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残杀两同窗的案子终于告破,夜已渐渐深了,可几人却还是不能回家休息,作为非官身的苏问秋、苏异以及邬寐三人必须以证人的身份到提刑司衙门录供词,以便于卷宗留存。
“熬了这么久的夜,老娘的美貌可怎么办!老娘还要靠着这张脸勾搭个俊俏的小郎君呢!”
一行四人在祭拜周元娘后,走在回去衙门的夜路上,私下无人,只有夜蝉的名叫和邬寐的抱怨。
苏问秋促狭一笑,瞥了他一眼:“还要什么俊俏郎君,你不是看好了林捕头,现在啊,估计街头巷尾都知道了,提刑司的林大捕头抢了位肤白貌美的小娘子回去。”
身边的苏异虽然沉默着,却弯了唇角看戏。
夏姜王朝男风盛行,谁家取个男妻回去也不是什么大事儿,是以苏问秋可以毫不避讳地宣之于口。
不过这那种事儿通常都是发生在高门大院里,平常百姓生活便是极为艰难,可没法子像富贵人家那般,纳个妾来传宗接代。
邬寐听了这话倒没觉得有什么,顺口就胡咧咧:“万一以后遇见了更俊俏的呢!”
而林樊则红了脸隐在暗夜里一声不吭。
几人一路说笑着,很快就走到了提刑司。
提刑司外的灯笼挂着两盏,内里也是一派的灯火通明,刚一迈入府衙就看见一个瘦小的老头跟在焦头烂额的陆拾后面不停的絮叨。
林樊冷笑一声:“这老不休的估计在告我的状,不必理会他,我先带你们去写供词。”
苏问秋却觉得很奇怪:“就为着县学的案子,你们就要这般彻夜不休地上工?”
“哪呀!”邬寐早前被林樊带回了衙门,是以知道一些此间事,就与苏问秋说了一嘴:“说是城南的柳巷中死了好多个妓子,那死相活像个人干,因着案发地都是青楼妓馆,其中有些属教坊司管辖便是朝廷的营生,那提刑司大人自然要亲力亲为。”
言罢,笑着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咱秦风楼可没这邪门事儿,生意可好着呢。”
说话间,几人就进了一间屋子,林樊给三人拿了笔墨,三人录完供词后,因为宵禁的关系,林樊想着差人送他们回去,却在这时门外就传来爽朗的大笑。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来人正是提刑官陆拾,后面还跟着个眼熟的老头,也是个熟人,苏问秋白天才见过的——老仵作,提刑司的刘令使。
“问秋,苏异,我一猜就是你们,县学里懂得验尸的学子,身边还跟着个冷面的侍卫。”
被点名的二人起身相迎,纷纷施礼。
“陆伯伯。”
“陆大人。”
原本跟在陆拾后面喋喋不休的刘令使和身侧的林樊一时间都有些愣住了,这三人认识?!
陆拾依旧是面带笑意的示意二人免礼,然后一指那位刘令使:“你过来。”
刘令使走到近前,陆拾才指着苏问秋道:“这位小郎君姓苏,苏放的苏。”
闻言,刘令使一抬头,一双略带浑浊的眸子盯着苏问秋的脸,口中喃喃:“苏苏老?”
林樊也心中嘀咕,苏放此人他知道,提刑司大人曾多次上雁归山请人出山都未能如愿,只有辖区内有发生实在棘手的案件才能请动这位大能走上一遭指点一二。
看着刘令使一脸震惊:“对,苏老,那是他的祖父,人家那是家学渊源,你说他们妖言惑众,巫蛊惑民,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刘令使霎时间说不出话来,老脸一阵青红之色,憋了好半天似乎才下定决心般吐出一句话:“大人,我卑职年迈,就此告老,还望大人稍后准了我的告辞书。”
说罢便退了出去,陆拾未发一言算是默认。
苏问秋也没有为刘令使的辞位说上什么,至于苏异,苏问秋不管的事儿,他自然不会多事。
其实苏问秋并不是得理不饶人,反而他并没有把这个倚老卖老的老人家放在心上,只是作为一个验尸官,若是履职之时不严谨,便是纵容凶手,让死者含冤,让凶手逍遥法外,更有甚者会令无辜之人蒙冤,甚至会置更多无辜百姓于凶手魔爪之下,是以这样的仵作不要也罢。
刘令使走后,林樊终于有机会上前,,了解到了提刑官陆拾认识苏问秋与苏异后,就先正式向他介绍了邬寐。
“璇玑阁邬阁主,没想到竟然是这么一个娇媚的姑娘。”陆拾打量着邬寐:“这次县学的案子还要多谢璇玑阁的情报网协助。”
听见陆拾称邬寐为姑娘,林樊几人都在默默忍着笑意,邬寐却明目张胆地笑起来:“陆大人可真是客气,以后有什么要帮忙就叫你们的林捕爷来找我,帮官府办事咱们璇玑阁绝对尽心尽力。”
林樊顿时笑不出来了,陆拾意有所指地在林樊和邬寐身上来回地瞧,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便不再理会了,而是大手一派,给本就看起来有些单薄的苏问秋的肩膀上来了一下,拍的他一个趔趄。
“少主!”
好在苏异眼疾手快拉了一把,他这才稳住了身形。
陆拾哈哈一笑:“若非林樊提起,我还真想不到是你,你若是想要破案,尽可以来提刑司,莫不是怕你陆伯伯不给你例银不成?”
“陆伯伯,我只是一时有些好奇才自己凑上去看看的。”
言罢,苏问秋就听见自己身处的一声轻笑,是苏异。
“难道不是你看不惯那刘令使敷衍行事,又见不得死者含冤才自己凑上前去的。”
此话虽然是苏异对着苏问秋说的,但目光所属确实望向陆拾的。苏异的态度似乎对官府很有必要一些成见,却不知症结在何处。
陆拾确实意识到了确实是自己手下之人办事不力,顿时有一些尴尬,苏问秋却赶紧转移了话题:“陆翾姐姐游学有三年之久了,近日可要回来了。”
陆翾是陆拾的独女,自幼聪慧被五毒医仙药仙儿收做弟子专修医毒之术,三年前她随师父遍访深山探药,至今未回。
说起自己的女儿,陆拾便不再纠结之前苏异的话,而是面带喜色地同苏问秋讲述:“前些日子,你翾姐姐来信,说不日将回到广陵府,还问起你来,说是给你带了些新奇的玩意儿,届时她归家之时,你可得过来看看她。”
笑着答了一定之后,苏异就以天色太晚的理由要带着苏问秋回家,陆拾没有拒绝吩咐林樊送他们回去,之后就又去忙了。
出了提刑司府衙大门,邬寐就一胳膊就搭在了苏问秋的肩膀上,翘着兰花指,抬头朝天空望了望:“再过两个多时辰天就快亮了,要不都去我秦风楼吃点宵夜怎么样,姐姐请客。”
苏异用刀柄挑开他的手,挤进苏问秋和邬寐之间站着。
“脏。”
论惜字如金,苏异有的时候是真的身体力行,也不知是嫌弃邬寐本人脏了他的少主还是觉得秦风楼那地界过于藏污纳垢,又或许二者皆有。
邬寐则是撇撇嘴,白了他一眼:“不去拉倒!”
说罢纵身便离开了,衣袂翩跹恰如夜蝶一般。林樊张嘴喊了他一声,不知是不是那人动作太快走的远了,并没有给他回应。
“以邬寐的轻功,巡城宵禁的那些兵丁看不到他。”
听言林樊方才作罢,苏问秋纠结着问他:“刘令使告辞之后”
虽说刘令使的作为属实让人有些不耻,但总归是个老人家,苏问秋还是有些良心不安。
“他年纪也大了,这时候告辞不算什么,官府也会厚待于他。”林樊安慰他:“何况,那个老头子平时作威作福倚老卖老,跋扈的紧,他这一走府衙里往后倒是能安生不少。”
林樊送两人一路慢悠悠的往传英巷的家中而去。
临别的时候苏问秋又郑重向林樊说起了神爵殿的事情一定要叫陈霖交代出来。
这一次的案件对苏问秋来说是正式接触典狱之事的开端,也是正式面对神爵殿的序幕。他知道自己终有一日要同神爵殿正式交锋的。
结案之后的几日,苏问秋收到了一笔协助破案的赏金,虽并不丰厚,但总归是个进项,可以少挥霍一些祖父留下的祖产。
随后他又过回了原本的生活,依旧每日往返于县学和家里,期间邬寐倒是邀请过他几次去秦风楼做客,可都被苏异拒绝了。
是以苏问秋觉得,虽然苏异称他为少主,但似乎就是拿他当儿子在养,不过衣来张口饭来伸手的日子却是十分惬意,是以他对这种儿子般生活并没有多大的意见。
况且他最近委实没有时间去秦风楼与邬寐闲谈。
自柳堤吊尸案之后,苏问秋在县学的名声一时大噪,许多慕名而来的学子们每次对他皆是围追堵截地想要结交。
有些人是真的对他的手段好奇,然而更多是觉得能通过他攀附官府,借此为以后图一个好的仕途前程。
对此苏问秋表示分外无力。在几次为躲避师兄弟们而晚归之后,苏异也是终于有所行动,开始每日亲自接送苏问秋上下学。
一个不苟言笑的江湖浪客,抱着刀的样子确实十分有杀伤力,是以苏问秋的耳边才终于清静了。
(。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