扑到那个温暖的怀抱里。
迫不及待,谷雨直接要求白月放自己出去,出了洞府他就凭借脑海中的记忆磕磕绊绊朝望舒客栈走去——他曾经为此专门背了璃月的地图。
意外的是白月没有阻止谷雨,任由他拖着残破的身躯踏上了奔波的前路。只是默默地目送谷雨离开,毫无作为。
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所以谷雨不敢抄近路走小道,一直靠官道前行,途中遇到过好几个善心的行人,见他一身脏泞年龄又小,心下不忍想要帮助谷雨,不过都被拒绝。
谷雨其实已经恍惚了,唯有再见一面的执念支撑着他迈开双腿。
而此刻的谷雨都精神连连遭遇巨大冲击,再加上全靠意志支撑赶路的疲惫,又止不住眼泪,已经处于昏迷的边缘。
“唉……”真是孽缘啊。
钟离叹息着在心中感慨,伸手一挥让谷雨进入沉睡后,将他抱起,回了璃月港。
……
躺在在柔软床铺上,谷雨感受着浑身的清爽,久久不能回神。
“能否谈一谈你为何对魈如此执着?”坐在床边的钟离好似不知委婉为何物,见人醒来便扣上正在看的书,直接问道。
谷雨记得他,魈在他的面前很恭敬。
“我生活着一个美满的家庭,但我未见过父母几面。”谷雨看着天花板,平静地叙述着,“听爷爷奶奶说他们很相爱,也很爱我,我一直都相信着。”
“……即使他们不知道我年岁几何,爱好什么,读的什么书,有什么目标,未来的愿望。”
“即使他们在爷爷的葬礼上以为我是别人家的孩子。我当时很高兴,以为他们夸我懂事乖巧是因为我是他们的儿子。”
“即使他们在奶奶的病床前面痛哭流涕承诺不再离家好好照顾我,却在奶奶出院后的第三天外出旅游没有回来,当然,没有我。”
“我爱我的父母,他们给予了我生命和良好的生活,我憧憬着他们未来回给我的爱,日日如此。”
“不过在此之前,我遇到了他。”谷雨侧过身子,半张脸埋在了枕头里,“那日我在保姆姐姐的保护下得以在暴雪中坚持,他是除了爷爷奶奶和姐姐以外第一个会温柔地抱着我,为我流泪的人……我当时什么都没了,我认为他是为我哭的。”
“当时我就在想,这是不是就是父亲的感觉,有力坚定温暖得令人心生向往。”谷雨看向钟离,“你是他的……哥哥?”
钟离伸手往下拉了拉谷雨试图把自己捂起来的被子,确定人呼吸顺畅后说道:“某种程度上,是的。”
定定地看着对方,谷雨说道:“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你是认为魈在讨厌你吗?”钟离一如既往地直白。
谷雨不想回答,又开始往被子里缩,但被钟离按住,不得不闷声回答道:“不,他在难过。”
他跟我说话的时候在难过。
钟离颇为意外谷雨的敏锐,回想起自己得到的消息,难免心生怜惜,“明日起,你去书塾读书吧。”
谷雨一愣,不知道话题是如何跳到这上面来的,但他并没有感受到钟离的恶意,“为什么?”
“魈喜欢有学问的人。”钟离面不改色地撒谎。
“啊,是吗?”谷雨终于把整个脑袋都露了出来,沉吟一番后问道:“……为什么要帮我?我什么都没有。”
收拢书卷,端起茶杯,钟离说道:“魈对你与旁人不同。”
“什么?!”谷雨呆住了,直到人走到门口要出去了才反应过来,急忙问道:“名字!您的名字是?”
对方停下脚步,偏头说道:“钟离,钟鸣漏尽,承嬗离合。”
谷雨看着钟离年轻的样貌,有点不理解对方如此解释的原因,不过他并没有刨根问底的打算,点点头报上了自己的名字,“谷雨,岩居谷饮,风雨如磐。”
钟离看起来很满意谷雨的回答,嘴角勾起微微昂首。
接下来谷雨很老实,按部就班地每天去上课,不懂的问题就去问钟离,渐渐的谷雨不再称呼钟离“先生”,而是“老师”,钟离除了第一次有些反应,后面就放任了,不知道是默认还是无所谓。
闲暇之时,钟离有意想教谷雨两招枪法,却未想到谷雨对剑情有独钟,还把枪法融入到了自己的剑技之中。
按照他的话来讲,就是什么:没有一个男人没做过仗剑天涯的梦!
钟离不明白,但钟离尊重。
一个月后,钟离又一次前往望舒客栈时,与魈交谈了很久。
魈像是想通了什么,但却表达不清。钟离没有责备也没有欣慰,只是去了然后听了,不赞一词。
在这次钟离回去后,谷雨便开始蠢蠢欲动。
偷摸去了两次客栈,扑了空,还被抓住,罚抄了几百遍的书塾规矩。
安分了一段时日,谷雨用葵花籽的四十四种口味收买了客栈的厨子给自己报信,挑着魈在的时候又偷跑过去。
第一次的时候用力过头,直接冲到了魈的面前,俩人面面相觑,久久无言,天空中飞过一只喊着白痴的乌鸦。
最后还是魈先有的动作,他抬手想拍掉谷雨身上因为赶路而沾染的灰尘,却在半路中止,说了一句:“不要离我太近。”从原地消失。
片刻,谷雨开始傻笑。
从“不要靠近我。”变成“不要离我太近。”了!
尝到甜头的谷雨决定继续努力,但再次被钟离抓了个正着,在他旷课去找魈,书塾老师找上门后。
但这次钟离没有再罚抄什么的,只是要求以后不可以旷课,有事要请假,还有带好给他的念珠。谷雨连连点头,不敢不从,一一照做,甚至请完假还给自家孤寡老师留了字条。
逐渐,谷雨变得不满足了,他认为在路上花费的时间太多,缩短了他缠着…他与魈见面的时长。
于是,他故技重施,用一个设计巧妙的鲁班锁收买了飞云商会的大少爷,承诺以后源源不断的新奇玩具来勾引他给自己一个便利——允许自己蹭商队的车。
后来,经过一段时间训练的谷雨,体力跟上了感知,艺高人胆大地竟然跟着魈窜入密林山间,爬山下河。
直到某日,他爬山时被风场影响,没有抓稳掉了下去。而那时的魈正跟邪魔纠缠无法抽身,只能眼睁睁看着谷雨的身躯如破损的纸鸢,从天际坠落。
开玩笑一样,谷雨醒来后竟丧失了大半记忆,仅仅留下了自己的内容,与其他人相关的都像是被裹上了一层迷雾,看不透彻,难以驱散。
就诊的医生说:病人的精神以前可能短时间内经受过多次刺激,大概是物理心理同时作用,可能还有些其他外力因素的影响,导致一旦刺激过大,便容易造成精神紊乱,失忆算好,要是疯癫便无药可医了。
这需好好养着,好好喝药好好休息。
谷雨在璃月港住下了,每天除了读书练剑,又开始捣鼓医术。
钟离将谷雨的情况转告了魈,魈表示了解之后继续坚守着自己的岗位。
“这样,也好……”
……
一日,望舒客栈来了一位小小少年郎。
他有着黑色的短发,深紫的瞳眸,意气风发昂扬向上。
魈扫了一眼,不再关心。
却在回房时,看到了扒在树冠上去够鸟蛋的少年。
魈:……
少年一心掏鸟窝,目不斜视。魈也不在意,上前想要关上窗子,却在靠近时与人对上了视线。
只见少年有些发愣,旋即笑了起来,热烈地挥舞着手上的鸟蛋,高喊:“父亲!终于见到你啦!”
哐当——
这是窗子被迅速扣死的声音。
啪啪啪——
窗子被敲响,这是骚扰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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