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苏放过世后,苏异就一直跟在苏问秋的身边。打理好苏放的身后事,苏问秋听从陆拾的安排到了广陵府的县学读书,与苏异二人在书院外买了一间还算宽敞的小院子住着。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三个月过去了。

    苏问秋再没有登过提刑司的衙门,不同于自诩风流才子的同窗门每每流连烟花酒巷,与三五好友同红颜知己诗词对垒酒浓茶醉,而是下学后就回自己的小院子专研祖父留下的典籍。

    他知道苏异是对的,现在他尚且不能抗衡含锋,遑论神爵殿。

    所以他必须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在以后的日子里将含锋乃至整个神爵殿倾覆。

    七月的书院有些闷热,就在山中的苏问秋有些不适应山下的燥热,只想快些回家。不得不承认大家族出身的苏异确实见识多了一些,对于消暑总有一些办法。

    途中遇见几个相熟的同窗,手舞足蹈朝他奔过来。

    “苏兄可知,有位师兄在书院中自尽了?”

    苏问秋皱了下眉头问:“不知在何处?”

    另一个书生回他:“尸身就在柳堤旁的柳树上吊着,提刑司的捕爷已经到了。”

    “听说这位师兄许是屡试不第,此番乡试刚刚放榜又未考中,家中无力负担学业,妻室与他和离与同村的乡绅做了妾室,这才万念俱灰寻了了断。”

    看着解释缘由的书生一脸痛惜实则幸灾乐祸,苏问秋不由得凉凉开口:“兄台如此关心扼腕,那位师兄在天有灵或许今晚会与兄台秉烛一叙,一吐胸中怨气也未可知。”

    那人被苏问秋的话说得面上一白,自知失言,君子不可背后语人是非,便没再说什么。

    场面一度有些尴尬,同来的学生打了圆场便问苏问秋要不要去案发地看看,听闻尸身尚在原处,苏问秋便忘了想要快些回家的意愿,点头答应书生们一同前去看看。

    柳堤一直是书院风景比较好的位置,平日里总有三五学子在此席地畅谈学问,是以此刻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围观。

    苏问秋站在湖上小亭的高处朝前望着,湖堤旁的粗壮柳树上还挂着一节粗糙的麻绳,尸身已经被官差们放了下来,年老的仵作草草翻看着尸体,神情颇为倨傲。

    他有些疑惑,案发地在湖堤,若是自尽为何偏偏选择上吊而非投湖?

    官差一旁还跪哭着个美貌的小妇人,据说是死者的红颜知己,女子肌肤胜雪,美眸垂泪,周遭学子看来皆觉得我见犹怜。身边一同前来的学子现已经不再关心死者和案情,视线不自觉投向那小妇人。

    苏问秋却与旁人不同,相比起美人,他更感兴趣的是尸体。

    终于找到了柳堤旁的一颗大石头,苏问秋站了上去,角度似乎更直观地可以看见尸体。

    死者年纪在二十到二十五岁之间,身着青衫布巾正是学院派发的夏衫,面部双眼暴突,颈间勒痕清晰分明,面容惨白没有一丝血色,舌头长长从口中伸出。再反观死者勒痕以下肤色暗红。

    祖父曾经教导过苏问秋,男性被勒后窒息,绳索在喉结上方并不会吐出舌头,只有绳索在喉结下方,由于死者本身的重力而挤碎喉骨的情况下,才会使咽喉部分的舌头失去控制而长长吐出。

    苏问秋越看越入神,不由得向前走去,越是临近就越能闻到一股骚臭的气味,正是死者窒息时导致失禁的缘故,故此进一步印证了死者确实死于窒息,或者更准确地说是上吊。

    不知不觉,苏问秋还在向前,却被一个捕快拦了下来:“官府办案,不得擅闯!”

    此刻他已在近前,就看见一个身材魁梧的汉子正围着须发皆白的老仵作:“刘令使,可验明死因了吗?”

    老仵作从随身的箱子里拿了艾草熏了熏,又吐出口中的姜片,才不耐烦地回话:“全身并无捆绑束缚的痕迹,致命伤是颈间的勒痕,上吊自杀,林捕头,还有什么好验的。”

    见那老仵作笃定,林捕头便招呼属下收工,将尸体暂时送去义庄。

    “法中说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谨之至也。”人群中忽然忽然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苏问秋本来只是来围观,顺便观察尸体,为曾学过的功课做实践而已,可此番看到朝廷的仵作竟是如此敷衍了事,不知何处生出一股无名之火,便冲声开了口。

    周遭的学生都是同窗,自然识得入学不久的这个小书生,一时便纷纷侧目。只见苏问秋正攀着两个官差的手臂,奋力想冲破桎梏到近前。

    林捕头显然注意到了苏问秋,声音冷沉:“朝廷办案,竖子胆敢捣乱!”

    “前人说‘法中说以通差今佐理掾者,谨之至也。’今见朝廷隶属之仵作却在此人命大事之上敷衍了事,甚至误判生死!”

    “你说什么?!”林捕头面露震惊,瞪着眼睛看向苏问秋。

    少年终于摆脱两个捕快的阻拦,径直走到近前看向老仵作:“这位刘令使看错了,此人并非自杀而是他杀。”

    相比于苏问秋的信誓旦旦,老仵作却显得老神在在:“老夫在提刑司任职少说也有三十余载,一个毛孩子竟也要在老夫面前指手画脚,多加质疑,自以为看了几部典狱文册便越发不可一世起来,不放说说,老夫究竟何处看错了。”

    “若能证明你确实看错了,该当如何?”见此人倚老卖老,苏问秋心中对此类朝廷蛀虫就越发不满,言语间也顾不得尊老。

    老仵作面露嘲讽一笑:“若真如此,老夫这令使的位置给你来做,如何?”

    话音刚落,周边的几个捕快便都笑了起来,仿若嘲笑苏问秋的不自量。

    “刘令使!”林捕快却不悦地唤了老仵作一声,朝廷官职岂可儿戏!

    “朝廷的官职自当由朝廷任命,晚辈苏问秋,不敢领受令使此诺,惟愿令使此后再不出检,以免冤案错判。”

    老仵作被苏问秋的话气得面上一阵青白:“你你且说看出了什么。”

    死者上吊的柳树下有一块个头不小的石头,苏问秋弯身蹲下从石块一侧看到了一抹清晰的痕迹,他叫来林捕头:“众所周知,人若上吊自杀属于死者本人的意志,可这石块边缘的痕迹明显表明是有人将死者扶上了石块,试问,谁人自尽还需他人从旁协助的吗?”

    最后一眼,苏问秋看向老仵作,只见老仵作面不改色,嘲讽着笑道:“放下尸体之时避免不了在周围留下痕迹,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苏问秋却冷笑一声:“我何时说过,我看到的足印。”

    老仵作摆摆手:“死者踩的石头表面并不平滑,足踏之时四下摇晃也属常事。”

    周围包括所有人都被老仵作的强词解释折服,林捕快当即便想提着苏问秋的衣领将他拎开。

    其实老仵作的验尸结果或多或少还存在一些偏差,可一时之间就算苏问秋指出亦不会有人关心,因为在所有人眼中经验老到的刘令使的结论势必比他一个毛头小子的话更具分量。除非他能够提供新的线索。

    “不知令使大人可否验出死者身上留有凶手的掌印?”

    此刻的老仵作似乎不愿同眼前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一同胡闹,冷下脸呵斥:“一派胡言,凶手杀人,难不成会故意在尸体上留下掌印不成?”

    苏问秋摩挲了一下柳树的树干:“只要触过则必留下痕迹。”

    他抬头看向林捕快:“我能证明。若验不出,捕爷尽可以藐视公差之名捕我入狱。”

    看着执拗的少年,林捕快似乎妥协了:“好,你要怎么验?”

    “劳烦林捕快遣人去书院外,传英巷第二家找一个叫苏异的人,它会带来我需要的东西。”

    林捕头朝一个小捕快挥手示意,叫他去跑腿。

    老仵作依旧一脸嘲讽:“老夫可要好好看看你能唱一出什么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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