趁着老六去找锅的这一段时间,苏问秋着重的去看那老妇人的伤势。

    老妇人身上那些因从阁楼滚下而擦伤的痕迹基本上已经被清理过了,那些划痕与擦伤都不是很深。

    但是两个眼窝里的眼球已经被破坏,周围凝固着黑红的鲜血,看上去就像两个深邃的黑洞。

    他把手掌垫在尸体下面摸了摸,发现致命伤为脊椎断裂和后颅骨破裂。

    苏问秋又转回到第一具尸体前,邬寐歪着脑袋研究死者的胞宫,问道:“问秋弟弟,你怎么看出来她怀孕的?”

    “《心印绀珠经》中曾有提及‘在孕如白露,之胚如桃花’你且数数这个桃花有几瓣?”苏问秋手指向死者的胞宫处。

    “有五瓣。”邬寐答:“像是人的头和四肢那后面的花径是”

    苏问秋点头:“那是婴孩的脐带。”

    就听一阵咋舌声,邬寐有些惨然道:“这么小的孩子就被这样杀害,实在是太残忍了。”

    苏问秋却觉得没什么,这个孩子的死去固然可惜,但就实际来说并不算是真正意义上的一尸两命,若是等到五个月筋骨长成之时方才是真的一尸两命。

    林樊和苏异则对邬寐的感受有些莫名。

    一个因为人家看了他几眼就要信誓旦旦却挖人家眼睛的人,这是在发什么慈悲?

    许是苏问秋要的锅十分难得找,是以去了很久也尚未回来,百无聊赖间,苏问秋开始用聆木去再次确认三名死者的死亡时间。

    确认三人死了确有二十个时辰以上,这些虽然在案宗上有记录,但流程还是要走一遍,以防会有疏忽之处。

    “我还不至于连人死了多久都看不出来,别以为蒙对了妇人已经怀有身孕的线索便飘然起来!”

    卫姣对苏问秋重新校验死亡时间的举措十分不满。

    “你觉得怀孕这件事,是我蒙的?”

    苏问秋被气笑了,这女人还真是死要面子!

    “那我便再蒙一件事,案发的顺序是男主人先杀了母亲,后杀了妻子,最后自杀。”

    卫姣哼了一声:“苏小少爷,您这可是信口雌黄?丈夫素日分明十分孝顺,怎会弑母?即便他当时神志不清,也断然不会如此。”

    不等苏异发作,苏问秋便已经回敬道:“卫令使,你就是如此靠着衢州知府的未来公爹坐上如今的位置的?勘验尸体竟然要事先揣摩死者间亲情血缘不成?你可知何为先入为主?你又可知你的先入为主会造成多大的冤假错案,甚至令始作俑者逍遥法外!”

    卫姣一时间竟然被气场全开的苏问秋震慑到了,眼神变得有些恍惚尴尬,却依旧尖着嗓子,不甘示弱道:“空口无凭,若真的有本事,你便证明给我看啊!”

    苏问秋拿起那男主人的左手,在指腹上轻轻挤压了几下,指尖处顿时冒出一些细小的东西来。苏家人大多长于目力,是以他的目力自然看得清楚,但其它人就看不见了,当然目力更加精深的苏异除外。

    苏问秋对苏异和林樊道:“阿异,林捕头,帮我把这具男尸抬到外面校场去。”

    其他人一脸不明所以地看着林樊和苏异连验尸台带尸体一起抬走。

    “你要做什么?你知不知道外面的天气很难存放尸体。”卫姣怒道。

    苏问秋会回答的不咸不淡:“我自然知道,不过须臾的功夫罢了,不碍事。我这都是为了证明给你看三名死者的死亡顺序究竟是怎样。”

    随后便也同邬寐一起,跟上抬着尸案的两人走了出去。

    看着与之前气场完全不同的苏问秋,邬寐却依然如平常一般调侃道:“你这又是折腾什么呀?说起来也是奇怪,你这孩子平时软软趴趴的,可每次一到事关案情的时候就像换了一个人一样,牙尖嘴利的样子像是要吃人的。”

    苏问秋摸了摸自己的笔直并未回答邬寐,只是问道:“我们到校场去,你家那老六能找到吧?”

    “老六可机灵着呢。”顺着苏问秋的话题,邬寐答道,其实他本也没有指望苏问秋会正经与他说上什么,是以便没有别在意自己的提问被忽略的问题。

    一行人又回到校场,原本送郑轩回家的差役现今也已经回来,在校场边上的树下乘凉,消极怠工。

    老远的就见才把知府公子打了的人,抬着一具尸体晃晃悠悠地走过来,又将尸体安置好。这些人一时好奇便都围了上来。

    就见那验尸的少年吩咐旁人把那死人的左手执起,他自己则从身侧的小箱子里拿出了一卷微黄的纱布在那尸体的手上方来回晃动,最后停在了一处。

    用秘药熬煮浸泡过的纱布去过滤阳光,最后让经过过滤的光照在尸体上,可以照出尸体上沾染的细微物什。

    苏问秋微一侧身,是以卫姣自己去看。

    盯着死者的左手,卫姣瞪圆了眼睛,额头瞬间沁出了冷汗。

    他冷笑着对卫姣说:“看见了吗?死者手上是什么东西!”

    卫姣的额头流下一道冷汗,支支吾吾的答道:“似乎是一些竹子上的毛刺。”

    苏问秋移开尸体左手上方的纱布,示意林樊放下尸体的手,道:“从这些毛刺扎进去的角度看,死者当时用力推过一种竹制棍状物,你要还是不信,大可以去比对一下那双红筷子,看看毛刺是不是从上面剥落的。”

    他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超前做了一个捅的手势。

    “一家人中,丈夫杀了自己的母亲!”邬寐掩口惊讶道:“弑母!?这简直太凶残了吧!”

    卫姣仍旧是一副死不认错的讨厌性格,愤愤地说道:“就算这件事让你说中了又怎么样,最后一个死掉的肯定是妻子,因为……”

    “因为你觉得,一个普通人用一把普通的凶器”苏异却开口了,抽出修长的环首刀,一把挥出,一颗一人合抱粗的树便应声而倒:“是不可能这样把自己的头砍下来的,是吗?”

    对于苏异的出手在场人都是一惊,可苏问秋却暗自心中发笑。

    那卫姣的态度确实令人十分恼火,苏异只怕是有些压抑不住自己的怒气,又碍于苏问秋尚且要与之共事,这才拿了那颗树撒气。

    在苏问秋咄咄逼人的视线和苏异的武力压制之下,卫姣有些动摇,他们知道她开始怀疑自己先前的判断了。

    但她最终还是坚持自己的观点,强自镇定道:“当然不可能,人颈部的经脉多如牛毛,若是自己挥刀去砍,砍不到一半之时便已经断气,如何能将人头砍下来?”

    苏问秋心情不错,有些戏谑道:“那咱们打个赌怎么样?”

    鉴于前面苏问秋的表现,那些结论让她慌乱起来

    “赌……赌什么?”

    卫姣这么一问确实将只是随口一说的苏问秋给问住了。

    邬寐赶忙就跳出来道:“你若输了,便将自己的眼珠子抠出来,你可敢?”

    看来他尚且在惦记着卫姣那凌厉的眼睛呢!

    苏问秋笑着阻止他:“卫令使是女子,怎么如此苛待?不若若是卫令使输了便在我等在衢州办案期间供我们驱策如何?”

    邬寐一撇嘴,嘴唇不动,从牙缝里挤出来话道:“不许我惦记她的眼珠子,你想人家供你驱策就是君子所为。”

    苏问秋便也低声回答道:“我本就还不算君子,你忘了,我还只是个孩子!”

    回眸看看苏异宠溺孩子一般的目光,邬寐哑然了,确实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弱冠之前,谁还不是个孩子呢!

    卫姣倒是没有注意苏、邬二人的扯皮,她对苏问秋的要求还是有些抓狂。

    “什么?”卫姣瞪大着眼睛问:“凭什么?”

    “怎的?你这是没有把握吗?”苏问秋坏笑着问道,明显是激将法。

    这少年确如苏异所言,蔫坏蔫坏的!

    卫姣皱了皱眉,大概是在权衡得失:“那要是你输了呢?我却是不缺打杂的小厮!”

    “你就算想要我这小厮也要看看能不能使唤得动哪一位啊!”苏问秋笑着一指苏异道:“这样吧,我若输了便输给你一个承诺如何?”

    “好,如若你输了,我要你们四个去找阿轩,为刚才的事情道歉!”罗薇薇想了想说道,她一指苏异:“尤其是这个人!”

    卫姣如此说着实令在场之人吃了一惊。

    苏问秋本以为她会叫广陵府的人别再掺和这案子,却没想到这卫姣竟然是公然维护自己的未婚夫,这点十分令人出乎意料。

    既如此看来,想必她也是有几分自知之明,知道这案子仅凭他们这些人根本破不了。

    苏异抱着刀回道:“莫说是道歉,若你能赢,我便向他下跪道歉。”

    苏问秋沉稳的表情有些崩坏,忽然瞪大眼睛:“喂!”

    他想着若是道歉便也就算了,无可厚非,可这下跪

    然而卫姣却已经志得意满地抱起了胳膊,仿佛如今她已经赌赢了一般,道:“好,这可是你说的,君子一言……”

    她举起手掌朝着苏异的方向。

    “啪!”一声,苏异的手掌与她对击:“驷马难追!”

    苏问秋朝他小声抱怨:“阿异,打赌就打赌,为什么要跪下啊!岂不闻夫子所言‘男儿膝下有黄金’?”

    “你会输吗?”他难得的笑了笑。

    “就算我不会输,也不能”苏问秋语气有些着急道。

    “既然不会输便是万无一失!”

    苏问秋叹气,忽然神转折道:“你劈的那棵树怎么办?”

    不过苏异俨然是能跟上他的思维的,知道苏问秋心中所想,便十分配合道:“难道你不是要用活尸术中起尸那一招?似乎忘记叫人准备木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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