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异来的很快,背着一个木制箱子,手里还拿着一把红色的油纸伞。或许是他身上的气势过于凌厉,朝苏问秋走来时所有人都自动让开了路。
苏问秋的心中有些怅然,书生总归比横刀立马的游侠看起来更好欺负一些。
“少主,透骨伞。”
默默接过苏异递过来的透骨伞,苏问秋朝尸体的方向对他示意:“帮我把他的衣衫退下,然后举起来。”
尸体衣服被利落的退下,苍白的上身露了出来,对于自幼习武的苏异来说举起这样一个瘦弱的书生并不是什么费力的事儿。
撑开透骨伞,一股浓重的草药味弥散开来,苏问秋把伞遮在尸体的上方,红色的光透过扇面落在尸体苍白的皮肤上。
看到此处老仵作嗤笑出生:“一把破伞就能验尸?我看找个道士做法勾魂都比你这法子靠谱。”
苏问秋面上并不理会老仵作的风凉话,苏异却斜斜瞥了一眼不远处的老头,声音有些戏谑:“希望这位呵大人,稍后还能畅所欲言。”
透骨伞的炮制和应用是苏放交给苏问秋的家传绝学,在伞面上泼上醋或者其他种类秘制药液就可以观察到尸身上残留下的不同痕迹。
透骨伞一圈一圈在尸身上方转动,终于,在尸体的肩膀和上臂处出现了深浅不一的几处手印,清晰出堪堪能辨析是一直纤长细小的手,状似女子柔胰。
在场众人都看到了这样一幕,围观众人一时议论纷纷,交头接耳。
老仵作惊掉了手中的工具箱,一脸难以置信:“这这怎么可能!”
并未理会众人的失态,苏异把尸体翻了一面,同样一番动作,背部的几处手印压痕分外清晰。林捕头凑上前来查看,面楼疑惑之色。
“这瞧着不像掌纹。”
苏问秋收起伞点头:“确实不是掌纹,这印痕的纹路绝对同死者里衣的纹理相同。没有哪个凶手杀人的时候一定要把手伸进衣服里再挂上树的吧?”
“也就是说,此桩命案,是有人蓄意谋害”林捕头沉思着,在识海中整理着本案的线索。
“没错”
在场的人只觉这一幕分外惊奇,若是没有人再提起此前老仵作的话,在场之人几乎已经忘却,可偏偏令使大人本人却叫喊了出声
“黄口小儿不知何处学来的旁门左道在此班门弄斧,妖言惑众。老夫验尸三十余载从未听说过什么油纸伞能验尸。”
“‘非学无以广才,非志无以成学’以三十余载不曾见闻之由,便可以经验之谈妄断事实,殊不知井底之蛙为何意?”
老仵作被气得浑身发抖:“竖子尔敢?!”
苏问秋冷笑:“典狱之刑,检验乃死生出入之权舆,幽枉屈伸之机括。若皆如刘令使这般敷衍了事,令冤魂嗟叹,幽鬼枉死;令天道不公,敢问大人,百姓何辜?”
老仵作羞愤难当,抄起了手中解剖刀当即便要朝苏问秋扔过去,不想一秉环首刀弹飞了掷来的凶器,刀锋一转便搁在了老仵作的颈间。
“住手!胆敢公然加害朝廷官吏!嫌命长了不是!”
出声的是林捕头,随着他说出口的话,周遭官差的兵刃也已然出鞘。尽管林捕头此刻十分看不上老仵作这一派愿赌不服输的作为,却不得不碍于同僚的关系制止苏异的行为。
若这使刀的男人真的做出什么过激的行径,那么朝廷断然不会善罢甘休,为了这样一个没脸没皮又没几年好活的老头搭上后半辈子,委实不值得。
而苏异并没有在意周围持刀相对的官差,星眸后撇注视着被自己护在身侧的苏问秋,似乎苏问秋一声令下,便可只取那老匹夫首级。
从苏问秋出头提出质疑开始,便没有想要对谁赶尽杀绝,只是不忍看生人枉死,是以此刻缓缓叹息,声音中散去了方才与老仵作对峙时的凌厉,缓声对苏异说:“阿异,收刀,现在最重要的是抓住凶手,相信此后提刑司也再不会用他,如今便放过他吧。”
“没有人能伤害你。”手中的刀攥紧了几分,却还是收了回来:“少主,伤你之人皆可杀之。”
事到此处,老仵作许是被苏异凌厉的气势所摄,提起工具箱便想离开,走时却不敢朝苏问秋和苏异发难,却对林捕头喊道:“这案子老夫不管了,便叫那毛孩子与你查去!若出纰漏此后也与老夫无关!”
说罢便匆匆而去,临走时还脚下不稳摔了跟头,惹得周围一顿哄笑。苏问秋便也朝那背影冷笑一声便收回了视线。
回过身就看见林捕头已经收了兵刃,朝他拱手施礼:“提刑司捕头林樊,敢问小先生名讳。”
苏问秋笑着回礼:“小可,县学苏问秋。”
林捕头爽朗一笑:“此案便要拜托苏老弟了!依你看后面我们需从何查起?”
正当苏问秋沉思着开口,想再询问些其他发现时,一声尖利的女声穿了过来。
“鬼!有鬼!赵郎是被鬼杀死的!”
寻声望去,说话的正是那个之前泣不成声的美貌小妇人,此刻依旧掩着口,不住地流泪。或许是悲恸过度她几次想说话却都没能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苏问秋等着小妇人哭完之后,开口问她:“你是最后一个见到死者的人吗?你最后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
“昨天赵郎同我在一处。”小妇人依旧哽咽着:“我们撞鬼了,肯定是那女鬼,那女鬼杀了赵郎!”
听着小妇人的叙述,苏问秋大抵了解了前一晚的事情。
小妇人青雾是城中百芳阁的瘦马与死者有段情缘,死者赵蕈与同窗陈霖是好友,二人无话不说经常一同出入百芳阁便也一同认识了青雾,三人诗酒一处总能吟风弄月一番,故此总在一处畅谈。
适逢乡试放榜,陈霖榜上有名高居榜首,于是邀好友赵蕈与青雾把酒庆祝一番,而赵蕈却屡试不第,期间三人不论得不得志皆饮了不少酒。
席间三人谈起城中一桩旧事,城中曾有一名绝色歌姬,一手琴艺出神入化,引得高官富贾一掷千金,可不知为何天妒红颜,一日清早歌姬被打更的吏人发现死于柳堤对岸的竹廊小筑中,死相惨烈,提刑司检验发现她是被琴弦分尸而死,凶器便是她常用的一把焦尾琴,而那把琴却不知所踪。
据说从此之后,每每有人经过那间小筑,总能听见里面传来幽幽琴音和女子低音婉转的歌声,仔细聆听便会发现正是那歌姬的成名曲《覃风》。
期间不乏胆大的学子半夜刻意前去一探究竟,不过每个都会惊吓过度口中念叨着“女鬼弹琴”之类的胡话。
吓疯了几个人后,那间小筑便再无人问津,而书院也明令禁制学子靠近那里。
俗话说酒壮怂人胆,两个大男人喝了些酒,心绪飘忽,说起传说就想去险地一探。青雾本想阻拦却始终拗不过,只能跟着一起去。
三人初入其中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两个男人的酒没醒,便撒酒疯一样喊了几声故去歌姬的名字也不见有回应,顿觉无趣,就想离开。
刚转身向外走了几步,就听见身后响起空灵“铮”“铮”之声,正是歌姬的那首成名曲《覃风》!
回过头一看,红衣似血的女鬼凌空拨弄着琴弦,琴弦上血珠清晰可见。三人吓愣在原地,赵蕈第一个反应过来,拉着一直躲在他身后的青雾便退出了室内,期间不知被什么割伤了皮肉,待完全退出来才恍然看见屋子里像蛛网一样遍布缠绕着极细的琴弦。
而陈霖依旧未动,直挺挺地愣在原地,待一曲终了,身子才摇晃着倒下,他的头却骨碌碌滚出了好远。
逃出生天的两人疯了一样逃了出去,并约好天亮之后去衙门报官,可翌日青雾来书院寻赵蕈时,却正看见提刑司的捕爷们在探查他的尸体。
青雾早前一晚受惊过度,如今又看见赵蕈上吊,身上凶手留下了类似女人的掌印,心中便肯定地认为是赵蕈上吊一事是女鬼所为。
话说到最后,青雾的情绪更加激动就想扑到苏问秋身上,好在苏异将人拦了下来让她继续跪坐在原地。青雾只能继续哭诉:“第一个遇害的陈霖,第二个是赵郎,那下一个就会是我了,先生、大人,你们救救我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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