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过青雾的哭诉,苏问秋深感祖父的教导竟是如此深刻,万事不能被表现所迷惑,这桩案子居然有民间传说作为掩护,那么其中隐情或许更加反复曲折。
“青雾的证词说明在那座小筑里还存在另一具尸体,是苏老弟,你得跟我们走一趟啊。”林樊看向他,见了苏问秋点头答应,就离开吩咐人过来清理现场顺便送青雾去提刑司录供词签字画押。
而苏问秋则想趁着这点时间在仔细看一看尸体的情况。
隔着裹尸的白布把耳朵贴在尸体的上,手指在尸体各处敲击,一路从胸腹听到了背部脊椎,苏问秋的举动在所有人的眼中异常怪异。
“苏兄,你听什么呢?莫不是这尸体还同你交谈不成?”
寻声望去,苏问秋看到问话的正是之前幸灾乐祸那一同窗,只觉这人找骂不挑时候,便戏谑地回了句:“是啊,师兄跟我说他死的冤枉,兄台要不要来开导开导他?”
问话的学子瞬间脸色发青,一脸战战兢兢,连回话都打着磕巴:“不不必”
苏异看着自己的小主人言辞凌厉的样子觉得有几份好笑,像只张牙舞爪的幼兽,龇着乳牙虽不能一口咬出鲜血,也能让人一阵钝痛。
苏问秋的行为他虽不曾涉猎,却深知那是苏家独门的技法,通过敲击人的骨头所发出的声音,来判断内障的受损程度,医者可以迅速找到患处,而在目前这种情况下无疑是论证亡者死因的最有效途径。
眼见着苏问秋将裹尸布恢复原状,苏异递上了打湿的布巾给他擦手。苏问秋不得不感叹他这侍卫真的是无比周到,尽管他其实并没有把苏异真的当成侍卫。
“有什么新发现吗?”苏异问。
“没有,死者并没有外伤,或许是吸入了迷药之类的东西,应该是被凶手挂上树吊死的。
苏问秋正摇头叹息着,就见苏异飞身一跃上到了原本挂着尸体的柳树上,他想开口问却见苏异用手在还挂着麻绳的树干上摩挲着便没有开口,只是默默注视。
摩挲了一阵后,苏异就不再理会树干后一直朝着湖面发呆,苏问秋再也忍不住问:“这湖有什么问题吗?”
“少主可能估算死者体态?”苏异从树上一跃到了苏问秋的面前。
“身高五尺有余,虽是书生却身体健壮,体重预计又一百三十斤有余。想把这么重的人挂在树上若是不会武功的话会十分困难。”苏问秋瞥了一眼蒙着裹尸布的尸体。
苏异点头:“所以我在树干上发现了简易机关的痕迹,如此就能说明凶手似乎并不是一个习武之人。”
“若是个普通人,那么即便是简易的机关若是在树上布置也会十分吃力,若是伪装自杀为何不选择更简单的投河呢?除非”苏问秋忽然盯着湖面,双眼朝那个方向瞪视:“林捕头!”
听见苏问秋的呼喊,林捕头不得不回过头问他有什么事。
“能不能找些熟练水性的人下到湖中看看?”
林捕头不解:“这湖有什么不对吗?”
“凶手想要伪装死者的死因是自杀,却没有选择更为容易的沉塘,而是将死者吊在了树上,显然,凶手不希望在官府打捞尸身的时候打捞起一下他并不希望官府看见的东西!”
林樊恍然,赶快吩咐了手下的人去办此事。
苏问秋看着苏异:“没想到阿异你对机关术也这么了解。”
“本族有家传的机关术,我学过一些,少主若是有兴趣,待回去本家可以去藏书阁找些书来瞧瞧。”
苏问秋原本只是想调侃苏异几句,后者却答得分外认真。别人正经严肃的样子会让人觉得十分古板,此人正经的样子却有趣几分。
待所有的事情都安排完后林樊才空闲下来。
“苏老弟,渡船要等上一会儿才会来,我们绕路去哪竹林小筑可好?”
看着天色不早,若绕路或者等渡船过来就要天黑,烛火验尸多少会对结果有一些影响,可自书院禁止学子靠近竹林便再无轻舟在堤岸处,若想渡去也无他法渡过,是以苏问秋面上有些犹豫。
“不必如此麻烦。”
只听苏异有些凉凉的开口,便揽过了苏问秋的腰,足尖点水,几个起落就带着苏问秋和装着验尸工具的木箱到了湖的对岸。
林樊不由感叹:“好俊的轻功!”也纵身跟了上去。
三人七拐八拐绕着竹林,才找到传说中的竹林小筑,小筑边的竹子似乎更加茂盛和高耸一些,整间小筑的全貌看起来有些阴森。木制的大门上有一把十分沉重的锁。
林樊晃了几下锁头:“看来要找去找山长了,得让书院的人来开锁啊。”
“不必。”苏异从腰带里翻出了一根带着线的绣花针。
“诶你怎么还随身绣花针啊?”这种行为属实有些怪异。
苏异把明显略长一些的绣花针怼进锁眼里,随意晃动几下锁头就开了:“平时帮你补衣服顺手待在身上的,必要的时候也可以当做暗器。”
“我却并不知晓你还精通溜门撬锁。”苏问秋斜眼瞥向那个随意被撇在一边的大锁头。
苏异拽着他进门:“之前跟你说过,苏家本族有些机关术数的传承,重锁一类的机括很简单,你若是想学撬锁回家后我可以教你。”
跟在后面的林樊才从苏异利落的手法中回过神来:“苏老弟,这人不会是江湖上哪个妙手空空吧?”
“哪能啊!林捕头,这位是我族兄。”
或许是因为死过人是缘故,刚一进去室内就有一种阴冷之感。苏问秋随意跟林樊搭话:“林捕头,这间小筑闹鬼的事流传很广吗?我自幼在广陵府生活却从未听闻。”
问完话的苏问秋却难得听见了苏异的一声笑:“你从小在山上生活,如今虽然下山却也没几个朋友,谁会与你说这种不着边际的见闻?”
林樊也在苏异之后搭了话:“这些事都死市井的闲人嚼舌头传出来,反正我是不信有什么恶鬼,老子见过的死人多了,要见鬼早就见到了。”
转过堂屋绕到后面的花厅里面,就看见了分外惊悚的一幕,那是一具身着县学夏衫的无头尸体,从脖颈切口处流出的血淌在地上,有些已经凝固,只有颈下的地面上有一些尚未凝干。
苏问秋紧走几步想去先看看尸体,却听身后的苏异道:“奇怪。”
“哪里奇怪?”林樊看向苏异,这人武功和能力都昭示着他并不会是无名之辈。
“林捕头想必杀过人,或者见过朝廷斩首的刑场,活人头颅被利器斩下瞬间,颈腔的血必定是喷溅而出,可这里除了地上别处半点血迹都没有。”
苏异的话虽然十分有道理,但尸体还是要验的。苏问秋蹲下身去看颈口断裂的地方,脊椎骨的断口十分整齐,尸体的表象看起来死亡时间绝对不会超过五个时辰,可是
“阿异,帮我把尸体扶起来,林捕头,死者的头应在也在这间花厅,请你帮忙找到之后告诉我。”
听见苏问秋的吩咐,二人行动起来。苏问秋借着苏异的力气扶起尸体,依旧按照之前的方法在尸体的身体各处敲击,然后倾听尸体各处骨骼发出的声音。
“头找到了,在这!”寻声望去,林樊掀开了花厅中一张软塌的铺垫,可以看见一个球形的东西在软塌的下面。
苏问秋叫他拿过来,就见一脸严肃的男人捧着颗腐化严重的头过来,朝他问“有发现吗?”
和示意苏异将尸体放下,他接过林樊手里的人头:“死者的死亡时间大概是两天前,与青雾姑娘提供的证词时间对不上。”
“两天前?现在可是夏日里,尸体放上两天绝对会腐烂,可是这具尸身看起来还很完好。”
“不能只看表面,脏器是不会骗人的,尸体的内部有异物,或许是它没有腐坏的原因。”苏问秋十分坚持:“我大概需要热水和木桶以及灶房温粥的小火炉和一块铁板,麻烦林捕头帮我找齐。”
正要出门时,一群在湖的另一端收完尾的小捕快们都赶了过来,林樊顺理成章地将苏问秋的吩咐交代给属下去做,自己则依旧在原地看着苏问秋的动作。
后者正拿着那颗人头与尸体做对比。
人肉的腐烂程度要比身体严重得多了,已经开始散发腐臭的味道,甚至色泽泛绿,有许多苍蝇围着并且似乎已经产卵。
当苏问秋正托着尸体后脑察验脖颈处断口的时候,手上触不及防地沾上了粘腻的液体,翻转过去才看见,人头的后脑处竟然有被钝器重击的痕迹,伤口已经淤血化脓,那沾染在手上的粘稠液体正是从伤口处流出的浓水。
虽然苏问秋对验尸过程中会遇到的一些恶心情况早有见闻,也有过心理准备,可当自己真正直面的时候还是有些恶心。
强忍着恶心,又去看人头的断口处,然后匆匆将人头放下,然后摊着手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有什么发现?”林捕头急切地问着。
苏问秋依旧看着自己的手,面上带着些无奈,苏异笑着拿起验尸工具盒子里已经打湿的了用油纸包着的布巾帮他插手。
“根据断口的形状来看,这颗人头确实属于这具尸体。”感受着自己的双手被柔软的布巾擦拭,苏问秋才回答林樊的问题:“只是人头的腐坏效率要比身体快得多,已经看不清面容了,从容貌上辨认死者身份大抵没什么可能。”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