戌时,夜市的商贩开始收摊,他们要赶在宵禁前回到家中。而苏问秋与苏异两人已经回到了原地等待这林樊和邬寐。
在摊贩全部撤走之前,两人带着大部队赶到了。
四人打头阵,朝着竹林小筑而去。由于苏问秋与苏异二人视力异常不错,当先抹黑进了小筑,因为怕走路的声音打草惊蛇,是以二人只能依靠苏异的轻功游壁而行。
看着苏异几乎是抱着自己在墙壁上游走,又能准确判断出下一个落脚点,苏问秋低声问了句:“苏家人的夜视能力是天生的吗?”
“不是。”苏问秋在黑暗中能看出苏异确实是笑了一下:“你祖父给你明目的药我也喝过。”
苏问秋“哦”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一路进了那个放着焦尾琴的花厅,原本的尸体已经被官府的人带走了,只剩下地上的一血暗红色血迹,映在月光下,独有一股凉薄阴森之感。
苏问秋不由得抱紧了苏异的腰身,背后有些发毛,虽然不久前他还在调侃邬寐,但真正身临其境,说一点不怕是不可能的。
苏异却以为他是贴在墙壁上的姿势太过难受,扫视了四周一番未发现有人,就带这他回到了地面。时间刚刚好戌时二刻,距离传言中的官府巡查时间还差了六刻钟。
苏异透过窗户,朝外看去,在竹叶的掩映之下他完全看不清外面的情况,可若是从外面朝内看是完全可以看到窗口有人的。
“是不是陈霖看见我们了,猜到我们的计划所以逃走了?”
苏问秋摇头:“按照案件的推测陈霖的性情,如果他只发现了我们俩,那么他不会逃跑,而是会想办法杀掉我们,然后毁灭‘证据’。虽然我并不认识他,但是我这个走后门入学的学子在书院里还是听被人熟知的,是以他那种恃才傲物之人绝对看不起我。”
苏问秋正说着,一股强风从窗口吹进来,吹得竹林一阵沙沙作响,他背脊瞬间发麻汗毛倒立,苏异则一把就将他扯过来,护在身后,手扶在腰间的环首刀上,似乎只要有一分异动便要出鞘一般。
待转过身来,苏问秋从苏异身后探出头看向自己刚刚站在着的位置,那是个女人乌发如墨,一身红衣似乎要滴出血,全身都是半透明的状态,面色苍白没有血色,脖颈和手臂处还有红色的血线,就像身体被重新粘合过一样。
女鬼就这样从二人身边走过,看都没看他们一眼,朝着琴案而去。
眼看着女鬼就要抚上琴弦,苏问秋从苏异的身后出来,喊了那女鬼一声:“周姑娘!”
许是因为过分紧张,他的声音带着一些颤抖。女鬼僵硬地转头以一种十分惊悚的姿势用那双满是乌黑的双眼盯着苏问秋。
“周姑娘。”苏问秋壮着胆子,吞了吞口水道:“想必姑娘已经有所察觉,此地又一次发生了命案,并且案犯假借姑娘的名头试图脱罪,今日官府在此设局抓捕,望姑娘能够行个方便,待事后学生再为姑娘献上三牲供礼。”
说着,苏问秋便朝着女鬼施礼,头低的不能再低,耳边却不见半分动静,这才起身,发现女鬼依然保持着那个诡异的姿势看着他,不由得头皮发麻,手也死死拉住苏异的胳膊。
可不消片刻,女鬼便消散在了虚空之中。
“看来,这位姑娘生前自负才女之名,死后亦是明辨是非。”苏异把手搭在苏问秋正拽着他的手上,并且把那只手扯了下来。
苏问秋才反应过来自己的手上的力气之大,想必苏异的手臂上必定一片淤青,正想着道歉的时候,就听见,小筑外面的出来一个尖利的声音:“有鬼啊!”
随后就是窸窸窣窣的竹叶互相拍打的响声,顺着窗户望过去,就看见窗户外面邬寐从竹子上掉了下来,正好被林樊接住了。
邬寐双手攀着林樊的脖子,姿态做得梨花带雨却没见一滴眼泪。
“一个红衣服的女鬼就站在我对面那棵竹子顶上,轻功再好的人都站不上去,她就那么看着我,我怀疑他极度我的美貌。”
不理会邬寐的烂话,林樊也说道:“我也看到了,在穹顶轻飘飘地就飘走了,真是难以置信。”
“她已经同意我们在她的小筑里抓捕案犯,没事的,你们各归各位继续埋伏。”
苏问秋对二人解释,二人虽然心有余悸,但还是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之后又是一刻钟的等待,在屋子的隐蔽处,苏问秋依旧朝窗外张望,可除了树影斑驳什么都没看到。
突然他感觉到一把长刀挡在了自己身前,回过头就看见花厅门口一袭红衣的人,墨发披散挡住了脸,悄无声息地站在那。
他以为是周元娘去而复返,却恍然发现这次的人影并没有虚幻之感,那确确实实十个人,且身材要比周元娘高大一些,只是在他尚在反应之时,那个身影已经不见了。
而苏异却第一时间追了出去。
苏问秋这才反应过来,陈霖其实早就到了,只等周元娘出现,然后再扮做周元娘的样子混入小筑内!
好深沉的计谋!
那么苏异
苏问秋大惊,如果那个扮鬼的人影就是陈霖,他把苏异引了出去,这是
“调虎离山!”
那么现在这件小筑的花厅内外就应该只剩下了苏问秋自己和陈霖。
现在的这种情况,手无缚鸡之力的苏问秋在万分后悔没有跟苏异学武功的悲痛之后,只能将自救的希望寄托在能配合陈霖演一演戏来拖延时间这件事上。
正在他一点点挪着步子朝更加远离花厅的木制拱门的地方去的时候,陈霖掐断了他的希望。
陈霖从拱门后面走进来,阴邪地开口:“苏师弟,赵蕈遗书上写的东西在哪?”
“那东西官府已经拿走了,赵蕈的遗书上也说明了你就是凶手!你跑不掉的。”苏问秋依旧后退着。
“赵蕈这个人,果然是嘴上说的好听,他死的一点也不怨。”陈霖恶狠狠地说着,脚步一直往前走。
苏问秋一颗心跳得咚咚作响,他费力地压下心脏要从喉咙中跳出来的感觉,忽然之间余光瞥见外面竹枝上的邬寐,他话锋一转。
“其实他根本没有出卖你,是你自己不信任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和留书,这一切不过是我们想要抓你罢了!”
这句话彻底激怒了陈霖,陈霖一个箭步朝苏问秋扑了过去,手中匕首就要袭向苏问秋面门,苏问秋下意识不上了眼睛,只听,耳边“叮”一声,随后就是铁器落地的声音。
随后睁开眼,就见身前的站着个身形颀长的男人,不是苏异又是谁?
反观对面的陈霖,正被一匹蓝紫色的浣纱勒住了脖子,手不停的扒浣纱却依旧解不开半分,顺着长长的浣纱看去,就见邬寐侧坐在一棵压弯了的修竹上,扯着袖中浣纱的同时,不忘朝他挥手致意。
大抵是可以摆出了自己以为经验众人的造型,一时之间有些得意忘形,手中浣纱竟然被陈霖挣脱,整个人差点从竹子上跌落。而陈霖趁着邬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之时,便想朝着琴案后面的窗户跑去。
琴案后面的窗户外室一片广袤的山林,若是被陈霖逃到林中,便不好再找出他来。
“阿异,他要近山!”
苏异反应过来想去抓陈霖可到底晚了一步,可令人意外的是,不知为何那陈霖竟然自己撞到了墙上,栽了个跟头,苏异一把扯过掉落在地上的浣纱将陈霖捆了个结实。
在回望琴案窗户的位置,就见原本已经离开的周元娘又坐在了琴案前,苍白纤长的手指按在琴弦上,漆墨一般的眼盯着地上被捆住的陈霖。
刚刚陈霖撞墙,那是周元娘弄出的鬼打墙?!
周元娘再一次收敛的身形,邬寐和林樊几个小捕快也走了进来。
邬寐上来就给了陈霖一记飞腿:“就是你害的老娘差点从竹子上摔下来!老娘的脸要是破了相你赔得起吗?”
说着他还想再补上一记,却被林樊拉了回去。
林樊吩咐了身后的小捕快给陈霖上了枷锁,然后亲自解开了陈霖身上束缚的浣纱,递给邬寐,邬寐含羞带怯地接过,抬眸就想看向林樊,后者在察觉到他动作的时候就别开了眼。
被小捕快们押解着要往出走的陈霖忽然回头:“苏问秋,我陈霖自负智计无双,如今竟然败在你的手里,今次是我输了。”
苏问秋深吸了一口气,才平复心情,口气十分不好地朝着陈霖低吼:“这不是赌局,这是人命,人命你懂吗!”
若不是苏异拽着他,他绝对会一拳轰在陈霖的脸上,尽管他的一拳威力似乎并不大。
“呵”陈霖冷笑一声:“可在我看来就是一场赌局游戏,苏师弟,我们下次再玩儿。”
傍边一个小捕快,冷斥道:“可惜你没有下次了。”
随后,陈霖被推搡着离开了,走前依旧朝苏问秋漏出了一个诡异的笑。
苏问秋觉得自己忽略了什么,如今才猛地想起,千颜是神爵殿的人给陈霖的,如今也只有神爵殿的人手中有这种药,可自始至终都没有神爵殿的人出现。
“林捕头,这个人一定要严加看管,恐怕会有人对他动手脚!我们都忽略了神爵殿,他们还没现身。”
见林樊点头答应,苏问秋从身上的小工具箱里拿出了黄纸和火折子,黄纸却怎么都点不着,室内还响起了《覃风》曲。
周元娘坐在琴案前抚琴,邬寐吓得整个人挂在林樊身上。
苏问秋叹了口气,知道周元娘实在拒绝他的答谢,又想到她的遭遇,心中一阵酸涩。
“幽兰露,如啼眼。无物结同心,烟花不堪剪。草如茵,松如盖。风为裳,水为珮。油壁车,夕相待。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苏问秋再次点燃了黄纸,顿时火光大亮黄纸转瞬成灰,散入的风中还夹杂着种种呜咽。
别离情绪。
万里关山如底数。
遣妾伤悲。
未心郎家知不知。
自从君去。
数尽残冬春又暮。
音信全乖。
等到花开不见来。
等来等去,红颜枯骨成沙
望着纸灰吹散于风中,苏问秋低声喃喃:“都过去了,投胎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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