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启程回去提刑司衙门,苏问秋的伤在头上,虽神志清醒,浓烈的眩晕感却不足以支持他与陆拾等人翻越山路到镇子上,是以神秘刀客一路抱着他前行,刀客少言寡语,一路上半句话都没有说。
直到陆拾带着他们到了提刑司衙门的卷宗阁。
屏退阁中文书,陆拾亲自找到了几本卷宗放在苏问秋的面前:“你的祖父苏放出身幽都大族苏家,苏家向来是个神秘的隐宗,族人能力超群,不过具体能力为外人所知的仅有医术与典狱之能。”
陆拾的叙述渐渐铺开,十五年前江湖飘摇,安定不足百年的江山几路藩王蠢蠢欲动,纷纷私屯兵粮。
这一年,各路藩王都在等那一个率先举起反旗的叛党,大战一触即发,各地人心惶惶,恶人横行,各封底官员疲于在封底藩王与朝廷之间挣扎活命,更是无心顾及百姓。
此时,一名为神爵含锋的刀客横空出世,到处残杀那些为恶乡里的恶人,随后留下标记——“神爵含锋,代施神罚”。
那一手刀法出神入化,不知是怎样施刀才能不在身体表面留下一丝伤口而贯穿心脏。
陆拾此前放在苏问秋面前的便是当年的卷宗,死者分别是收受贿赂强占他人田产的县令、逼良为娼的鸨母和通奸被人发现杀人灭口的奸夫淫妇。
当年的陆拾只是广陵提刑司的一名小小捕头,胸怀壮志凌云。眼见当时的提刑官以江湖仇杀草草结案,视朝廷法度如无物,由此立下军令状要继续追查。
那官员正忙着左右逢源不愿去管他,便随他去了。
陆拾看着衙门里的仵作不知所云的验尸文书,长篇大论却不能断定死因,便经人介绍上雁归山拜访归隐的苏放。
苏放家学渊源,但凶手作案十分高明,两天一夜的勘验,苏放终于从验尸的结果上大致推断除了凶手的体貌特征,并且对下一宗案件的发生地进行了预判。
但神爵含锋实在谨慎又聪慧,苏放将他两次逼入绝境,虽阻止了凶案发生,却都被他逃脱了。
听过陆拾的叙述,苏问秋大抵明白陆拾的意思是,神爵含锋是在为当年的逼迫而复仇。
他开口问:“那与祖父一处的人可是当年在他手下逃过一劫之人?”
陆拾点头表示他猜的不错:“那人当年不知从哪里发了财,便开了当铺专门给人放印子钱,逼得多少人家卖儿卖女投河自尽。”
“此人所做当年事皆未违背江湖侠义之道,除罪孽深重者无伤朝廷百姓一人,故此问秋认为他并非因当年事而杀害祖父,且他对祖父的来历知之甚详,其中或许另有隐情。”
陆拾不由叹气:“世上之事不公之处甚多,恶人比比皆是,但朝廷既已编撰律法多加修订,举国即应上下肖行,动用私刑即为藐视法度,亦该绳之以法。”
案几上的卷宗被翻看后,陆拾重新将它们整理好归位,然后又拍了拍苏问秋的肩膀:“问秋,不管如何,你祖父的死确实与我有关,若不是当年我托他下水或许便不会有今日的事,雁归山你就不要回去,你去县学好好读书,将来整个功名,你祖父在天之灵也好放心。他不愿你搅进这种事里,你便听话随了他的心愿。这件事,你要相信朝廷会将凶手绳之以法。”
苏问秋低着头不出声,良久才起身朝陆拾郑重地施礼,可其中的固执却不可忽视。
“我学过祖父所有的本事,当年祖父能将他逼入绝境,我也一定可以。若此后他再犯案,请务必让我亲手将他缉拿归案。”
“可是”
见陆拾面上的犹豫之色,苏问秋再次朝他施礼:“提刑司大人,当年只有祖父能与之抗衡,如今便若想抓他,便只有我能与他一斗。”
确实是这个道理,只有承袭自苏放的典狱之能才是那“神爵含锋”克星。
思及此,陆拾叹息着又拍了拍苏问秋的肩膀:“苏放养大的孩子果然跟他一个脾气,此事,我应下你了。”
一直沉默安静的神秘刀客突然开口,声音凌厉又强势:“不可!”
苏问秋十分疑惑地看着他,刀客脸色微沉:“神爵含锋并不是那人的名字。”
“确实神爵这个姓氏此前并没有听说过。”苏问秋依旧十分疑惑。
陆拾却忙开口询问:“少侠知晓此人底细?”
“所谓‘神爵含锋’中‘含锋’是那人的绰号,而‘神爵’指的便是江湖第一魔教‘神爵殿’。他们大肆敛财,杀人如麻,势力极其庞大,江湖中无人可与之抗衡。”刀客看向苏问秋,起身单膝跪在他面前:“少主不可招惹他们,若你卷入其中我未必能护你周全,死后无颜面对先祖。”
陆拾人不在江湖,不知江湖险恶,只觉刀客危言耸听:“区区江湖草莽,岂敢与朝廷作对。”
刀客嗤笑:“朝廷?朝廷不少官员是他们的人,他们杀的朝廷命官也不比你们抓的江洋大盗少。”
苏问秋最终还是听从陆拾的话,准备先在县学读书,祖父留下的财帛足够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但去县学书院前他还要操持祖父的后事。
刀客看着苏问秋忙碌,收殓入葬皆陪在身旁。
苏放下葬的那一天,陆拾等人走后,苏问秋独自跪在坟前,一跪就是一天,直到太阳西沉,刀客似乎是忍不住了才开口道:“少主,斯人已逝,还请节哀回去吧。”
苏问秋听了他的话才从面前的墓碑上移开视线,看向刀客。
眼前的男人换下了原本黑蓝的衣服,此刻也是一身白衣孝衫。
“你的刀呢?”苏问秋问。
“凶器嗜血,恐冲撞先人英魂。”
“看样子你知道我的祖父。”
“知道,一代天骄,苏家杰出者皆为天骄。”
“你是幽都本家之人?”
这一刻,刀客并没有给他肯定的回答,而是再次告诫:“我为护你而来,你的祖父不希望你身陷险境,或许你未必清楚你的孱弱,但总要明白苏家一族都未能撼动的势力,仅凭你一人便如蚍蜉撼树。”
听着刀客的话苏问秋低低笑了起来,声音带着几分质问:“那就该看着罪魁祸首逍遥法外?看着祖父抱憾而终?你几次三番警示于我,难道你与贼人一路不成?”
刀客面上带着几分无奈,只能辩解几句:“我确是幽都苏家之人,上苏下异。自本朝开国之初便与神爵殿几番交手皆有折损。当年族中也曾告诫你的祖父休要插手神爵殿,可他一意孤行,最后不敢回归家族,落得个身死道消。”
苏问秋冷笑:“既是夙敌,几代痴缠,我不去招惹他们便会放过我吗?”
他想要站起来直面苏异,可实在跪久了,膝盖麻木站不起来。
后者无奈地看着挣扎站立的苏问秋,只觉无奈,上前抱起苏问秋,朝山下走,边走边朝他说着:“果然是在你祖父跟前长大的孩子,一样的倔脾气。你还小,不明白江湖的残忍,也不明白苏家的处境。但是少主,有一件事你一定要明白,你的命并不是你一个人的,你对苏家至关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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