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能解释到底为什么会发生眼前这一幕。
很突兀。
在许多人眼里,他们第一次见沈慕堇就是在数月前来凌虚宫的灵舟上。
她如冷漠神祗一般出现,然后神秘地消失。
第二次见她,神祗沾染红尘气,怀抱那只极可爱也是极凶猛的灵兽,好声好气地哄着它。
第三次见她,神祗彻底落入红尘之中。
她牵着一个男修的手,神情坦荡清矜地走在众人的视线里。
关键这个男修,他们还都认识,林家少主林长楚。
四境学府的风云人物。
大家都是一起到凌虚宫的,怎么突然他就跟凌虚宫的小师姐认识了?
还认识得如此亲密。
只有一些祈安学府的人和曾有幸经历过那次秘境事件的人,回想起往事,似乎隐隐约约有点印象。
不知是不是因为男女牵手还算寻常事,沈慕堇总觉得某些投注过来的视线,并没有那么黏糊难以忍受。
夜色渐显。
沈慕堇扭头问道,“你今晚还要去练剑吗?”
林长楚想去,但他更想同沈慕堇在一起,于是问道,“你去吗?”
沈慕堇摇头摇得理直气壮,“我不去了,我要去趟藏书楼。”
她要复习一下春生丹和聚灵丹的炼法,这两类丹药都比较普通,属于玄阶丹药,但这并不意味着无法炼制为更高的品阶。
既然是给林长楚的,那她就想做最好的。
至于下午允诺小四的,那都是顺便的。
“我能和你一起去吗?”林长楚语气有点小心,“你不用管我的,我可以只在一层呆着。”
他们这些前来修习的学子是只能去藏书楼一层的,他担心沈慕堇要去更高层,会嫌他妨碍她看书修炼。
两人在膳堂中正常说话,也没特意布置隔音术,周围灵师耳朵尖,自然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莫名从林长楚的话里听出一点卑微来,不知道是不是错觉。
好几个人都诧异地跟同伴对视一眼,不敢相信,有朝一日能从骄气矜傲似朝阳的林长楚嘴里听到这么温柔小意的话。
可真是,诡异至极。
沈慕堇挥手招来木傀儡,一边把碗筷放回托盘中,一边说道,“藏书楼一层你们是可以随便进的吧?我只去一层。”
记载着春生丹、聚灵丹这类玄阶丹药的丹书,还真上不了二层。
林长楚瞬时笑容更明璨了些,随着沈慕堇的动作整理完自己的餐具,说道,“现在去?”
“走吧。”
随着她话音一落,林长楚率先起身,朝她伸出了手。
脸上是一副习以为常的神态。
沈慕堇也十分熟练地把手放了上去,相握,起身。
在外人看来,两人默契得像是早已做过许多次同样的动作了。
两个人牵着手来,又牵着手离开。
身后,有人一口喝掉了冰白晶石酒盏中的灵果酒,满足地喟叹一声。
“啊,今晚想去藏书楼学习学习了。”
“你别说凌虚宫的藏书楼真大啊,虽然只能去第一层,但来都来了,还是得去看看。”
好几个人说着义正言辞的话,不由自主就想去藏书楼接受前人的熏陶。
藏书楼在安阳峰,平日十分冷清,只有三个每次见面手上都拿着一本书卷的清拓文人守着。
沈慕堇牵着林长楚的手,看着安静地坐落在不远处的高高楼阁,一边走着,一边低声问道,“你来过这儿吗?”
林长楚点点头,“刚来第三天的时候,来过这儿一次。”
“是师兄领着我们一起来的,当时门口站着一位长老,师兄说她是专门守着藏书楼的三位太上长老之一,我们都叫她安长老。”
“男长老?”
“女长老。”
林长楚不免露出了疑惑的神情,“是一共有两个姓安的太上长老吗?”
沈慕堇轻轻点了点头,“如无意外,守着藏书楼的这一脉都会姓安。”
她师父与娘亲都师承她外祖母,对外一位是宫主,一位是长老,如无意外,下一任宫主会是大师姐,她们这一系就是凌虚宫的代表。
但在凌虚宫内部,还有一系,鲜为人知,便是世代驻守藏书楼的护卫者。
林长楚福至心灵,他想起凌虚宫初代宫主的名讳为安。
沈慕堇看他表情就知道他领会了她的暗示。
她声音极轻,“外界都说老祖宗给凌虚宫留下的最宝贵的东西是那块石碑,但凌虚宫数千年屹立不倒,靠的不仅仅是那块碑。”
世世代代留下的书卷玉简,蕴藏着过往历史长河中,凌虚宫每一辈人的心血。
石碑受限于天道法则,是死的。
但前人留下的东西,是活的。
一辈辈的传承与发扬,有起承转合的“受益于某代某某长老之说,晚辈将己见书于此,望后来人再探再索”,也有意见不合的“我经某某历程,结论如下,与前辈不同,万望后辈于此多思,若有疏漏记得补充!补充的玉简记得放我这个的旁边,前辈玉简的编号是某某某,大家对照着看。”
沈慕堇挠了挠他的手心,等他的目光放在了自己的脸上,又露出那种专注深静的神情后,她才继续说道,“凡凌虚宫弟子,入宫前三年基本都是在藏书楼度过。”
“不少人都以为这是因为幼童灵根未觉醒,无法直接修炼,所以凌虚宫才用这种法子来打发时间,但实则从入宫第一天,对他们的教习就已经开始了。”
林长楚明白得更彻底了些,他们或者说代代四境学子,来凌虚宫最重视的是安焱峰的那块石碑,就连他都几乎日日去安焱峰那儿爬爬山,晚间去那边练剑。
他们没人在意这座古朴深沉的藏书楼,毕竟里面的许多东西在外面随处可见,稍稍特别一点的就是会有一些记录各种影像的玉简,里面从药草到灵兽,再到面容不甚清晰的灵师炼丹炼器的画面,杂七杂八什么都有。
他们是想来探寻法则玄妙的,可不是来看这些东西的。
眼看着要走到门口了,林长楚立誓一般地说道,“那我日后也多来。”
一道身影凭空出现在门口,是一位手执书卷面容恬淡的男修。
他的声音也如涓涓细流一般温文尔雅,“阿堇回来了。”
平淡的眼眸落到两人交握的手上,然后蜻蜓点水一般移开。
沈慕堇松开了手,作揖行礼,“三长老。”
林长楚也跟着她唤了一声,“三长老。”
他没见过这位长老,但不知为何,面容之间总有种熟悉的感觉。
“大长老不在?”沈慕堇在熟悉的长辈的面前总要亲近许多,“我方才听他说上次来时,看见了大长老。”
“姐姐上次见到许多稚嫩面庞,心有所感,便唤我出关,她自行闭关去了。”
“二长老说许久不见你,原想着等你回来,但小筱那处出了点事情,她便赶了过去。”
“筱师伯无事吧?”
安筱是太上二长老夏知知的弟子,夏知知入凌虚宫时有名有姓,所以便没随着姓安。
“尚可。”
三长老点到即止。
“这位是林家公子?”
他虽是疑问句,但语气中满是笃定。
林长楚立时又行了个晚辈礼,“晚辈林氏长楚,见过三长老。”
三长老倒也没别的意思,他微微点了点头,“你身上有朝岁的气息。”
“朝岁喜月,”他指点了一句,“本命剑常蕴养于丹田处自是没错,但名剑总有名剑的个性在。”
就像长岁,在外面自己比划玩耍的时间比在沈慕堇丹田里的时间长多了。
三长老没说透,别家的晚辈,他提点一句就行了。
“你们自行进去。”
说完这句话,他又凭空消失了。
沈慕堇自觉地牵起了林长楚的手。
她也没看林长楚,就知道他此时必然充满了不解。
“三长老的意思是,夜间有月时,可以将朝岁放于月下,于它而言也是一种滋养。”
“有些东西,林家没记下来,但凌虚宫都记着呢。”
迈入藏书楼,一股浓厚的书香沉淀气迎面而来。
两人携手而行,行至一个高高书架处,朝更深处走去,排列整齐的书卷掩盖住二人身影。
沈慕堇往下拽了拽他的手,林长楚略有些惊讶地扭头看她。
沈慕堇又拽了拽,眼见林长楚一点领悟力都没有,一脸神色除了惊讶就是疑惑,旁的动作一点都无。
她又想笑了,只不过是被气笑的笑。
她轻声说道,“你耳朵过来一点。”
林长楚不太明白,但他十分听话,略弯了身子,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乖巧模样来。
沈慕堇满意了,她踮起脚来,凑到林长楚耳边说道,“你若是想看上面的书,我可以偷偷领你上去。”
耳鬓厮磨,亲密耳语。
可发生在各个阶段,只要时机恰当、感觉到位,都可以做。
沈慕堇十分满意自己选择的时机。
林长楚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腾的一下着了火,又酥又麻,如在云端。
一把火,从她气息喷洒到的地方开始,以燎原之势四散燃烧。
眼神发懵,人也有些发懵。
最后只以暗哑嗓音慢吞吞地说了句,“你去哪,只要让我跟着你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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