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风阵阵,吹的那青衣女子的裙摆翩翩飞舞,她只一人醉醺醺的立在那里,气势却堪比千军万马,这几个小鬼哪里见过这般阵仗,跪在地上面面相窥,瑟瑟发抖,但因心中实在是愤恨,几个眼神交换下来,方才说断腿的那个心下有了决心,问道:“青衣娘娘,若我们对这个小畜生下手,您当真不拦?”

    青衣女子笑了笑:“冤有头,债有主,该讨债的讨债,你们几个的性命皆是他所害,就算是要他的命,我也绝不拦。”

    “好!那我们哥几个便多谢这位娘娘了!”方才说话的那个拿起地下的鬼刀,直接飘到李天翊身前,狠狠道:“你找人将我往死里打的时候,可曾想过会有今天!”说罢结结实实的往他腿上一砍,李天翊吃痛惊醒,顿时尖叫了起来,左腿疼的似是被人生生砍断,但往下一看,明明腿还完好无损的挂在身上,却无论如何都不听使唤了。

    他这样一出头,剩下的那两个胆子也大了起来,接过那刀准备上前,却听林中窸窸窣窣的传来一阵脚步声,当场愣在原地。

    “是人?”

    “好人坏人?”

    “还砍不?”

    “躲一躲?”

    许是方才这个女子打击了他们初做鬼的信心,他们这次不像刚刚那次胆子大,说完纷纷往树上一钻,匿了身形。

    她瞥了林中方向一眼,继续漫不经心的喝她的酒,直到那人从林中走出,她才缓缓开口:“可是来找人的?”

    来人看上去是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身形精瘦修长,身着素蓝色便衣长袍,头发高高束起,剑眉星眸,肤若白玉,听她朝他开口,他唇角轻轻一扬,道:“正是。”

    不知是不是醉的恍惚,她竟觉得这声音似是有些耳熟,夜色暗淡,她瞧也瞧不清楚,李天翊还在树上呻|吟,她嫌弃的掏了掏耳朵,只道:“且先等着,还没收拾完。”

    他唇角笑意未散,轻轻道了句“好”便就真的抱着手倚在旁边的一棵树上,不动了。

    这一举动倒是让她有些诧异,她原想来找李天翊的,那话一出他该对她大打出手了,但看样子这人并不打算掺和。

    她朝着树上那几只喊道:“你们几个,手速快一点,没看着这里有人在等你们吗?”

    方才他们在树上也都看明白了,看样子来的又是个好人,他们生前没碰上几个行侠仗义的,死后居然一晚上碰到了俩,真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这样想着,但也没再耽搁,纷纷又对着他的胳膊腿的来了几刀,李天翊痛的哇哇大叫,又偏偏被人捆住了手脚吊在树上,想跑都跑不了,刚刚被吊在树上的那只鬼在他上头一点的地方,看着他此刻的模样,心中一阵惊慌,想那女子心狠手辣,等会自己的下场怕是……

    那女子还在旁边提醒道:“不想他死就别砍头,除了头随便砍。”

    李天翊在树上痛的模糊,听完这话更是绝望,无意瞥见了不远处的那一个身影,痛苦的尖叫着,断断续续道:“许煜……许煜……你快救救我啊!有鬼……有鬼啊!”

    而那少年似是没听见一般,只是唇角带笑的看着他,一点都没有打算救他的意思。

    那几只鬼砍完了,下来对那女子谢道:“这刀是娘娘给的吧?如今我们几个用完了,该归还给娘娘了。”

    她“嗯”了一声,接过道:“既然怨气已出,那便安心投胎去吧。”

    几个小鬼磕了头道了谢便飘走了,只剩下芳珠跟树上挂着的那个,她转身对身后那人道:“人可以带回去了,虽然残了,但好歹是个活的。”

    许煜道:“那便多谢姑娘了。”随手捡了个石子,往那树的方向一丢,被砸中的却不是李天翊,而是另一只鬼。

    原来趁着谈话间,那鬼居然努力拉长了身子正在吸痛的奄奄一息的李天翊的精|气!

    他居然能看见鬼魂?不过也对,不然方才那几幕搁寻常人身上已经够惊悚的了,他居然能唇角带笑的看了这么一会儿,想必也不是个常人。

    她也没再追究,只道:“多谢你出手了,要不然怕得带回个死的去。”

    许煜吹了个口哨,后面马蹄声渐近,来了一个穿着兵服骑着马的侍卫,他将李天翊从树上放下来,扔到了马上,接着便扬尘而去,半刻没有多留。

    而那许煜依然站在树边,见他依然没有打算离去的意思,那女子道:“你找我有事?”

    许煜诚恳道:“看姑娘觉得投缘,想约姑娘喝一顿酒,不知姑娘可否赏脸?”

    那女子轻笑一声,道:“可是好酒?”

    “香飘十里的杏花酿,千金难买的醉仙散。”

    醉仙散?她倒是挺感兴趣,问道:“凡界之酒也可醉仙?”

    许煜道:“可醉,只是酒劲甚大,姑娘可莫要贪杯。”

    她听完这话大笑几声,笑的身形都踉跄了几下,道:“好!那请这位公子定个时间,我必赴约。”

    许煜看着她笑的这般肆意疯狂,毫不在意,道:“天色已完,姑娘宿在外面恐是不安全,若姑娘肯与我回去,我必安排个满意的住处给姑娘。”

    若是平时,她定觉得又是不知哪来的登徒子,但今日不知为何,她竟在他身上感受出了从前那些人身上不曾感受到的诚意,既然不排斥,那应下也无妨,她道:“那得请公子稍后片刻了,我这里还有些事要处理。”

    许煜拱手简单施了一礼,道:“那我便在林中等姑娘办完事再来,不见不散。”

    他走远后,她瞧了瞧树上吊着的那个,抬手手一挥,那金色的绳索便从树上落下来,将那只鬼狠狠的摔到了地上。

    她似是自言自语,也似是在问他,道:“吸了几个人的精魂了?看你这实体都快显现了,起码不下十个了吧。”

    那鬼蜷缩在地上,瑟瑟发抖,不敢吱声。

    原他是想,跑是跑不掉了,神不知鬼不觉的再吸那个世子爷几口,法力再长几分,兴许能多少加点逃跑的胜算,谁知这最后一丝生机也被人截了下来。

    “饶你一命是不可能了,你可还有遗言?”

    那鬼的脸色又难看了几分,心知今日在劫难逃,心一横,磕了个头诚恳道:“我虽不是这个小畜生害死的,但害我的却是他爹!”这些年他对说了很多遍都没鬼信的话,如今却只能当做遗言说出来,心中一片凄凉,他继续道:“他爹,是天圣国的宰相,驸马,也是二十四年前的高中状元,但是……但是……”他越说越气,越说越痛,眼中不自觉淌出了一行血泪,“但是明明我才是……”

    看他如此痛苦,她不禁顺着他的话猜测道:“你才是那个状元?”

    那鬼一听,将头深深埋下,重重的点了点头。

    风轻轻吹起他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张白的发紫的脸,但若抛去这满是鬼气的肤色,仔细看倒不难看出,这是一副生前颇有几分俊秀的容貌。

    那女子沉默片刻,从腰上一个巴掌大小的袋子中掏出了一个比那袋子大上许多的镜子,道:“你且说来听听,这镜是测谎用的,若你所言不符实,这镜子便会冒出红光,将你灼伤,你若说的是实话,便会安然无恙。”

    那人吃了一惊,竟不知世上还有如此宝物,但心中更多的是慰藉,似是多年的苦楚终于有了个宣泄口,他接过那镜子,又磕了个头,开始诉说起他生平往事来。

    原来他叫李相文,南方永宁镇人,父母双亡,家中只有一位乳母,当时他带着妻儿回京复命的时候路上遇见了山贼,一队人马全被山贼所杀,本来那些群人也只是想谋财害命,根本没想过留活口,但那土匪头子无意间看见了他的长相,他愣了愣,他也愣了愣,因为两个人的容貌,不说有十分像也得有六分,而后将他带回山上关了一夜后,仔细盘问了他的家庭身世等一应背景,隔天便把他杀了。

    死后他的魂魄也一直未能安息,跟着他从永宁镇到了长明城,看着他当了驸马,做了宰相,心中怨念颇重,一直想近他身也未能得手,因为他早在杀他之前就做了万无一失的准备,从寺中花重金请了护身符,一直未曾离身。

    “原本那小畜生身上也有那符,但不知为何今天没了。”

    她拿从袖中拿出了一个明黄色的符咒别在食指上转了几圈,问道:“你说这个?”

    李相文明显有点忌惮那个,往后缩了缩,道:“正是此物。”

    她转着那东西,打了个响嗝,酒气冲鼻,呛的她嫌弃的抬手扇了扇呼出的酒气,那鬼怀中的镜子自始至终未有动静,证明他说的确是实话,她只知道那宰相府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却不想连这个宰相爷的身份都是假的,想这地上这个也是个可怜人,戏谑的笑了一声,道:“只取他性命便宜他了是吧,想不想看他身败名裂臭名垂千古,然后再被凌迟处死?”

    身败名裂,臭名垂千古,然后再被凌迟处死。

    他呆呆的看着眼前这个貌若天仙的女子狂妄的笑着说出这句话,就像是一根救命稻草一般立在他的眼前,心中一横,对她连磕了几个响头,道:“若姑娘肯伸以援手,别说是一条命,就算是给姑娘当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李某也在所不辞!”

    那女子道:“好,那你的命先留一留,等你报完仇,我再取。”

    看她接下来就要找那地下的女鬼算账了,得知可以复仇的李相文怨念已经不似方才深,这些年泯灭的良知也被唤醒了几许,有些不忍道:“姑娘,这位姑娘也是个可怜人,您……可否放她一条生路?”

    她看了地下那鬼一眼,道:“不论生前有多怨,都不是你们死后作恶的借口。”

    李相文道:“不知姑娘可否听过,引鬼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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